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令,请你派我去,我保证和解放军取得联系,请你们放心好了。”
“我和戴参谋一道去!”这时中尉副官王熙华也挺身而出。他脱下手表交给林遵说:“司令,如有不测,请把我的衣物交给我姐姐留做纪念。”大有慷慨赴死的气概。
舰长们见参谋和副官都自告奋勇去联络,都松了一口气。林遵吩咐陈务笃马上回舰与炮艇队长张汝商量,选派一艘可靠的炮艇送他们两人去浦口。他们决定由第一机动艇队四号艇担任这一重任,并派分队长姚海泉随艇加强指挥。
姚海泉和艇长王承懿都勇敢接受了任务。
戴、王两人离舰时,好几个舰长到梯口送行。他们目送炮艇在沉沉的夜幕中向上游驶,将胜利的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
从笆斗山锚地到浦口码头约6海里,炮艇逆水上驶大约需要1小时。戴熙愉令炮艇尽可能沿右岸行驶,随时准备用手电筒发出联络信号。出乎他们意外,南京江面竟异乎寻常地平静,连一艘轮船都没遇到,木帆船也几乎绝迹。因为,当时江南的国民党军队已经销声匿迹,江北的渡江大军正整装待发,谁也不过问这艘正常航行的小艇。
炮艇离浦口码头越来越近,戴、王两人的心情也越来越紧张。他俩一边发联络信号,一边不断地呼叫:“我们是起义的!”码头上两位解放军沉着地走到码头边上,十分安详地帮助炮艇带好缆绳。他们热情地问清情况,打电话请示后,将戴、王两位带到一间生有火炉的小屋等待。他们俩这才放了心。戴熙愉已经两天一夜没有合眼,坐下不久就呼呼地睡着了。
原来,华东前委早已获悉:“二舰队”林司令已决定在我军渡江时起义。因此在部署作战方案时,就已指示沿江部队注意国民党海军部队起义。渡江前夕,三十五军又接到“三野”电报:
“伪海军‘二舰队’林遵与我有联络,并规定联络信号”。
接到电报后,军部即通知各部注意联络,并派联络部部长张普生沿江寻找。听到浦口驻军的报告后,张普生立即赶到码头。张普生一见到戴、王两人就热情地伸过手说:“我们接到陈毅司令员的指示,知道你们已经起义,到处找不到你们。现在你们可来了,我们表示热烈欢迎。”
戴熙愉十分激动地说:“林遵司令希望你们能上舰联系。”
张普生欣然答应,决定带一个班的战士上艇。戴感到不妥,诚恳地对张说:“张部长,我们这次起义是由上层军官决定的,士兵还不完全知道。带这一个班去,恐怕会引起误会。”
张普生一听有理,只带了一个指导员上艇。
“这样做你放心吗?”戴问。
“你们敢只身来,为什么我们不敢只身去?”张普生豪迈地答道:
张普生一见林遵就热情表示:“我代表‘三野’接受‘二舰队’的起义,并代表‘三野’首长向‘二舰队’全体官兵表示欢迎和慰问!”
接着张普生问林遵有什么要求,林提出三点要求:
1、功成隐退,舰队其他官兵愿去则去,愿留则留,任其自由选择出路;
2、和平中立,不参加对国民党海军的作战;
3、我家眷住福州,请通过地下党予以保护。
张普生说:“最好写成文字以便向首长汇报。”林遵当即写了一封给三十五军首长的信交给张普生。
张普生收下信后,以征询的口气说:“‘三野’首长要求‘二舰队’协助运送解放军渡江。不知道能办到吗?”
