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喻晓
冬泳,一项极富挑战的运动人过55岁之后,有时做的事情连自己都感到吃惊。你看北京街头,那些七老八十的老头老太太扭起了大秧歌,扭得有滋有味。再看那些街心公园、立交桥下舞得天旋地转的,也大半是上了年纪的人。老人们以这种方式补偿过去,延长生命。我是不是也有了这样类似的心理?一个声音经常在耳边说:“如果你再不做,恐怕这辈子就再也没有做的机会了。”因此,我前年不顾家人的劝告,毅然踏上了青藏线,翻过了海拔五千多米的唐古拉山,去到了雪域西藏。“冬泳怎么样?能不能试试?”鬼使神差,又有一个声音在鼓动自己。当冬至临近,同院的泳友们纷纷偃旗息鼓收兵,准备来年再会时,我却悄悄地坚持了下来,测试自己身体的承受能力。
人是需要刺激的。不能说不冷。这种刺激关键所在就是敢于挑战。当你的身躯浮于寒水,你的心灵就会充溢着豪迈。冬泳最美好的时刻是上岸后的一刻钟。经凉水浸泡过的身体,在阳光下如虾般赤红,一小桶自带的水从头顶浇下来,浑身通泰,即使是刺骨的寒风吹在身上,也丝毫不觉得什么。这时,作为生命,你会有一种傲视寒冬的凛然之概,和超越于自然的快乐。
冬泳是一个过程,它对人们最重要的告诫是“坚持”。你不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必须天天来。它对你陌生了,你对它就是畏惧。这不像大学升学考试一次可以“过关”,对我这样初涉冬泳者,几乎每一天都是一次考验。
寒潮降临,气温骤降,晚上最低温度已是零下3度,中午刮起了七级大风,玉渊潭水波勃兴。当我脱掉衣服,冷风吹在身上,不觉打了一个寒战。“还要不要下去?”心里有些犹豫。成败在一念间,别当胆小鬼!精神一振作,向水里一扑通,就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北京初雪刚过,最低气温已是零下8度,白天最高气温也仅是零下1度。还要不要坚持下去?妻子说,太冷了,别逞能啦,就到此为止吧。我一想,不行,这是关口,不能功亏一篑。中午,我骑着自行车出发了。到达湖岸,只见一个个脱掉衣服,展臂伸腰,前赴后继地跃下水去,有的人还下意识地吼上一嗓子。在这种气氛中,任何畏缩都被赶跑了,被熔化掉了。人类大概是从水中爬上岸来的,要不为什么几乎每个小孩都喜欢戏水?我扑向水中,手和脚有了微微发麻的感觉。当我爬上岸来,穿好衣服,发现刚才脱下的游泳裤已变得硬邦邦,快要成为一团冰疙瘩,我真为自己而兴奋,而感动。
月初,原是莹莹绿波的玉渊潭已凝固不动,整个湖面被冰层所覆盖。玉渊潭以严肃的面孔瞧着我们,一副挑战的神色。可我们中许多人是坚持过多年冬泳的,他们的眼神中流露出并不经意的高傲,有人拾起一截竹筒,很熟练地砸冰开道,很快一条泳道出现了。人们照样跳进水去,我行我素。我当然也不例外。当我屹立水中,手握着晶莹的浮冰时,像握住了老朋友冬天的手——这种握手已有了一种全新的感受。
参加冬泳是人生得意的一件事,对于我来说,比写一首诗一篇散文更有意义。写诗和写散文虽然也是生命的一种表现,一篇好作品的诞生,也会带来莫大的愉悦,但那总不如冬泳来得如此强烈,持久。作品可以表现自己,也可以表现别人,而冬泳纯粹是表现自己,一种赤裸裸的表现,没有粉饰,没有虚拟。冬天在冰水中的扑通声,那是一个个高亢强健的音符,在歌唱着自己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