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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你就是北湾这拂尘洒露的竹

文/韩苗苗

栽竹拂枝,拂尘洒露。

在我的目光触及杨稼生老师的那一刻,我突然觉得这句咏竹的诗句,原本就是写给清高拔俗的杨老的。

月的舞钢,春正葳蕤。在当代前卫诗人、大河风网站创始人高春林的引荐下,《花洲》杂志部分编辑有幸拜访了著名作家杨稼生老师。小车驰过舞钢宽敞整洁的大街,在一处幽静的小区前放慢了速度。透过车窗,远远望见精神矍铄的杨老在当地几位青年作家的簇拥下似竹一般清雅地迎在了小区外。杨老似乎对老家南阳来的客人异常期待,激动得声音都有些颤抖,一见面,就不时地向我们讲说他在新闻媒体了解的近年来南阳发生的巨大变化,询问南阳作家群中他所熟知的周同宾等作家的情况,那种对家乡对朋友牵挂之情溢于言表。虽然他已经73岁高龄了,但步伐健朗,才思敏捷,思想纯真,丝毫看不出曾有二十多年蒙冤受屈被迫离群索居深山荒林的生活覆盖过他人生的春季和夏天。

杨老在20岁的五十年代初期,就已经因为小说创作成为小有名气的业余作家了,本来他可以沿着这条道路进入创作佳境,成为一名优秀的小说作家,但五七年那阵风把他刮到了另一个不见天光尘情的世界,在西平、遂平、舞阳、泌阳四县交界的一个叫北湾的荒山里过上了古拙山野之人的生活,从此断送了他小说创作的源泉。但在漫长岁月里,杨老并没有把自己当作一株枯木,他从勤劳无怨的哑巴邻居身上感悟到“人生消极无聊便是犯罪”。他不仅日日复日日扛起镐镢在荒山垦荒种树,成功探索出“楠竹北移”和“泡桐高山造林”两项功德无量的试验,还迫使自己去内省,去倾听自己的灵魂融入大自然的那种犹如冰释的颤音。他尤其热爱竹,一桶清水,半桶热汗,把从井冈山移来的节笋在居所周围悉心培育。遇着旱灾,竹笋赖在土里不肯出来,他就觉得天地间少了春天,于是就“奋耸双肩,挑水浇竹”,当竹笋千尖,不几日便翠枝翩翩拂尘洒露的时候,他就感到人本就是不带尘染的天使,当时虽然生活困苦,但有“窗前一丛竹,青翠独言奇”的陪伴,便是人生整个的春天,因此,他说:春天是一株竹,能培育,能浇灌,还可以移栽。杨老数年复出后的散文作品自然、亲切,情感真挚,没有任何人工雕琢痕迹,能引导读者去体味其中悠然冲淡的情致,成为一名优秀散文作家的美好结局,正是得益于他在北湾那段不平凡的山野生涯。虽然身份平正后的那段时日已经到了提笔忘字的境地,但忍不住的文思泉涌,让他克服一切困难,一手握笔一手翻查字典,以真诚、怜悯、自责、宽厚的音调弹奏了一曲曲优美励志的散文乐章。

“幸亏我托生成人,幸亏我又爱上了文学。”因了这些原因,杨老多少次喜极而泣,这种感情经历过无数次之后,他突然明白:做文原本就是做人。所以,尽管杨老的人生有那么长一段时间的不幸,但他从来没感到这个世界欠过他什么,而是以一种感恩不尽的人生态度感恩于父母、师长、朋友、偶然碰面给他一个微笑的路人甚至没浇灌过一次但观赏过多次的鲜花、给过他清澈明丽心情的蓝天白云清风明月。负债感,洗心垢,抽文思,心地光明才有灵感,真心实意便是艺术,杨老做人为文躬身实践着这些,使一篇篇美文阳光雨露般洒向读者日趋干渴污浊的心田。在《写给荞麦》中,杨老这样写道:无论哪一天,都当作生命的开端,这才是,爱的真挚;意志只要是铁铸的,就会像剪刀一样,在时光的彩屏上,随意裁剪一片,就是一叶春光。在《我依旧感激》中,他说:人人为我,我为人人,这是铁律,社会赖此滋生文明,我赖此勤劳不息。

围坐在杨老春意盎然的小院里,细细翻阅他老人家竹露荷风般淡雅的文脉情思,大家的内心不自觉地被一湾清澈的溪流缓缓涤荡着。杨老是一位很有责任心的作家,他的《海蓝海蓝的眼睛》《我女儿必经此地》等集子都是以纯净无邪的笔触把生活中的真善美原封不动地移植到纸上。他从孩子的一双海蓝海蓝的眼睛里,感受到“世间本无骗,是我心不净”;从一只不抢食的母鸡身上,感受到母爱的博大永恒;他咏叹深山穷邻无私的友情,深夜寒冬送来温暖。他从一株毛竹的生机看到春天的踏实。杨老在娓娓的谈话中还不时透出当下泛滥的“爱得痛”“情杀淫祸”等对青少年不负责任的文字的痛斥。他在给《花洲》杂志的题词中写到:“什么是文章?我只觉得是站在人前说话,要说得像话。人类的精神家园就剩文学这二亩薄地了,大家要悉心呵护,还应有非凡的耐心,耐着寂寞。耐着寂寞是人生一大智慧。”这些话不禁使我想起著名乡土散文作家周同宾老师在杨老《叩问童心》序中的感慨:“可叹多少世人,为名利,为权利,浮浮沉沉,争争斗斗,消耗了生命,童心也消磨殆尽。失去童心,就淡了对天地万物的兴趣,薄了对世间众生的感情。人味少了,还能活出几多意思?稼生出身贫寒,饱经忧患。困顿和磨难,没有销蚀掉人性,反倒滋养了他的正直和善良。”

“你来了,连同我的心,栽在门外的小河边。每天,我都记住,手捧北方的阳光,口含北方的雨露,使你这位南国万里来客,郁郁葱葱,细枝摇翠。”这充满诗情画意的描摹,是杨老多年前写给南方来到北湾的毛竹的。我们跟着杨老一路不倦的步伐,沿着清流潺潺的蝴蝶溪,融进鼎沸高歌的春了声,趟过一片湿漉翠艳的草地,很快来到了幽静的北湾。春天的北湾真的很美,杨老当年居住的地方,就在这里。岁月的风雨早已侵蚀掉了板打的土质墙体,仅留下四周难以风化的石头地基,但依然坚硬地印证着小屋过去的存在。当年杨老引种的南方毛竹,尽显“数竿苍翠拟龙形,峭拔须教此地生”的气势自成一景。这在茂林修竹之中,人就像被拂去全身心的尘埃一般清爽干净,这感觉,便是读杨老人品和作品的感觉。

杨稼生老师,你就是北湾这拂尘洒露的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