林遵脸上顿时露出为难的神色,摆了两个困难:第一、舰上官兵情绪尚未稳定,协助渡江可能发生意外;第二、舰艇如果协助渡江,国民党必然会派飞机轰炸,各舰防空力量薄弱,舰艇本身和渡江部队都要受到重大损失。但林遵建议;国民党把许多帆船封锁在三叉河内,可以作为渡江工具。张普生由于对“二舰队”情况不了解,和林遵又是初次见面,因此没有强求于他。
为时不久,张普生同志在司令室里接见了前来开会的舰长和队长,亲切地一一握手,和蔼可亲地和大家攀谈一会儿后,诚挚地对大家说:
“同志们!我们早就知道你们要在南京江面起义,我们非常欢迎。‘三野’首长有指示,要我们在南京江面找你们。……恰巧戴、王两同志乘炮艇到浦口码头来,所以我们很快就会面了。军首长派我来,代表‘三野’向你们慰问,对你们弃暗投明,毅然起义的壮举表示热烈欢迎。”
随后张又询问一些关于舰艇和人员的情况,问大家有什么困难。张普生离开前还请大家转达他代表“三野”首长和军首长对全体起义官兵的问候。
同张部长会面后,林遵和各舰长、队长的心踏实了。张走后,大家商议,为了便于人员上岸疏散防空,决定将军舰靠岸驻泊。笆斗山附近的江岸成阶梯形,一层层岸壁象刀切一样地陡直。军舰傍岸停泊,几乎是靠在固定码头上,十分平稳,而且水很深,没有搁浅之虑。
4月24日上午,林遵收到已经进驻南京市的“三野”三十五军领导同志的复信:
林司令鉴:
来函敬悉。展阅之后,甚为兴奋,我们以万分热诚,向你们表示欢迎。贵舰队所走的这条路,是完全正确的,必须为建设人民的新海军而努力前进。
为圆满解决此项问题,请你今夜十二时到南京励志社来找我们,一切问题面商解决。
顺祝
胜利
军长吴化文
政治委员何克希
副政治委员张雄
政治部主任孔繁彬
一九四九年四月二十四日
4月25日黎明以前,我渡江大军胜利完成南京方向的渡江任务。当日早晨,三十五军军长、政委分别会见林遵同志。林带着郭秉衡和戴熙愉在张普生的陪同下前往。先由军长吴化文接见,表示欢迎,接着由政委何克希、副政委张雄、政治部主任孔繁彬等同志出面会见。他们对林遵司令率领“二舰队”起义的行动表示欢迎后,首先传达毛主席对“二舰队”起义的重要指示。何克希同志说:“毛主席对你们的爱国行动表示赞扬。毛主席还说,我们要的是建设海军的人才。军舰很重要,要尽可能保存,保存不住也不要紧,我们将来一定会有。”接着传达“三野”党委对“二舰队”全体官兵的慰问和有关贯彻党中央、毛主席有关保存建设海军人才的指示的决心——原则上是弃舰保人。最后就舰艇疏散防空的方案作了初步的研究,作出大部分舰员离舰,舰艇疏散隐蔽的决定。党中央、毛主席对海军起义官兵的关怀和器重使他们受到很大的感动。林遵同志自此以后就放弃了“功成隐退”的想法,决心为建设人民海军贡献终生。
三、“惠安”风波
不料,一波方平,一波又起。
25日傍晚,林遵召开会议介绍与三十五军领导同志会见的情况,传达毛主席的指示和“三野”党委的决定。正当他和舰长、队长们研究人员上岸居住,舰艇伪装疏散的方案时,突然,“惠安”副长走进司令室。
“报告司令!”副长紧张、胆怯地说:“舰上有很多士兵家眷留在上海,要求把舰开下去。”
吴建安听了十分恼火,急忙站起来,说:“我去跟他们说理去!”
林遵感到问题严重,马上宣布休会,叮嘱大家火速回舰,掌握舰上情况。可是这些舰长刚出司令室就被一帮要求下驶的士兵押进会议室关起来。
林遵打开右舷的门,走出司令室,只见“惠安”和旁靠着它的“永绥”都站好了炮位,主机在轰轰地响着。
林遵问站在身旁的戴熙愉:“你看怎么办?”
“要是军舰被他们开走,我们到了上海都要人头落地!”
戴肯定地说:“司令德高望重,‘惠安’的绝大多数官兵是服从你的。现在得请你亲自出面讲话了。”
林遵说:“我们分头下去,查一下原因,跟他们讲讲道理。”
林遵回到司令室,正要从通梯口的房门走出,一个上士和帆缆兵端着枪气势汹汹地冲上梯口,把林遵堵在室内,后面六七个持枪的士兵也冲了上来。
“为什么不把舰开下去?”那个帆缆兵劈头就问:“你们打的是什么主意?”
