腊月二十七我回到闵庄,年味早在这个寂寥的村庄上空飘荡。过年每家都盼子女回来团圆,老人幸福地忙碌着。我闲来无事便东家走西家串,看到他们都在为年忙碌着。和往年一样,家乡的春节显得很富足。还是每家杀猪一头,羊、鸡若干。年前家家忙着剁肉馅、煮大块羊肉,炖鸡都是一锅三四只,一下炖好了过年时吃现成的,不再忙乎。
当然,杂碎你也不能忽视。因为每家宰一头猪,还卖了好多羊,家家都落十几副羊杂碎。我七叔卖了四十六只羊,他家的杂碎送人了不少,但还有二十多副,好在子女多,过年都回来,连吃带拿也会消耗不少。但肠肠肚肚的都顾不上收拾。我家煮了七八个羊的头蹄,年前我和儿子没事了就啃羊头,吃羊脑。要知道,这东西小时候我们吃不上,大人说小孩吃羊脑会成为“转脑子”“半脑子”。所以,我们家的羊脑只有我爹吃。如今,人们说吃啥补啥,所以,我吃羊脑时总把这东西与儿子分享。
猪头猪蹄及下水过年期间一般人家基本顾不上吃,农村人到了二月二才吃这些。今年的天气冷,能放住。我家猪羊的肝肺都喂鸡了。年前鸡的伙食好了,这些天下蛋特别勤奋,而且不时有双黄蛋。我儿子早饭后惦记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奶奶收鸡蛋。
我四哥本来一直在外打工,日子过得一般。前年老母去世,老爹没人照顾,他便回来,买了几十只羊,一年后羊价翻了一番,他买时二百多一只,现在五六百一只,而且落了一茬羊羔子。我说,四哥,你最孝顺,好人有好报啊。
年前回去买羊肉,我帮他们把要卖的羊都处理完了,而且价格高于市场价,四哥也很高兴。年初一我在他家打个小麻将。中午,四嫂准备了一桌丰盛的饭菜,除了大块羊肉、猪肉、鸡肉、羊羔肉外,还有野兔、山鸡之类的野味。
但我也听到许多不大如意的事,比如说,南坡上的魁爷家今年过年猪羊一只没杀。当然,如果有钱,杀不杀猪羊那不重要,关键是他们家一直很拮据,日子过得不景气。加上老汉又得了脑血栓,我不知道他们的年怎么过。
年初二,每家出嫁的女儿家都回娘家拜年。我姐姐也来了。说她们村有几个懒汉,好吃懒做,不好好过日子,过年时自家没猪没羊,但还好闷几口小酒。前些日子下雪,猪贩子拉了一车小猪,到他们村时发现冻死了六只,就随手扔到了路边。说那猪娃子个大,每只至少有三十来斤。村上的两个人分别扛回去吃了一只,其中一人叫田三,他是我小学同学的父亲。听说我那同学娶了个媳妇也不大机敏,生了两个傻儿子。田三把死猪煺了,让老婆烧了,说是“味道美极了”!当天在村上小卖部赊了一件子二锅头,请了几个五二鬼开始大吃大喝,田三拳高量大,把来的几个人喝得东倒西歪的,他躺在自家的热炕上美滋滋地剔着牙。他一定在想,活着挺好,要是顿顿有死猪娃子吃那更美。其中一个摇摇晃晃回去时栽倒在别人家的柴垛旁,如果不是人家晚上抱柴时发现,肯定冻死。田三知道了说,酒量不行还和爹们喝呢。你栽到柴垛上冻死咋办?那个说,冻死了也罢,反正活得毛烦的。田三骂开了:日你妈,就你那个尸求姿势,你死了,到了天堂能吃上死猪唠子。你狗日的要是喝死了,天堂会多一头死猪!我姐说,她们来时发现,路边那六只小猪都不见了踪影,我想大概都跑进了懒汉的胃里了。是啊,在懒汉眼里。天堂里也许没有死猪。
2008年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