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墨隐一拳挥出之际,面目森然的乌老忽然间单膝跪地,难以形容的语调道:“殿下,你终于有资格继任白帝之位了!”墨隐这一拳硬生生收住,瞳孔陡然缩紧,盯在乌老脸上,既不说话,也没有收回拳头,目光里更是没有半点猜疑或激动,只是那么定定的看着乌老,等着他,为自己所做的所有事情给出一个解释。
乌老低垂了眼睑,轻叹了一声,道:“殿下,休怪老奴这几年来心狠,对于白帝一族,老奴从未生出二心。您想要见白帝爷,很简单,老奴现在就带您去见他!”乌老说着慢慢起身,转身走向了大厅另一端,那里是一块凹进去的石壁,却在外面,遮着一层青幔。乌老走近青幔,伸手扯了下来,立刻露出了石壁里面的场景。
墨隐目光无限的消沉下去,半晌之后才轻轻叹了一声:“父王他……果然……”
在石壁里面,一位苍发鹤氅的老人盘膝于地,身周凝起了寒冰,面目仍栩栩如生,甚至能够看得出他临死前的那一丝凄惋。他的双手,还保持着结印的姿态,这似乎能够说明,他死的时候,是自动将自己冰封起来的。以墨隐对家族秘法的了解,一眼就能够看得出,自己父王的死亡,原因似乎是秘法反噬。
乌老的声音响了起来:“其实在十年之前,白帝爷便已经因为强修‘七阳诀’,走火入魔。那时候正逢六大妖王会议,商议重返人间道之期,白帝爷本想仗着自己的无上修为,参透白帝一族从来没有人修成的‘七阳诀’,实力更上一层楼,一举压倒其他五位妖王,然而可惜的是,逆天的术法也伴随着无尽的风险,白帝爷在最后关头还是失败了,他身受重伤,一身修为毁于一旦。”
“然而随着妖王大会之期将近,白帝爷知道自己无论是隐藏不出,还是派人出面,都难免会引起其他五位妖王的猜忌,因此,他在与老奴商议之后,决定施展回光反照之术,隐瞒了自己的伤情,照常参加了妖王大会,那次大会是妖族众人最后一次见到白帝爷,也是殿下您最后一次见到自己父亲正常时候的样子。”
墨隐凝视着自己父王的坐化遗骸,淡淡道:“继续说下去!”
“白帝爷自知修为尽毁,又强行施展了回光反照之术,命不久矣,及早确定下一任白帝才是首要大事,可是那时候殿下您修为不足,意志不坚,倘若就在那时任命你为白帝一族族长,白帝一族必定会四分五裂,并遭受其他妖王排挤,甚至遭受灭门之祸也不是不可能的,毕竟您也知道,在妖族之中,哪怕六大妖王之间表面上关系再和睦,私底下,都是水火不容,几乎是不死不休的,一旦白帝一族出现了可乘之机,他们必然不会放过。”
“白帝爷无奈之下,只得与我商议,决定继续隐瞒自己伤势,托辞闭关,委我处理族中一切事物,然后对你大力压制,迫使你成长,早日挑起白帝一族的担子。因为我与白帝都认为,只有无尽的危机与压力,才能使一个男人更快的成长,就像浴火的凤凰,才能重生。也请殿下原谅吧,那时候的我与白帝爷,都实在并不看好于你,你顽劣异常,又疏于修行,刚愎自用,只想在女人堆里打转,完全没有面对危机的担当与觉悟……”
“确实呢,”墨隐低头淡淡笑着。
乌老看了墨隐一眼,续道:“我受到委托之后,除了处理白帝一族事务,并与其他五位妖王联络,施行重返人间道这件事大事之外,最主要的任务,就是逼迫于你。我刻意安排了人去对你造成威胁,却又对你面临的危险不屑一顾,就是希望能够激发你的勇气,迫使你成长。你表现的还好,最起码,从那时起,你开始变得聪明,开始懂得忍隐,然后那时候我就又给你加了一把火,在你体内种入了蛊虫,一方面是加强你体内的危机感,另一方面,也是能够更清楚的了解你的修为……”
“后来,妖族成功重返人间道,局面混乱不堪,而在那时,殿下你逃离了白帝一族。而且,我猜你突破法身境界,也是那时候吧,我却一直到现在都不知道,当时你是用了什么方法瞒过了蛊虫,隐藏了自己修为,直到后来你使用了法身境界的力量,我才知道,原来你进步的,比我和白帝爷想象中都要快!在你初步逃离白帝城时,我并没有打算派人去追杀你,毕竟那时候,如果我派出去的杀手实力太弱,别人就会看穿我并不是真要杀你,而如果我派出去的杀手实力太强,又怕根本逃脱不掉,直到发现了你其实早已突破法身境界,才决定派出三圣,一方面,是做一场好戏给别人看,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好好看看你的实力,是否有资格回来继任白帝之位。”
墨隐淡淡笑了笑,道:“你这样追杀于我,就不怕别人猜到我父王被挟持么?我毕竟是父王的儿子,若非他现在有心无力,又怎会看着你追杀于我?这样的道理,很容易就能被人猜到的。”
乌老道:“不错,很多人会猜到,但他们无法确认。之前白帝爷虽然走火入魔,修为尽失,但毕竟作为一代妖王,气息仍在,强大的妖怪都能够感应到他的气息,虽然猜到白帝族内可能发生了一些事,在局势完全明朗之前,也不敢冒然触动我们。而后来,白帝爷趁着妖族刚刚入侵人间道的机会,坐化于此,气息虽然消散了,但毕竟刚刚进入了人间道,气息混乱,其他妖王也没有意识到,就在这片混乱中,世界上最强大的妖王之一,已经消散了!”
