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丽华!”冯异也跳了起来,一脸的羞愤与惊骇,“你怎的如此偏激?你现在这样只是把陛下往别人怀中推,于事无补!你该好好想想,怎么……”
我气得再也听不进他的任何话,伸手去抓他的衣襟,他被迫往后退开。我呵斥一声,猱身欺上,直接跳过食案扑向他。
“阴丽华——”他伸手格挡。
我顺势扭住他的胳膊,脚尖一绊,原拟将他绊倒,却不料他身手也极为敏捷,竟然并未摔倒,反与我扭缠在一起,一路打到了墙角。
我的胳膊缠住了他的上身,他的双腿压住了我的膝盖。我呼呼地喘着粗气,他背靠着墙壁,俊颜就在我眼皮底下,不足十公分的距离,我甚至能闻到他衣衫上沾染的淡淡汗水味。
“投怀送抱便拒绝不了?嗯?”
他气息透着紊乱,却仍是十分镇定地回答:“这是事实。一个千方百计想爬上男人床的女人,无可抵挡,防不胜防……唔。”
我凑上去,狠狠地吻上他的唇,带着某种报复的快感。冯异双唇紧抿,唇下的触感透着清凉,在那个瞬间,我能清楚地感觉到他身子猛然一战,僵硬得像根木头。
我哈哈大笑,疯狂般吻着他的额头,鼻尖,脸颊:“不是说拒绝不了吗?那你倒是试试啊?不是讲求什么君臣之道么?你试试……什么是君,什么是臣……”
唇印一点点地落在他的脸上,最后滑到他的颈项,他的喉结滑动,我一口咬了上去,用舌尖舔着他的肌肤,牙齿轻轻磨噬他的喉结。
他没有推开我,也没有经受不住挑逗反扑向我,只是静默地任我发泄,任我施为,一动不动。
我不甘心地抬起头,他的目光深邃,白皙的双靥透着一层近乎透明的绯色,绝艳凄美。我心中充满了羞愤,他的无动于衷令我的愤怒攀升到了顶点,借着酒劲,我猛地伸手去扯他的衣襟。
“兹啦!”我自己都料想不到手劲会有如此之大,一扯之下竟然能将他的衣襟扯裂。
夏日衣着单薄,他在外袍之内竟未再穿内衣,白瓷般的肌肤赤裸裸地袒露在我眼前,我重重吸了口气,混乱的脑子只在那一刻稍稍停顿了一秒,随后我俯下头,在他胸口印上唇印。
“你……疯了!”终于,喉咙里压抑的爆出一声怒吼,他用双手紧紧地握住我的肩膀,将我推离一定距离,“我是个男人!你看清楚了!”
他的脸绯色明艳,眼眸中迸射出一种令人惊悸的光芒,我微微惧怕的瑟缩了下,但随即理智重新被魔鬼般的冲动吞噬:“没错!你是个男人!你放心,我没把你当女人,我对女人没兴趣!”
“你还清醒着吗?你还知道自己是谁吗?还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你以为我喝醉了?不!我没醉!”我笑着摇头,双手掌心撑在他袒露的胸前,无意识地摸索着,“我很想知道,你所说的无可抵挡,防不胜防究竟是怎样的情有可原?你要我原谅他,那便用事实说话,我相信事实……”我邪气地勾起一抹冷笑,“是不是欲望真能让人抛却一切顾忌,是不是欲望能够让人不畏生死,不顾一切后果,丧失理智,忘了自己是谁……”
“你就那么想知道这个答案?”
我眯起眼,舔着干涸的唇角,感觉他的脸部轮廓变得有点模糊:“是……”
“那我告诉你答案。”他猛地用力推开我,我猝不及防地仰面摔倒,后腰撞上了食案,疼得我险些闭过气去。
正当我咬牙伸手去揉痛处时,突然身体凌空而起,冯异拦腰横抱起我,大步走向草庐内唯一一张草褥席地铺就的简易床。
他把我丢到草席上,身下冰冷僵硬的感觉令我不禁打了冷颤,但只须臾之间,头顶已覆上一张俊美绝伦的脸孔,他微眯起眼线:“确定想知道答案?”
