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山后学本来尔绳木臣氏纂辑
西陵后学朱采治(建予氏)、朱之澄(濬宗氏)编订
男来喆(濬若)、来林(南乔),侄朱树远(载升)、朱本(大升)校正
系辞上传
系辞本谓文王、周公所作之辞,系于卦爻之下者,即今经文此篇,乃孔子所述系辞之传也。以其通论一经之大体凡例,故无经可附,而自分上下云。
《大全》胡双峰曰:系辞上下传,是孔子统论一经之卦爻大体凡例,如论先圣作《易》之由,则见于包牺氏仰观俯察,及《易》有太极,《河图》、《洛书》数章,如论用《易》之法,则见于《大衍之数五十》章。与夫卦爻之刚柔,象数之变化,三级之道,幽明之故,鬼神之情状,皆该括无隐。若徒有上下经,而无系辞传,则象数之学不明,理义之微莫显,《易》亦竟无以致用于万世矣。《蒙引》或言《易》以及造化,或言造化以及《易》,或专言《易》,或言圣人作《易》之事,或言圣人用《易》之事,或言君子体易之事,大旨不出此。
[一章全旨]《大全》胡云峰曰:此章首言天地间有自然之《易》,继言《易》中有自然之天地,未言天地与《易》不外乎自然之理。所谓自然之理者,易简而已。《蒙引》孔子此章,一以见人当不易理于天地,二以见人当求天地之理于吾身。盖《易》书之理,即天地之理。天地之理,即吾身之理,《易》则是天地人身之影子也。
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卑高以陈,贵贱位矣。动静有常,刚柔断矣。方以类聚,物以群分。吉凶生矣。在天成象,在地成形,变化见矣。
天地者,阴阳形气之实体,乾坤者,《易》中纯阴纯阳之卦名也。卑高者,天地万物上下之位。贵贱者,《易》中卦爻上下之位也。动者,阳之常静者,阴之常刚柔者,《易》中卦爻阴阳之称也。方,谓事情所向,言事物善恶,各以类分。而吉凶者,《易》中卦爻占决之辞也。象者,日月星辰之属形者,山川动植之变化者。《易》中蓍策卦爻阴变为阳,阳化为阴者也。此言圣人作《易》,因阴阳之实体,为卦爻之法象,庄周所谓《易》以道阴阳,此之谓也。
[天尊节]夫子从有《易》之后,追论圣人作《易》之本,而言《易》中有乾坤诸卦,有贵贱、刚柔,有吉凶、变化等名物,不过因天地间所本有者,而模写之耳。彼《易》有所谓乾坤焉,试观天以纯阳之形气居尊,地以纯阴之形气居卑,一尊一卑,俱有健顺之理。而纯阳乾卦,纯阴坤卦,于是乎定矣。盖乾坤,准天地而作也,由是《易》中等而为贵贱,试观地与人物之卑者,陈列于下,天与人物之高者,陈列于上。一高一卑,具有贵贱之理,而卦之上贵下贱,爻之乘贵承贱,于是乎列矣。盖贵贱,准高卑而作也。由是分而为刚柔。试观天与人物之属乎阳者,未始无静而性常动,地与人物之属乎阴者,未始无动而性常静。
一动一静,见有刚柔之理。而卦爻之刚者,性动;柔者,性静。刚柔由动静而剖判也。由是决而为吉凶。试观人心一念向善,而众善随之;一念向恶,而众恶归之;以类而聚。人品同善为朋,而不入于恶;同恶为党,而不入于善;以群而分。一善一恶,具有吉凶之理,而卦爻得系以吉,失系以凶。吉凶因事物而肇生也。至若《易》无变化,乾坤或几乎息,然变化亦非始于《易》也。若日月星辰,其升沉显晦,靡常在天而成象,山川动植,其流峙荣枯,靡定在地而成形。象、形之中,具有变化,而《易》中蓍策卦爻之阴,穷于六,变为少阳,阳穷于九,化为少阴,变化因象,形而著见也。先儒所谓天地间原有一部《易》书,开眼即见者也。
《大全》朱子曰:天尊地卑,上一截皆说面前道理,下一截是说《易》书,圣人做这《易》与天地准处如此。如今看面前,天地便是那个乾坤,卑高便是贵贱,圣人只是现成说这个,见得《易》是准这个,是从那有《易》后说来。《蒙引》乾坤以卦言,贵贱以爻位言,刚柔总卦爻言,吉凶以卦爻之占言,变化则蓍策中卦爻之变化也。数段自有次第,始于乾坤体之立,终于变化用之行。《通典》天尊地卑,重天地,不重尊卑,意物专以人言,若兼物,则物有何吉凶?
