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勇之法,以体察人才为第一,整顿营规、讲求战守次之。《得胜歌》中各条,一一皆宜详求。至于口粮一事,不宜过于忧虑,不可时常发禀。弟营既得楚局每月六千,又得江局月二三千,便是极好境遇。李希庵十二来家,言迪庵意欲帮弟饷万金。又余有浙盐赢余万五千两在江省,昨盐局专丁前来禀询,余嘱其解交藩库充饷。将来此款或可酌解弟营,但弟不宜指请耳。饷项既不劳心,全副精神讲求前者数事,行有余力则联络各营,款接绅士。身体虽弱,却不宜过于爱惜,精神愈用则愈出,阳气愈提则愈盛。每日作事愈多,则夜间临睡愈快活。若存一爱惜精神的意思,将前将却,奄奄无气,决难成事。凡此皆因弟兴会索然之言而切戒之者也。弟宜以李迪庵为法,不慌不忙,盈科后进,到八九个月后,必有一番甘滋味出来。余生平坐无恒流弊极大,今老矣,不能不教诫吾弟吾子。
邓先生品学极好,甲三八股文有长进,泽山先生亦请邓改文。亦山教书严肃,学生甚为畏惮。吾家戏言戏动积习,明年吾在家当与两先生尽改之。
下游镇江、瓜洲同日克复,金陵指日可克。厚庵放闽中提督,已赴金陵会剿,准其专折奏事。九江亦即日可复。大约军事在吉安、抚、建等府结局,贤弟勉之。吾为其始,弟善其终,实有厚望。若稍参以客气,将以致志,则不能为我增气也。营中哨队诸人气尚完固否?下次祈书及。家中四宅平安。澄弟十四日赴县吊丧。余无它事,顺问近好。
兄国藩草十二月十四夜介李卿云投效
沅浦九弟左右:
十二、十四日连发第二、三号信,想次第收到。
兹有旧戈什哈李卿云千里来投,特命其驰赴吉安,交北差遣;尚属有用之才。渠系李竹屋之族侄,曾在次青平江营充当哨官两年,受伤假归。战阵之事,自所惯见。据次青屡称其善于打仗。余观其平日语言过多,恐其稍涉于浮,临阵或未必稳实。然其抚绥士卒颇有恩意,又大小经百余战,甘苦备尝,究为难得。在湘营充哨长则或不宜,充队长则已有余;若派总查等杂职则必胜任。弟可酌处之。
九弟妇产后三日平安,尚服补剂以扶养之。厚二十五日来,下午归去,代雇乳母。四宅大小均吉。葛先生今日可到,郑先生今日始去接也。韩升、王福尚无一人来家,殊不方便。弟处得彭椿年便可了办一切否?诸不一一,顺问近好。
兄国藩手草正月十六日居官以耐烦为要
沅浦九弟左右:
十四日发第八号信,交春二等带往,并带壁还金、史两处银二百二十两,想将收到。是夕接弟初七夜信,得知一切。
贵溪紧急之说确否?近日消息何如?次青非常之才,带勇虽非所长,然亦有百折不回之气。其在兄处,尤为肝胆照人,始终可感。兄在外数年,犹惭无以对渠。去腊遣韩升至李家省视,其家略送仪物。又与次青约成婚姻,以申永好。目下两家儿女无相当者,将来渠或三索得男,弟之次女、三女可与之订婚。兄信已许之矣。在吉安,望常常与之通信。专人往返,想十余日可归也。但得次青生还与兄相见,则同甘苦患难诸人中,尚不至留莫大之愧歉耳。
昔耿恭简公谓居官以耐烦为第一要义,带勇亦然。兄之短处在此,屡次谆谆教弟亦在此。二十七来书,有云“仰鼻息于傀儡羶腥之辈,又岂吾心之所乐”,此已露出不耐烦之端倪,将来恐不免于龃龉。去岁握别时,曾以惩余之短相箴,乞无忘也。
甲三《史》、《汉》、韩文二月中可看毕,三月即看《近思录》《周易折中》《四书汇参》等书。一则使略知立身行己之大要,一则有益于制艺也。
李雨苍于十七日起行赴鄂。渠长处在精力坚强,聪明过人,短处在举止轻佻,言语伤易,恐咏公亦未能十分垂青。澄侯弟于十五日上永丰,十九可归。温甫弟于二十一日起程,大约三月半可至吉安也。
九弟妇日内痊愈,业在地下照料一切。展转床褥已历弥月,亦由体气素弱之故。以后再服补剂,必有大裨,弟尽可放心。余不一一。
兄国藩手草二月十七日奉旨赴浙办理军务
沅浦九弟左右:
初一日专人至吉营送信。初二夜接弟来信,论敬字义甚详,兼及省中奏请援浙事,劝余起复。是日未刻,郭意城来家述此事,骆中丞业出奏矣。初三日接奉廷寄,饬即赴浙办理军务,与骆奏适相符合。骆奏二十五日发,寄谕二十日自京发也。
圣恩高厚,令臣下得守年余之丧,又令起复,以免避事之责。感激之忱,匪言可喻。兹定于初七日起程,至县停一日,至省停二三日。恐驿路迂远,拟由平江、义宁以至吴城。其张运兰、萧启江诸军,约至河口会齐。将来克复吉安以后,弟所带吉字营即由吉东行至常山等处相会。先大夫少时在南岳烧香,抽得一签云:“双珠齐入手,光采耀杭州。”先大夫尝语余云:“吾诸子当有二人官浙。”今吾与弟赴浙剿贼,或已兆于五十年以前乎?
