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崇挎着火红色高头大马缓步行进在喧闹的明月大街,思绪万千。
这繁乱的思绪并不是来自宽大的街道,明亮的灯火,也不是潜藏在拥挤的人群中,偶尔驶来致命一击的小孩、女人、小贩、侏儒、活动的岩石、木板、柳树……这些人无疑都是江湖上极为恐怖的杀手,精通各种暗术、毒术、伪装术、机关术,然而在虎营的精锐护卫下,都不堪一击,所谓的江湖刺杀,根本不值得入眼,元崇知道,这些不过是跳梁小丑,真正的敌人还没有出手,换言之,能被他承认为敌人的人,断不会布置如此幼稚的杀局。
是的,元崇内心极度骄傲的,正如那乌江疯狂杀戮数万汉军三天三夜的盖世霸王项羽。
项羽,临死前最舍不得的两件宝物,一个是他天下第一美人的爱妾虞姬和他天下第一烈马的坐骑乌骓马。
天下第一美女,他有,他的女儿元婉儿才貌双绝,被誉为京中第一美女,天下第一烈马,他有,他座下马驹名火烈马,是当年匈奴的图腾神灵,在匈奴中被奉为神一般的存在,天下一等一的烈马,在攻克匈奴大汗营地的时候,为元崇所得,奴为座骑。
项羽如此骄傲,他亦是如此的骄傲,然而尽管如此,元崇却并不崇拜项羽。
他甚至是有些不屑项羽的。
尽管他是不渡乌江与敌人不死不休、斩敌数万的盖世霸王。
一曲虞兮虞兮奈若何为天下人所惋叹。
然而在元崇眼中看来,项羽是一名懦夫。
作为丈夫,他眼看虞姬的死而无能为力。
作为主上,他气走亚父范增,致使功败垂成。
最让元崇所看不起的是,作为君王,其爱美人不爱江山,即使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楚十八骑生死相随,他想得最思最想最可叹的只是他的美人与马。
这般不顾情义不顾真男儿义气之人,与元崇的信仰简直是背道而驰。
元崇永远无法忘记那一道背影,那个收养他传授他绝学,并且让骄傲的他都觉得无法追赶的男人。
那男人的名号也带有一个“霸”字,三十年前为天下所拜服的绝世高手,霸刀柳无风!
元崇永远也无法忘记三十年前的那个夜晚,那个他做梦都想超越的男人,那个一直把他武学的骄傲都压在深渊的男人,满身的血气溃散,就仿佛度入了暮年,他就知道,困扰多年的心魔终于可能在这一刻得到释放了。是的,骄傲,是他超越一切的基石,而那柄霸刀,是他所无法跨越的骄傲。
杀死霸刀的那一刻,并没有元崇所想象的兴奋,在柳无风死的最后一刻,元崇从他的眼中看到的竟然不是恐惧,眼神清澈而坦然,在死的最后一刻,霸刀依然是霸刀,行事坦荡,义气凛然,他无愧于生命中任何一个过客,即便是他这个被他收养的男孩,即便这个男孩的父亲是他所杀的,他依然能做到坦然对待。元崇突然觉得自己永远无法超越不了那个男人,或许他可以超越他的霸刀,却永远也超越不了他的义薄云天。
或许元崇自己都有感觉到,从他想超越那个男人开始,他就一直活在他的阴影之下。
至少元崇的心中,为了那个莫名所以的“义”字而做出一些他自己都感觉不可思议的莫名事情。
从踏出元府开始,元崇就已经在心中做好脱离朝廷的决定,在京城待了这么些年,他当然知道他与皇帝的关系是怎样的一种境地,元崇的骄傲,注定了他今生不可能真正为皇帝所用,在他这个位置,绝容不得他有任何的私心。而今,潘郎的一计,虽然解了虎营的危机,同样也使得他不得不放弃京城这繁华之地。猛虎出山,既是要走,元崇决定好好闹闹这权谋累人的盛京。
身边的刺杀不断,原本聚集的在明月大街的普通民众早已经散去,就算那些不怕死的江湖绿林此时也赶紧退避一旁,以免的无辜把命搭了进去,此时三十名虎营精锐都显得狼狈,身上的血污更是肮脏不堪,宽大的明月大街两旁稀拉摆放的尸体显得异常的触目惊心。至此,除了三十名虎营精锐身上挂彩之外,潜藏在人群中的上百名刺客全部死于非命,死状极惨,让人不寒而栗。
“咦,什么时候明月大街多了这么一家店?”就在元崇一行继续前行时,前面却多了人肉叉烧包的招牌,黑金色的招牌显然是有人精心的改造,门前多了俩个用红绸布包着的瞎眼石虎,一只石虎上脖子上挂着大红牌写着“屠”,另一只石虎红牌则写着“崇”,门柱两边的对联分写着“蛊真杀圣,埋骨诸天。”门口处不时有紫雾飘出,显得诡异异常。
“埋骨诸天,这人倒是好大的口气。”掏心虎王强嗤笑道,“故弄玄虚,待我进去把他心掏出来与弟兄们下酒。”今天掏心虎的收货不少,黑甲下的麻袋足足有二十来颗活心,故而他的心情还是十分不错的。
“王兄弟且慢。”许非开口道,“这蛊真杀圣的名号我听说过,在江湖上也是赫赫有名,被誉为当前江湖的第一杀手,此人出手一共四十八次,所杀之人无一不是身份尊贵之人,甚至不少还是江湖顶尖的高手、侠士,并且一次没失败过,他杀人手段最诡异的地方,便是密室杀人,而密室,招牌便是这人肉叉烧包铺子。传闻死在他手头上的人,全都密室里直接被做成了包子,尸骨无存,不可小觑。”
“许兄弟,我看你在京城呆久了,当年的锐气全给磨掉了。我们虎营的弟兄什么时候怕过死,更何况这些区区的江湖人士,哪敌得住我们当年面对百万大军面不改色的豪气。”说完也不待许非继续说话,一脚便把那人肉叉烧包的店铺一脚踹开,顿时从屋内喷出一道紫气,直喷王强。
“怎么样?没事儿吧。”许非眼明手快,一把拉过进门的王强,却见王强脸色酱紫,就这一霎那时间,竟然一个武功高强之人中毒若此,这是何等猛烈的毒药,许非瞬间想到了这毒药的出处,“这是唐门的紫飘渺,在唐门属于一品毒药,据说配制它的其中一味毒药深藏深海,只有月涨潮汐,深湾龙卷,潮吞海岸的时候,才有机会发现这味毒药,可谓稀少,就算一流的高手都难以抵制其毒性。”
“看来蛊真杀圣与这唐门渊源颇深啊。”许非略有深意道。
“紫飘渺毒性猛烈,能依附内力扩散全身,初时肿胀疼痛,不要强行提气。”元崇一掌摁在王强背后,大力制住王强体内毒性的蔓延,“毒性已经控制住,你自己运功将它逼出来吧。”
元崇淡淡道,“这毒性虽然猛烈,然而你小心点,未必不能躲掉,这冲动的毛病还是没改的掉啊,你们在外面好好护卫他运功逼毒,这紫飘渺逼毒时候最忌打扰,你们就都留下护卫他吧。”
元崇的话言简意赅,却没有人有任何异议,因为元崇的决定在某种程度上,就是他们的军令,他们也只有服从,也只能服从。
“有趣,总算是遇上个有点意思的了。”元崇嘴边喃喃道,大步跨进那紫雾弥漫的人肉叉烧包店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