我微微愣怔,心里宛若生拉硬拽般的揪结,不等我给出答复,他的唇倏然覆下,吻住我的嘴角。温润的触感令我心房震颤,我抖抖索索地不知该如何回应,他的舌灵巧地挑启我的唇,滑入口中,深深吸吮。
滚烫的掌心拂过我的胸口,脑海里一片混沌,我几次想推开他,最终却又忍住,倔强地硬撑着。他的唇一路下滑,胸前陡然感觉一片凉意,襜褕尽褪,湿濡的唇瓣噙住我的一侧乳尖,我闷哼一声,背脊弓起,浑身战栗。
冯异趁势抱起我,一手搂着我的腰,一手滑下扯开我的袴子。我紧张地伸手去抓他的手,却被他挥开。
“嗯……”口干舌燥,喉咙里像是要喷火,我下意识地想躲,却被他重新摁倒在席子上。他的身体随即覆盖上来,膝盖强硬地顶开我的双腿。
赤裸的肌肤相触,滚烫如火,我的汗毛不由自主地凛立起来,身上滚了一层又一层的细小疙瘩。
“看着我。”他用手扳正我的脸,居高临下的睥睨,脸颊绯红,气息微喘,“最后问你一遍,继续还是放弃?”
我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脑海里闪电般划过一个声音:“信我!丽华,你信我……”
我闭上眼,那个声音在我脑海里不断地盘旋,挥之不去,我紧紧地咬着唇,直到舌尖尝到一丝腥甜。
骗子!骗子……说的都是谎话!不过是一个精心编织的谎言!
你加诸给我的痛苦,我要加倍还给你!统统还给你——
我麻木地展开双臂,紧紧搂住冯异,凄迷绝望地主动献上朱唇,吻住他。冯异的发冠摘落,乌黑的长发如瀑布般泻下,发丝如云般覆盖在我的脸上,遮蔽住我的双眼。
下身略微一紧,我猛烈一震,他强压着我,不让我再有退缩的机会。随着缓慢律动带起的莫名战栗,那种略带肿胀的刺痛感,像是一柄尖锐的利刃,反复地捅进我的心房,受伤的心被飞溅的鲜血浸满。
刘秀……刘秀……
眼泪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
刘秀……刘秀……心里一遍又一遍念着的名字,始终是他,始终只有他!无论我怎么做,这一辈子都无法将他从我心里抹去。
爱上他,然后任由自己堕入地狱!
我抽泣,用手背捂着眼睛,哭声渐渐大了起来。我知道我不该哭,至少不该在这种时候,为了那个伤我至深的男人而哭,明知道不值得,可心里却是那么地无助、彷徨、忧伤,乃至绝望。
我爱着他,自始至终都无法忘掉他!除非……等到我停止呼吸,不会想念的那一刻。
手被移开,冯异喘着气,温柔地替我拭去泪水,泪光婆娑中,他眼中的忧伤一览无遗地展现在我眼前。
“别哭了!”他亲吻着我的眼睫,缓缓退出,最后右手在席上用力一撑,起身弹开。他背对着我,动作迅速地穿上衣裳,重重地吐气,“回去吧……回去好好当你的皇后。”
我平躺在床上,只觉得身心皆化齑粉,随时随地都将被风吹散,化为虚无。
冯异没再回头,我无法看到他的表情,他穿戴好衣物,打开木门,径直离去。
我将赤裸的身体蜷缩起来,手臂蒙着头失声恸哭。
我也想回去,可是……我回不去了!我想逃回那个不会令我伤心的天堂,可是……上帝并不曾眷顾我。
我注定要被迫留在这里成为阴丽华,管丽华的名字,已经彻底被人遗忘,丢弃……不复存在。
舍弃
后半夜果然天降大雨,我在滂沱的雨声中哭了一夜,天蒙蒙亮的时候,我跌跌撞撞地下了邙山,绕过雒阳城,一路往南而去。
我没回雒阳,更没回那个让我伤心痛苦的南宫。
因为战乱,一路上遇见的流民不在少数,在荒郊野外,独自一人很难苟活求存,所以流民往往喜欢成群扎堆地聚在一起。但是成堆的人聚在一块,虽然有利于互相照应,但食物的供应却又成了一大难题。
除了挖野菜充饥外,唯有向居民乞讨,但如果乞讨的对象是一些擅长欺负弱者的富户,便会时常遭到驱赶,甚至品行恶劣的人会派出家奴殴打。流民往往是手无寸铁的妇孺,少有男丁,即使我再心灰意懒,性情麻木也看不得这种恃强凌弱的行为,少不得跳出来一通乱打。
我的这种以暴制暴被视作“大义”之举,久而久之,人心所向,竟在无形中成了这群流民的首领。
我离开雒阳时并没想清楚要去哪里,这会儿眼看自己手底下的流民越聚越多,有不少人竟还“慕名”而至。待到进入颍川郡地界时,已是六月暑夏,路上不断有人生病,不是饿死,就是病死。有些人开始打起了死尸的主意,居然要烹尸而食,在我的极力阻止下才勉强罢手。
看着那一张张因为填不饱肚子而面黄肌瘦的脸,我不禁心战,如果再带着他们四处晃荡下去,终是会害人害己。无可奈何之下,想着阴家祖产殷实,养个二三十人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于是择路往南,打算带人回新野。