此次之出,约旨卑思,脚踏实地,但求精而不求阔。目前张、萧二军及弟与次青四军已不下万人,又拟抬船过常、玉二山,略带水师千余人,足敷剿办矣。此外在江各军,有饷则再添,无饷则不添,望弟为我斟酌商办。办文案者,彭椿年最为好手,现请意城送我至吴城,或至玉山,公牍私函意城均可料理。请仙屏即日回奉新,至吴城与我相会。其彭椿年、王福二人,弟随留一人,酌派一人来兄处当差,亦至吴城相会。余若出大道,则由武昌下湖口以至河口;若出捷径,则由义宁、吴城以至河口。许、彭等至吴城,声息自易通也。应办事宜及往年不合之处应行改弦者,弟一一熟思,详书告我。顺问近好。
兄国藩再肃六月初四日克吉后请来吴会晤
沅浦九弟左右:
六月十四日接弟初二日信,十六日又接初八日信,借悉一切。所有应复事件,分布如左:
一、余十二日到省,十三四拜客二天,十四日赴中丞宴。十五早赴李宅宴,系丁、陈、孙(芝房)、周(荇农)、二黄(恕皆、南坡)、李(仲云)、唐(树森)公请。十五日赴贺宅宴,十六早赴左宅宴。余皆会客,几无暇晷。定于十九日起行,坐船至湖北,停住三五日,至湖口住三五日,然后至河口会齐诸军,始行入浙。
一、定调之军张凯章、朱南桂、胡兼善、萧浚川,此谕旨所派、骆奏所指者也。浚川久劳于外,疲病日甚,有亲未葬。兹已奏明,准假两月,令其回籍。其军派人暂行摄领,带至河口,俟余至河口。或先带入浙,或待萧假旋再行带赴入浙中,均无不可。自此二军之处,又调吴翔冈之千二百人,又至李迪庵处拨调一千人、马队百人。浚川现统四千人,拟令汰选,仅留二千人,合之张、朱、胡、吴、李已八千矣(皆精兵)。再加次青一军,则逾万矣。吉安克后,再加弟军及刘腾鹤军,则万四五千矣。嫌其太多,尚须选汰。水师但调舢板六十号过玉山,至多不满千人。水陆合计,与弟条陈之数相符。
一、吉安不能遽克,弟与兄不能即日相会,未得面叙一切,深为怅怅。若六月克复,则请弟坐船来吴城,先与兄相会一次,然后回家一行。在家小住月余,再至浙中提调一切。若不速克,则常常通信,总以雪琴水师为枢纽。
一、起程日期一折于十七日自省拜发,折稿附寄一阅。骆中丞前奏请起复赴浙之折,于十五日奉到朱批,嘉其符合圣意,不分畛域,渝旨褒赞。兹亦抄阅。
一、营务处已派王人瑞太守,左公及霞老意也。凡属湘勇,人瑞均可联络。侦探所名目,则照弟之条陈,不复立矣。提调亦难其人,俟弟到营时任之。其稽查各员,颇难得此公明之选,弟可于吉安留心防之。
一、派来之人,朱、萧、李、杨尚未到省,余五戈什哈皆于十六日到长沙。此后弟有信,可派人径送湖口。兄至湖口,大约在七月中也。诸惟心照,顺问近好。
兄国藩手草六月十六日夜吉安克复希即来浙中相助
沅浦九弟左右:
二十七日在武昌发第二十五号信,不知何日可达?兄此出立有日记薄,记每日事件,兹抄附一览,可得其祥。此后凡寄家书,皆以此法行之,庶逐一悉告,不至遗漏。
余于初二日至巴河晤温弟,初四日晤迪庵,初六日晤希庵,彭雪琴、唐义渠皆自下游来迎,可谓胜会。厚庵于六月十一日下攻芜湖,二十七日仍收队回至安庆,余至湖口或可一见。余与温弟、迪、希、雪、霞诸公商酌一切,皆已就绪。惟温、希、胡中丞之意,欲余于营盘附近另觅一县城驻扎,迪、霞之意欲即于营盘内驻扎,二者尚无定见。