是故刚柔相摩,八卦相荡。
此言《易》卦之变化也。六十四卦之初,刚柔两画而已,两相摩而为四,四相摩而为八,八相荡而为六十四。
[是故节]《易》理固本于造化,圣人本此以作《易》,画一奇以象阳,称刚。画一偶以象阴,而称柔,而为两仪。加以引伸之术,自其刚柔以两相摩而生四象,刚柔以四相摩而生八卦,变化见于小成,盖以四重之法,以《乾》、《兑》、《离》、《震》为主,各以八卦推荡其上,为自《乾》至《复》三十有二之阳卦。以《巽》、《坎》、《艮》、《坤》为主,各以八卦推荡其上,为自《姤》至《坤》三十有二之阴卦。变化见于大成,《易》书于是乎成。而凡天地卑高动静吉凶变化,许多事物无不见于其间矣。
《大全》朱子曰:摩是两个物事相摩意,荡是员转推荡出来,摩是八卦以前事,荡是有那八卦了,员转推荡那六十四卦出来。《蒙引》此条正指横图言,乃圣人作《易》原本子。
鼓之以雷霆,润之以风雨,日月运行,一寒一暑。
此变化之成象者。
[鼓之节]圣人摩荡以作《易》,而阴阳之实体固无不模写于《易》中矣,试即《易》卦之变化其乎成象者观之,阳为阴掩,则搏击而为雷而霆,则其疾而威者,非鼓之以雷霆乎?而《易》中之《震》卦,便是鼓物之雷霆。阴为阳隔,则旋绕为风而雨,则和而降者,非润之以风雨乎?而《易》中《巽》、《坎》二卦,便是润物之风雨。日月代明于昼夜,寒暑错行于周天,而圆图顺逆之行,便是日月之运行,寒暑之来往。而诸凡成象者,何莫不在其中乎?
乾道成男,坤道成女。
此变化之成形者,此两节又明《易》之见于实体者,与上文相发明也。
[乾道节]试即《易》卦之变化具乎成形者观之,天下人与动物,凡气之刚而实,理动而建者,乾道也。乾道则成男焉,而《易》中之《乾》、《坎》、《艮》、《震》之阳卦,与凡以阳为主百九十二阳爻,皆为男,而乾道之所成也。凡气之柔而虚,理之静而顺者,坤道也。坤道则成女焉。而《易》中《坤》、《离》、《巽》、《兑》之阴卦,与凡以阴为主百九十二阴爻,皆为女,而坤道之所成也。而诸凡成形者,何莫不在其中乎?
《大全》朱子曰:摩荡方是说做这卦。做这卦了,那鼓之以雷霆与风雨日月寒暑之变化,皆在这个中,那成男成女之变化,也在这个中。《存疑》此两节皆是言造化,谓《易》中具之者,先把造化之雷霆风雨日月寒暑作主,然后以《易》中《震》、《巽》、《坎》、《离》等卦照看,见得天地间雷霆风雨等物,皆《易》之所有,此便是具乎造化,可以发明首节之旨也。乾道坤道,只是阴阳,不曰阴阳曰乾坤者,以性情言之也。
乾知大始,坤作成物。
知犹主也。乾主始物,而坤作成之。承上文男女而言乾坤之理,盖凡物之属乎阴阳者,莫不如此,大抵阳先阴后,阳施阴受,阳之轻清未形,而阴之重浊有迹。
[乾知节]观乾坤所成,已悉圣人作《易》之大,再观乾坤之理,又知吾人体《易》之功。试以乾坤之理分见于天地者言之,乾道固成男,凡人物之生,其始皆主于乾,乾道一倡气以始其形,理以始此性,尽物而资始之,知大始者也。坤道固成女,凡人物之生,其终皆在于坤,坤既承天之气,以成形,承天之理以成性,尽物而造就之,作成物者也。
《蒙引》上文男女专指动物,此则兼植物矣。上言乾坤各成其形,以阴阳对立之义言。此言乾坤,其成其功,以阴阳相须之义言。《存疑》一阴一阳,各分其气以成男女之形,一阴一阳相为终始,以成造化之功,男女之分,只在知始之时,坤作成物,则在男女既分之后。乾始坤成,其大统也。成男成女,其细分也。承上男女而言,乾坤之理,不复以《易》卦言。
乾以易知,坤以简能。
乾健而动,即其所知,便能始物,而无所难,故为以易而知太始,坤顺而静,凡其所能,皆从乎阳而不自作,故为以简而能成物。
[乾以节]尽物而始,若有甚难。乾健而动,一始便始,更无等待,更无留难,所知何易耶?是易即天之成位于上者乎?尽物而成,若有甚烦。坤顺而静,职无专成,从阳而不自作,自己更无添加一分,能何简耶?是简即地之成位于下者乎?