林遵同志沉着而又严峻地说:“你们知道是跟谁说话吗?有话可以慢慢地讲嘛。好吧!你们都进来,坐下来听我讲不下去的道理。”
林遵说:“我林某率部起义不是为了个人,而是为了整个舰队,为了国家。我们已把军舰交给了解放军。你们愿留则留,愿回家的可以回家。我不强迫你们留下,你们也不应该强求我开船。”几个水兵听罢都沉默下来,只有个别人还在蛮横地嚷着,强迫林遵开船。
林遵压住心头火说:“船是不能开,你有理就讲吧。”
“我们当兵的没有权命令司令开船。”有的气急败坏地说:“可是,我们的家都在上海,谁不想父母妻女呢?再说,司令的家也在福州,还是下去的好。”
林遵一再表示不能下令开船,并反复向他们解释共产党对国民党起义部队的政策。最后说:“上海、福州很快就要被解放,跟国民党跑只有死路一条。你们知道吗?逃下去的七艘军舰中,‘兴安’在江阴江面被炮火击中受了重伤。
‘永绩’舰由于惊慌失措也在江阴附近搁了浅。两艘军舰和所有舰员都成了俘虏。下去凶多吉少,我说过了:林某率部起义不是为了个人,而是为了整个舰队,为了你们的身家性命着想的。你们为什么还执迷不悟?!”
林遵的一席话,把大家说得哑口无言。在威严而又慈祥的海军少将面前,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再说,吴建安舰长怒气冲冲地走出司令室,刚奔下梯口,就被一群舰员困在士兵舱内。一个班长端着枪逼他开船。不管吴建安怎样对他解释都不听。吴建安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了,他迅速地掏出挂在腰上的左轮手枪对着自己,他高声地嚷道:“你们如果逼我太甚,不用你们打死我,我宁愿自己打死自己,也决不下达开船的命令!”吴舰长平时和舰员的关系较好,士兵们看到这种情况也就不敢再逼了。
几个要求开船的舰员看到胁迫舰长开船已经无望,就去找一向被人们认为是胆小怕事的引水员胡心长,逼迫他领航下驶。他们没料想这位爱国的老引水员,这时却显得十分坚强。他反复声称:“没有林司令的命令,打死我,也不给你们开船!”
为什么发生这么一件事?因为大部分舰员上岸居住,舰艇伪装疏散的消息过早地泄露出去,被个别别有用心的人所利用。他们趁机制造谣言,煽动舰员起哄,胁迫舰长开船。
他们说:“我们住在舰上,有枪有炮,说留就留,说走就走。
上岸当俘虏,共产党叫我们拿两个手榴弹去打冲锋,想逃也逃不了。”原因弄清后:有些军官就凭自己的认识,向大家解释:解放军已接受我们的起义,我们不是俘虏;人员离舰是为了防空,是共产党、毛主席对我们的关怀,不是解除我们的武装,更不会叫我们去打冲锋。******主席说过:“我们要的是建设海军的人才。”
人越来越多,纷纷提出许多问题。
就在军官们回答问题的时候,有人提出分发舰上的“应变费”的要求。所谓“应变费”是国民党海军总司令部撤逃时,特派一名军需官送来的一笔经费,是一箱箱用木箱装着的银元,作为后勤补给机构撤退后,供各舰伙食给养经费开支的预备金。林遵听说要分“应变费”,欣然表示同意,命令舰上立即发“应变费”。这一场经历约一个多小时的风波,来势凶猛,但在林遵、吴建安和引水员胡心长的凛然正气的感召下,没有掀起恶浪;发“应变费”更使那一伙闹事的士兵一哄而散,最终结束了这场可能导致流血的事件。
那几位被关进会议室的舰长们也受到一场虚惊,会议室的门被反扣了,电灯被熄灭了,黑暗更增添了紧张和恐惧的气氛。“楚同”舰中校舰长李宝英,抓住坐在边上的陈务笃的手,小声地问:
“老陈,怎么办?”
“不要紧,林司令、吴舰长都在外面。”陈务笃安慰他。
“会不会把我们劫持到上海去?”李问。
“不会的。闹事的只是部分士兵,没有看到军官。没有舰长、副长、航海官,船能开走吗?”陈答。他在安慰李宝英,也在安慰自己和其他舰长。
有人也安慰说:“不要紧,吴建安有能力控制局势。”还有的说:“别怕,林司令会扭转局势。”他们把希望完全寄托在林、吴两人身上。但都把手枪捏在手里,并上了子弹,作好自卫的准备。直到事件结束,他们才回舰。
如何处理这些闹事的人?人们又议论开了。有的说:
“责成‘惠安’舰立即查出肇事者和幕后指挥人,送三十五军请解放军严办,以儆效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