报起程日期一折,初五日在巴河奉到朱批:“汝此次奉命即行,足征关心大局,忠勇可尚。俟到营日,将如何布置进剿机宜由驿具奏可也。钦此。”圣恩奖借,报称维艰,精力日亏,恐不堪事。只望吉安克复,弟早来浙中相助,则兄诸事得以整理矣。古来围城亦有三五年不破者,吉贼无路可窜,势不能不尽力死守,望弟勿过于焦急,总宜静心忍耐。至要至要。
在湖北时,胡中丞以鹿茸二架见惠,服之颇有效。近日身体平善,勿以为念。顺问近好。
国藩手具七月初七日兰溪发次青守玉山当优保之
澄侯、季洪两弟左右:
二十二日在江西寄去一缄,由长沙左公处封达,不知何日得到?余于二十四日出江西(省)城,八月初四日至贵溪县,初六七可至河口。闽中浦城之贼窜至江西,围攻广丰、玉山两县。次青以一军守两处之城,均得保全,勋名大著。前日浙抚以救浙之功,保次青以道员归于江西,请旨简放。此次守玉山,余亦当优保之。次青久屈得伸矣。
余在外身体平安。半月行踪,抄日记奉览。顺问近好。
兄国藩手草八月初四日将回驻弋阳
沅浦浦弟左右:
十三日在河口接弟专差初一日所发一信,借悉一切。
弟久病之后尚未复元,吉安克复之日,决计撤勇归田。此在外太久,身体积弱之故。弟于军旅之事十分认真,而应酬诸务又复丝丝入扣,傍徨周浃,宜其神以过劳而致敝、心以过虑而多汗。久病不痊,实职是故。余亦以用心太过,积年衰耗,又兼肝气郁抑,目光昏花。近得次青、意城、仙屏三人相助为理,凡公牍信缄,我心中所欲达,三人者之笔下皆能达之,稍觉舒畅。然意城有送至玉山即归之约,日内已萌归志,次青亦思归家觐母一次,吾与仙屏两人不克一一了办也。弟克城后还家住两个月,迅即来营帮办一切,替出次青得以归觐,则兄处之事,尚可判决如流耳。
余于十二日具奏遵旨援闽一折,言即日由分水关直捣崇安。是日申刻,闻闽贼回窜江西,楚勇败挫,泸溪、金溪、新城三县失守。十三早,凯章禀请回剿金溪,即时批准。十四早,凯军行矣。十五日,余亦当回驻弋阳,以便调度。余以援浙而来,改而援闽,今又改而剿办江西之贼,天下事固无定也。
胡恕堂新简浙江巡抚。晏中丞于全浙肃清之后,忽得来京另候简用之命。不审何故?王人瑞现办营务处,勤勤恳恳,颇惬众心,次、意二公均极称之。或可相与有成。竹庄事,在章门并未与闻,以众论所不与,而弟与温老皆极不义之,未敢违人而行臆私耳。
此次出来,尚未刻有功牌,日内即将刊刻。吉安如欲来领者,当可刷就,或就近领南省者亦可。弟到家之后,宜多服补剂。余在湖北,胡中丞送大鹿茸一架,顷黄南坡又专丁送来一架(信上有代购字,非赠送者,将来预备价银寄去)。将来余自留一架,寄一架至家与贤弟服之。弟阳虚之体,非此不足以补之也。久不接润之中丞信,不知果肯夺情否?莘田叔于十二日自河口起行,何日可到吉安?奏稿一本,阅后寄家。即问近好。
兄国藩手具八月十四日于河口