《大全》朱子曰:乾德刚健,他做时便通透彻达,阑截障蔽他不住,人刚健者,亦如此。坤最省事,只承受那乾的简,只顺从而已。
易则易知,简则易从。易知则有亲,易从则有功。有亲则可久,有功则可大。可久,则贤人之德;可大,则贤人之业。
人之所为,如乾之易,则其心明白,而人易知。如坤之简,则其事要约,而人易从。易知则与之同心者多,故有亲。易从则与之协力者众,故有功。有亲则一于内,故可久。有功则兼于外,故可大。德谓得于己者,业谓成于事者。上言乾坤之德不同,此言人法乾坤之道,至此则可以为贤矣。
[易则节]夫易简之理,固乾坤之德而兼体之则,存乎人。盖人之所为,苟能法乾之易,以居心,纯乎天理而无艰深险阻之蔽,则其心明坦。尽人皆得见其中藏而易知。法坤之简,以处事,顺乎此理而无私智烦扰之累,则其事要约。尽人皆可循其成法而易从易知,则吾心此理,人心亦此理,其心之无勿同处,皆吾亲也。而况孚契者深乎?易从,则吾以是成能,人亦以是成能,其能之无勿同处,皆吾功也。而况协力者众乎?有亲则信从者众,而吾心益自信而不惑。岂不可久?有功,则鼓舞者多,而吾事自能兼善而无外,岂不可大?久者,圣人之德至诚无息,纯亦不已,未至于久而可久,亦为贤人之德矣。大者,圣人之业微则悠远,博厚高明,未至于大而可大,亦为贤人之业矣。
《大全》胡云峰曰:夫子不敢遽言圣人,姑言可久可大,姑曰贤人之德业,欲众人皆可至也。朱子曰:上一节是言乾坤之德,此节是言人兼体乾坤之德也。《存疑》此易字,与上文易知之易字,少差。上是难易之易,此是险易之易。
易简而天下之理得矣。天下之理得,而成位乎其中矣。
成位谓成人之位,其中谓天地之中,至此则体道之极功,圣人之能事,可以与天地参矣。
右第一章
此章以造化之实,明作经之理,又言乾坤之理,分见于天地,而人兼体之也。
[易简节]自可久可大而进之,则吾之易简即乾坤之易简,而无待于勉强。天下无心外之理,立心纯乎一易。而天下之理不外吾一心之中,亦无身外之理。处素纯乎一简,而天下之理,不外吾一身之内,而天下之理得矣。天下之理得,则盛备大业,兼天地之易简,而参天地之化育,成人之位于天地之中,而并立为三也。人当求易理于天地,抑当求易理于吾身矣。
《蒙引》一易简,则天下之理于是乎尽矣。无复遗矣。非谓易简之外,别有天下之理得也。此两段要看得相贯。贤人圣人随其所至而命之,观《本义》两同,至此字可见。
圣人设卦观象,系辞焉而明吉凶。
象者,物之似也。此言圣人作《易》,观卦爻之象而系以辞也。
[二章全旨]《存疑》上章言圣人画卦之事,此章言圣人系词之事。
[圣人节]此章言圣人系词,是借象以显道,君子学《易》,贵得道以合天,昔者伏羲本刚柔以立象,而卦爻悉备,吉凶之理已寓其中。然有画无父,人未能尽观象而自得也。文周圣人乃陈设其所画之卦,统观一卦之象,系以《彖》词,以明一卦之吉凶。析观六爻之象,系以《爻》词,以明一节之吉凶,趋迁壬焉可决,而民用始利焉矣。
《蒙引》卦爻各有个本然之象,时有消长,事有当否。如下文得失忧虞之象是也。如乾卦则有天道至正之象。乾初二有潜见之象,至于元亨利贞,潜龙勿用等,乃词也,非象也。与后章象卦之象,如说卦所列者略不同,吉凶内该悔吝。
刚柔相推,而生变化。
言卦爻阴阳迭相推荡,而阴或变阳,阳或化阴,圣人所以观象而系词,众人所以因蓍以求卦者也。
[刚柔节]词因象而系,象又因变而著。圣人所以观象系词而明吉凶者,正以卦爻之刚柔相推而生变化也。以揲蓍求卦之事观之,彼揲而得九,是阳之进已极,柔从而推之,揲而得六,是阴之退已极,刚从而推之。刚推夫柔则柔变为刚矣。柔推夫刚则刚化为柔矣。便不预拟其变者,而各观其象,各系以词,则吉凶未明,何以使人知所趋避哉?
《蒙引》此于揲蓍求卦上看,自明白。盖《易》占其变,凡卦爻之辞,皆是就变的说。
是故吉凶者,失得之象也。悔吝者,忧虞之象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