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段子这样说,都市的夜晚,有人到酒家。“老板,来一盘寂寞!”老板颔首致歉:“对不起,先生,我们这里只剩下空虚了。”这是城市精神病的夸张刻画。
因为城市生活的迷惘,人们对乡村充满向往。于是,每逢周末和节假日,或自驾或以其他方式奔向农村。最便捷的一种去处是城市附近的农家乐。其实,农家乐与真正的农家还是有距离的,是村庄的一个假象,有点矫情。它是完全为迎合城里人的需要而急就的,大多是吃喝点什么,再提供点娱乐工具,让他们放松放松。在这里,城里人带走欢乐和美食,留下空虚和疲惫。
城市是喧闹的浮躁的,农家乐也是喧哗的,真正宁静的是村庄。成都锦江区的一个叫“外婆宅”的农家乐,宅名两侧配着一副对子,鸡零狗碎的显得有点无厘头,而且对仗也不工整。但细细想来,却并非没有味道。上联:“肥狗白猫胖丫头”,下联:“天棚鱼缸石榴树”。“外婆宅”环境幽美,院子不大,有果树,有成阴的茂竹。坐在小院的竹椅上,喝着茶,打着牌,聊着天。听着厨房里锅碗瓢盆的撞击声、爆炒声,你姑且想象,在厨房里掌勺的就是你厨艺高超的姥姥,那挥刀剁肉,干净利索地洗菜切菜的胖嫂就是你大舅妈,一边添乱偶尔也能掐葱剥蒜的胖丫头就是你小表妹。随着那炝锅爆炒的声音,厨房里蒸汽袅袅,小院里肉香盈盈。那些菜肴还没上桌品尝,香味已由七窍渗到心里。“外婆宅”不错,美中不足的是“亲戚”太多,有点闹。
那天,几杯小酒下肚,我悠然一支香烟浮想,如果我能有这么一处小院多好。我想起闵庄我爹的那几间老屋。对,我得把它留下。若干年后,我随时准备归田园居。那时我的老屋周围绿树成荫果满枝,我的菜园花开花落自有时,闲来约二三好友或三五知己,不时也玩他个“东篱把酒黄昏后”。我甚至安排好了作息表:早晨早起,田间、地头或野外散步,愿意干活的到田野干点活或到三里外的井上饮羊饮驴,顺便做点有氧运动。一碗稀饭,柴鸡蛋一枚,爽口青菜若干,权作早点。上午,琴棋书画,各操所好,品茗阅读,各得其乐。中午,做一顿可口的便饭即可。晚餐不能含糊,一定要丰盛,而且要自己动手。大概下午四五点就是全员行动,亲自操刀杀鸡宰鸭,刮鱼切肉。每人得来一道拿手菜,不会做饭的人就干点劈柴砸煤、洗锅刷碗的粗活。待一切准备就绪大概也到掌灯时候,夜宴开始,胡吃海喝,胡谝乱溜,可以谈古说今,纵论天下,可以谈人生谈理想,可以谈女人谈足球……如果有酒酣意浓,不妨到草原夜奔,我们躺在沙丘上望星空,有兴致不妨燃起篝火,载歌载舞,通宵达旦。
我甚至预言,若干年后,“城市难民”如丧考妣地拥向农村,寻找精神皈依。与过去逃难的人不同,他们并非衣衫褴褛,面有菜色,相反,却是衣冠楚楚,甚至脑肥肠满。他们坐拥豪车,貌似神气,然而,他们是工业时代地地道道的难民。如果那时,你站在天边鸟瞰,便会为他们垂泪——他们活得真可怜。在大自然没个敞亮的安身之地,甚至在浮躁的城市灵魂也无从安放。他们拖着城市的焦虑、疲惫和空虚,拼命逃离城市的喧嚣和浮躁,躲避城市的化学食品,躲避城市大街的车水马龙,闹市的摩肩接踵,躲避粉尘污染、噪音污染、光污染,等等,想在乡村小驻。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他们在此疗治工业文明带给他们的累累伤痕,吃点绿色食物,吸点新鲜的空气,对他们来说是一种奢侈,更何况有开阔的天地,在这里,更多的是放逐自己,让灵魂在乡村寻一方宁静。但是,他们没有根,无法在乡村附着。乡村也注定成为城市难民的精神自慰之地。
我想,以后的高速公路收费站将统统取消,如果有,那必设在每个村庄的入口处。闵庄收费站口有我手书的八个大字:闵庄福地,到此安心!
2011年10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