再,次青一军欠饷二十万,断难弥补。次青乃设一绝妙之法,捐十万两请增广平江县文武学额各十名,又捐五万两请增广岳州府文武学额各五名。盖咸丰三年新例,捐银万两者,除各该捐生家给予应得议叙外,其本县准加文武学额各一名。去年今春,湖南办捐输加额一案:长、善、阴、浏、潭、醴六属各加学额十名(捐银至十万以上者,加额亦加十名为止),湘乡加三名,平江加一名。盖湘乡仅捐三万,平江仅捐一万,为数甚少也。次青以此项应得之口粮银出捐,加县学十名、府学五名,真可俎豆泮宫,流芳百世。各勇闻可刊碑泐名于学宫,亦皆欣然乐从。此事若成,试为美举。前此咸丰三年,平江以团防出力,加文武学额各三名,系次青所办,余咨(抚学)而成者。五年,湘乡援平江之例亦加额三名。弟营现在欠饷若干?若欠至七八万以上,则与各哨弁勇熟商,令其捐出。捐得七万,可增文武学额各七名,合之今春新增之三名,亦为十名,与长、善、阴、浏、潭、醴六邑相等。合之五年特奏增额之三名,则共为十三名矣。弟若办成此事,亦可俎豆泮宫,流芳无既。若弟营不能捐出许多,则或倡捐二三万,余再劝迪、希、浚、凯、玉班诸君子各捐若千万两,凑成七万之数,亦可办成此事,不让次青专美于平江也。次青禀稿现未在此,俟至玉山取来后,即专丁送至吉安,与弟阅看,以作蓝本。手此。再问日佳。
兄国藩又草八月十四日
此次未寄家信,弟可将此二件寄件一阅。
即日由云际关入闽
沅浦九弟左右:
二十三日发一信,交送喜报之来营带往,想收到矣。吴翔冈万年之挫,查明实亡二十八人。帮办刘隐霞之死,老湘勇人人痛之。余挽以联句云:“五载共兵戈,地下知心王壮武;万年歆俎豆,沙场归骨马文渊。”此外军械失者甚少。翔冈二十五日收队,二十六日来弋阳一见。余即于二十七日拔营,张、吴二十七日自贵溪拔营,约二十九、三十日至陈坊取齐,由云际关入闽也。
闻吉安初十、十五日夜两次窜贼攻陷宜、崇二邑,余军行至陈坊时再行察看。如建昌危急,或分兵往剿亦未可知。然余职办闽省军务,未敢再迟也。
功牌刷就,兹送去五百张,交杨喜贵、蒋魁南、曾象六送往,又鹿茸一架,为弟病后调养之资,均即查收。吉安有好长夫,望代雇一百名送至余营。善抬四轿者,挑十余人为余与次青、意城之用。价钱如须略加,弟为酌之。李廷楷事,听弟自办,兄即不归入捐案另奏也。
张、萧各军病者甚多,半系疟疫。许仙屏亦病,现留弋阳不能从行。次青、意城均有假归之意,余强留之。实则意城本约至玉山归去,不愿入浙闽,乃其初议。次青五年未归,思母极切,亦至情耳。弟若可速归速出,则望于十一月中旬到营,以便放次青归去过年。若目下不克速归,至家后不克速去,则请即日弟来营一次,小住二十日,俾次青得于九月归省亦好。两者在弟酌之。弟与次、意三人者有两人在余营,则余案无留牍矣。若仅一人在余营(仙屏长于书启,公牍少逊),则必以彭椿年辅之,尚至不可废事。诸不详尽。即问近好。
兄国藩手草八月二十七日弋阳将拔营时发望即日驰至建昌一会
沅浦九弟左右:
二十七日在弋阳发一信,送鹿茸一架,功牌五百张,差蒋魁南、杨喜贵等至吉安,不知何日可到?
是日拔营仅行五里,二十八日行四十五里,双港驻扎。因弋阳所雇长夫中途逃失,又等候张凯章,二十九日停住一日。凯章自贵溪来会,语及闽中股匪复有二万余窜至新城,恐其与宜、崇贼合,窥伺抚、建,急欲赴援建昌、新城。营中如次青、人瑞、意城,皆力主此议。吴翔冈尚在贵溪,亦主此说。朱品隆等从而和之。余以初奏入分水关,次奏入云际关,不愿累迁其说,因众意所趋,勉强从之。惟可与弟会晤,是极幸事。望弟即日驰至建昌一会,细商一切。诸不详尽,统俟面叙。
兄国藩手草八月二十九日双港行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