墨隐皱眉:“就算如此,他们也会很快发觉的吧?”
乌老点头道:“不错,但我趁着那段时间,已经聚集我全力法力,施展了镜花之术,虽然白帝爷已死,但我伪造了他的气息,使其他妖王误以为白帝爷仍然活着。为了迷惑他们,我故意将气息伪造的忽强忽弱,看起来,倒真的像是白帝爷一直在闭关修炼,后来,我又刻意在白帝属众面前,使用水月之术让他们见到了几次白帝爷的幻影,因此,就连我们白帝城部属,也都认为白帝爷只是痴迷于修炼,闭关不出,而我趁机把持了白帝一族的权柄,图谋不轨……那些妖王谨慎无比,又刚到人间道,许多事务需要处理,这样的故事,一时也能瞒过他们。只要在他们发现之前,你能够成长起来,我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墨隐微闭了双目,而后睁开:“照你这般说法,一直以来对我的压制与暗杀,都是为了让我尽快成长了?”
乌老低头:“是!”
墨隐冷笑了一声:“可是真的有好几次,我差点没命呢,别人且不说,那时候三圣前来追杀于我,哪怕是已经突破了法身境界,我也险些死在他们手里呢,拼了这条命,又加上难得的运气,我才逃过了他们的追杀……更何况,即使是在妖魔道的时候,我也能感应到,很多杀手,是真的想要我的命……”
乌老迟疑了一下,半晌后道:“殿下勿怪,在所有派去杀你的杀手之中,除了无上枪李浮白之外,其他人根本不知道这是我与白帝爷定下的计划,他们本来,就是真的去要你命的。也只有真正的危机,才能迫使你成长。你在十年前,还不过是真身下阶的修为,得短短三年之间,就突破了法身,又在七年之间,成长到堪比妖王的修为……这一切,似乎有这计划的不少功劳吧……”
墨隐一怔,点头道:“确实是有,不过,我成功的提升了实力,这才逃过了暗杀……但如果我的实力,没有你提升的那么快呢?”
乌老抬头看着墨隐,道:“曾经白帝爷曾经告诉我老奴,如果你的实力提升的没有那么快,那么就算是死了也是无防的。如果连我派出去的杀手都能将你杀掉,那也只能说明你确实没有天赋,不堪继承白帝之位,介时我或许会挑选家族里的其他天才加以培养,又或是自己继承白帝之位,最起码,白帝一族在我手里,会比在一个废物手里,延续的时间更长……”
“真够直白啊,”墨笑了起来,然后似笑非笑的看着乌老:“现在我的实力似乎仍然不足以继承白帝之位吧?我甚至都不是你的对手,你又为什么改变了主意,决定告诉我真象,并将我扶上白帝之位?”
乌老低垂了眼睑:“两个原因。其中一个原因,即使是天才,你这十年之间的成长,也几乎到了极限,能够成长到这个地步,已经达到了我与白帝爷的期盼,而再给你十年时间,你一样还是成长不到真正的妖王境界,毕竟这其中的差距,根本不是短时间内能够填补的。所以说,到了这时候,实力的标准已经不再是最主要的参考,最重要的是,你的心志是否已经足够坚韧,在你自动回来的时候,我就动了心思,当你称老奴为奴才的时候,我就知道,最起码在心志上,你已经具备了成为新任白帝的条件了……”
墨隐苦笑:“你这不是个好习惯,另一个原因呢?”
乌老轻叹了一口气,道:“老奴的镜花之术,已经到了极限,随着进入人间道后众妖王实力的提升,想必他们现在,都已经察觉了某些端倪了吧?能够瞒过这几年,老奴也已心力焦猝,再瞒也瞒不下去了,索性,就让事实大白天下,正式扶你做上白帝之位吧!”
说完这番话后,乌老抬起头来,正视着墨隐目光,墨隐也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半晌后墨隐笑了起来,道:“你说的很圆,几乎毫无破绽,但我知道,你说的话里,有很多东西是不可信的……至少在你忠不忠心这一方面!”
乌老的脸色立刻变得很难看,暗地里拳头握紧。
墨隐看着他脸色变化,忽然间又大笑起来:“别紧张,虽然你说的东西不一定可信,但我选择相信。”他说着正起了面孔,淡然道:“去吧,准备祭礼,我要拜祭父王,昭告天下,正式成为新一任的白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