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泉也不生气,似乎早料到是这个结果,依然与众人嘻嘻哈哈,打打闹闹的。
杨林一边努力保持平衡,一边听着他们的嬉闹,心中羡慕不已,暗道自己何时,才能有这么一帮兄弟,一起闯荡天下,岂不是人生一大乐事?
与此同时,杨林心里暗暗震惊,据他想来,那旋风破水刀法,估计也玄妙不到哪里去,可是徐虎义正词严的拒绝石泉,所有人都觉得合情合理,只把这当做非常要好的兄弟之间,在开玩笑罢了。
可是,杨林想到自己身怀虚空道经,玄波九重天,伏天二十一式等等,全是无上妙法,若真个泄露出去,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姜林芳和姜千羽都曾经威胁说,即使神宗宗主楚无命学了虚空道经,姜家也要找神宗讨个说话。杨林对此只是付之一笑,认为这是姜家自吹自擂,可是现在想来,是千真万确的事情。
就在这时,胯下枣红马,似乎不堪杨林这个新手折磨,突然长嘶一声,差点把杨林掀下马背。
杨林反应极快,双手牢记徐虎的吩咐,紧握缰绳,身子倒立而起,头下脚上,可是下一刻,依然稳稳落在马背之上。
再次抬头之际,杨林忽然神色一动,仿佛看到远处有一道光芒,一闪而逝。
杨林心中一凛,庞大的神念流水般散出,经过三年的修炼,他早已不是当初的雏儿,而神念强度,也堪比神轮九转境界的大圆满修士。
这一侦测,立即就发现,有两人隐藏在暗处,远远的窥视着车队的前进。
杨林心中了然,可是脸上神色不变,但已经做好了随时应变的准备。
长风镖局的人,还在互相打趣着对方,只有徐虎有意无意的看了杨林一眼,但很快就移开了目光。
飙车轰隆隆前进,在路上留下两条深深的印痕。
快马日行千里,夜走八百,只是小儿科般就完成了。
但镖车笨重,一天最多走三百里路程,而且人马都要休息,此处距离散缘城尚有千余里,至少要走三天。
杨林一直留有一缕神念,发现长长的车队,完全越过那两人所在的位置,没有任何异动,撤回了神念,不再注意此事。
夜幕降临之际,徐虎选择在一处宽阔之地勒马,高声吩咐道,“儿郎们,今天就在此扎营。还有两天,就能进入散缘城,而镖局中的接应人马,将于明天出现。今晚咱们再次歇息,明天清早出发,到了散缘城,大伙同去翠花楼喝酒,找几个小娘们侍候。但是,从现在开始,所有人给我打起精神,就是睡觉也要把手放在刀柄上,千万别处了叉子,懂了吗?”
众人大声答应,都是刀头舔血的汉子,谁都知道,越是接近目的地,心情放松之际,反而越是容易出事。
徐虎这样说,也只是再次给大伙儿提个醒。
他们心中警惕,脸上却是轻松,有说有笑,娴熟的把马匹拴在一起,圈在里头,外头则是几十辆大车,构筑的“简易城墙。”并且挖下壕沟、鹿角等障碍物。
在“简易城墙”外面洒下一串串毒钉子,离开时,一拉铁链,便能方便的回收。而在里面,则是架设好连弩等防御利器,片刻之间,便构造出一座简易的城堡。
做完这些工作,徐虎派出数组侦探,在外围警戒,其他人则开始搭建帐篷,燃起篝火,竖起烤架,拿出烈酒,一片热火朝天。
杨林一下马,感觉比与敌人大战一场,还要累,浑身都有酸酸的感觉,但他不动声色,默运玄功,体内灵力行走一圈,疲惫尽去。
车队正中央有一个很大的篝火堆,火苗疯狂的扭动着。
周围,则是几个较少一点的火堆。杨林下马后,跟着一个叫做谭定的镖师,来到靠近马车边缘的火堆处,经过了一天的交往,杨林与众人打成了一片。
镖师汉子性情豪爽,热情澎湃,他们在走镖时警惕多疑,但一旦认定你做了朋友,就变得推心置腹。
但是,杨林自然不可能与徐虎等人一起,坐到中央去。
谭定等人,一边喝酒,一边吹嘘着行镖时的奇闻异事。
杨林听的津津有味,细说起来,杨林的社会经历其实不多,小时候作为乞丐的记忆,已经开始变得模糊起来,而在元阳宗的十年,却是平淡如一张白纸。离开元阳宗后,一直都在逃亡之中,接下来的三年,却是在地底闭关修炼。
见杨林兴趣浓厚,谭定等人说起故事来,更是眉飞色舞,他们虽然不了解杨林的过去,但是直觉杨林性情醇厚,值得交往,边说边喝,觥筹交错,气氛好不热闹。
随行的车队中,还有一辆马车,这时,一个中年文士,从车厢里走下来,他背着一把九弦琴,看上去弱不禁风。
但徐虎,石泉等人,却对中年文士甚为敬重,把他引到中央一处最大的篝火出。
火光跳跃,映红了他的脸,别人在篝火的照耀下,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显得活力无限。
可是照在他略显苍白的脸上,却反而衬托出他的虚弱。
而且,他也不像其镖师汉子般喝酒吃肉,从怀中拿出一个古朴的茶壶,茶杯。就着篝火,他烤热茶壶。
一条绿线从壶嘴滴出,落在茶杯里。
那茶杯也颇为精致,粗豪的聚会中,只因为这古茶壶,绿茶水,小茶杯,竟然散发出几缕雅意。
似乎感受到杨林的目光,中年文士忽然回头,与杨林的目光在空中交错。
杨林自然的移开目光,举起酒杯,朝着谭定等人敬酒。
只是借着火光,杨林还是看清楚了,中年文士看似衰弱,但是额头宽大,双目炯炯有神中,透出几分沧桑之色。
见杨林对那文士感兴趣,谭定微笑道,“杨兄弟,你观此人如何?”
杨林摇摇头,含笑道,“在下修为浅薄,看不出来,而且火光黯淡,也看不真切。”
但他心里,却完全是另外的想法,那中年文士脸色苍白,多半不是因为身体虚弱而露出的病态,而是修炼了某种秘术,而且那人天庭饱满,沧桑的双眼中带着智慧之光,显然是极其老练聪颖之人。
杨林身怀重宝,无时无刻不敢放松,就是喝酒,看似豪爽,实则体内灵力翻滚,酒液化作汗滴,排出体外。他对中年文士,已经产生了深深的戒心。
谭定不知是喝醉了,还是有意向杨林介绍他,“此人名叫展山,虽然看似柔弱,却是有大智慧的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通风水命数,是东家请来的随行智囊,一路上,可为镖队解决了不少麻烦。”
杨林哦了一声,仰头干了杯中酒,脸上酡红如潮,眼中醉意如丝。
谭定轻叹一声,闭上了嘴巴。
杨林眯着眼睛,余光飘向了展山。
不知为何,杨林觉得自己似乎变成了一根铁针,而展山似乎变成了一块磁铁,总是吸引着自己的目光。
展山安稳的坐在一把折叠椅子上,椅子是自带的,小巧方便,做工精细,一看出自名家之手。
展山安然的坐在那里,如同变成了椅子的一部分,而椅子则变成了地面的一部分,恒古以来就在那里了。
风吹火星,耀眼如花,飞旋着飘过他面前,落在他白色的袍子身上,宛如落在一座已经开始风化的白色雕像上。
展山的前面,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木架,只是几根枯木搭载而成,可是却奇异的,与展山浑然一体。
琴在架上,手在琴上!
那是一把奇怪的琴,杨林从来没有见过,但在琴在展山面前,杨林却一点不觉的怪异。
手指苍白如雪,枯瘦如鸟抓。
但这一切,又是如此的自然。
突然间,杨林心中有了一阵慌乱。
就在这时,展山那枯瘦的手动了,十指如风,轻划过琴弦。
琴音叮咚,在琴弦间流淌。紧接着,夜风中充满了低低的吟唱。
只是,谁也听不明白,这吟唱代表着什么含义。
当杨林注意到那琴声时,才发觉琴声其实已响了好久。
只是因为,他已经不知不觉的沉浸在琴声中,不知时间的流逝,直到此刻才有了一丝清醒。
实际上,不但杨林,而是周围所有人,都陷入了琴声之中,而不自知。
杨林忽然心中巨震,不无恶意的想,如果这展山刚才出手,岂不会是——
杨林不敢再想下去了,但是随即,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神色不变的重新“沉浸”在这琴声之中,与此同时,神府中神念如潮,紧紧守住神智,抵御一波波声浪的冲击。
渐渐的,杨林竟然听出了一丝味道。
杨林以前虽然没有见过琴,但是知道,琴是东古神地最常见的乐器之一。
它那独特而低沉的声音,具有强烈的穿透性和撕裂性。
尤其在空旷的北方大草原上,高远的西域天空下,还有月色如水的夜晚,自由的传响。
每年都有流浪歌手,或者说流浪的修士,既有出身于宗门世家,也有散修强者,背一把长琴,走过东古神地的天涯海角。
但杨林觉得,九弦琴一定是最特别的。
尽管他从来没有时间和机会,去聆听琴声,但是却直觉,这是一种极为特别的琴声。
阴柔如幽泉之水,清冷如银月之光,在这火苗跳跃伴奏之际,如同天涯歌女在低吟浅叹,蕴含了一种无可抑制,却又极为隐晦的思乡之情。
不错,就是思乡之情。
杨林没有家乡,或者说,他根本不记得,自己的家乡在哪里,自己的父母是谁。
只依稀记得,他的人生记忆,开始于青木镇,职业是乞丐,那时他六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