这一日路过父城附近,有人打听到阳夏侯回乡扫墓,建武帝隆恩,下诏命太中大夫送牛酒,且二百里内太守、都尉以下的官员以及冯氏宗族前往父城会祭,场面之大,无可想象。
好些人怂恿我前往父城,因为那里聚集的官员多,说不定更容易讨到吃食,我却隐隐察觉蹊跷。战乱之时回乡祭祖扫墓,且排场搞得这么大,冯异平素最不喜居功,刘秀更是提倡节俭朴素为本,这件事怎么看都觉得未免太过巧合了些。
我心里有鬼,自然不敢当真前往父城一探究竟,于是反其道而行,远远绕开,匆匆南下。
六月下旬,当我衣衫褴褛地带人回到新野阴家,找机会避开众人,觑机找到阴就时,他吓得双腿打战,差点没瘫到地上去。
我勒令他不许声张,偷偷在门庑住下,换了男装,避开家中直系亲属,化名阴戟,成为了阴家的一名普通下人,随我回家的那二三十人也被妥善安置在各处田庄。
阴识、阴兴都不在家,整个阴家庄园仰仗阴就全权作主,他年纪虽小,做事却极其认真,上下无有不服。在我印象中,阴就似乎仍是那个偶尔拖着鼻涕,时常被人欺负到哇哇哭泣的小毛孩子,可转眼,看他有板有眼地处理族中大小事务,展露出果敢冷静的一面,令我大开眼界之余,也不得不感慨岁月催人。
“大哥的信函。”回到阴家的第五天,阴就塞给我一只木匣。
我惊得险些跳起来,那只木匣好似烧红的烙铁,烫得我缩手:“你小子……不是让你保密的吗?”
阴就一脸无奈:“姐姐,这事能隐瞒一时,还能隐瞒一世不成?”
哆嗦着打开信函,却发现素白的缣帛上写着八个字,笔迹草狂,墨迹力透帛背:“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这什么意思?”
“六月初七在雒阳南宫举行了封后大典,陛下封郭圣通为后,立长子刘彊为太子,大赦天下……”
“哦……”我长长地哦了声,心里木木的,不知是喜是悲。
“姐姐,大哥的意思,是让你别太难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你不当皇后,对我们阴家来说,未必是件坏事。”
“我为什么要难过?”我勉强一笑,说不出心里是何种滋味。阴就满脸忧色,我伸手揉他的发顶,将他梳好的发髻揉散,大笑,“我既从宫里出来,便没想过再要回去,皇后什么的,哪里还会放在眼里?”
“姐……”阴就抱头连连闪避,被我蹂躏得一脸无奈,他挣脱开我的手,“可是姐姐,宫里并不曾报失,二哥传回消息说,陛下勒令掖庭一切如常,对外则向朝臣们声称阴贵人性情温婉宽厚,以己无子为由,将后位让于郭后。”
我猛地一僵:“你说什么?”
“二哥说,陛下在等你回去。”
我条件反射般向后跃出一大步,连连摇头:“绝无可能!”顿了下,狠心道,“他还不如对外声称阴贵人染病暴亡得了,一了百了。”
“姐,你想逼疯陛下呀!整个南阳郡谁人不知陛下待你的情意?”
“嘁,小毛孩子懂个什么?”我心里烦闷,没好气地说,“你还真是单纯,怪不得大哥不带你去京城。啧啧,看来你还得再调教个几年才会有出息。”
阴就涨得小脸通红:“我今年已经十六了,我听说郭皇后有个弟弟,十六岁时便已官封黄门侍郎,他也不过比我大一岁罢了。”
“郭况么?”脑子里不由浮现出那张秋风霁月般的清纯脸孔,我再次打量眼前的阴就,仍是中规中矩的一张脸蛋,貌不出众,肤色略黑,眉宇间张扬着稚嫩与罡正的混合气质,清澈的眸底偶尔透着一股倔强,情绪显得太过外露。
果然还是……没法比。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啊,我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戏谑地说:“小弟啊,跟姐姐混个两年,保准能把你调教得不下于郭况。现在么,好好看家,在新野当个有为少年。等过几年,行了冠礼,姐姐我再给你找门好亲事结了……”
阴就哪能听不出我在调侃他,又气又羞:“姐姐真是……一点都没变,难怪没法当皇后,这个样子怎么也没法让人信服能母仪天下呀!”
“哎呀!年岁长了,学会顶嘴了是不是?让我瞧瞧你都长了什么本事?”一个飞身猱扑,我一手揪住他的衣襟,顺势一个过肩摔,将他扛在背上甩了出去。
换作以前,这一招早将他摔趴下了,可是这一回他却在空中翻了身,稳稳落地,没让自己摔倒。
我“咦”了声:“果然有长进。”
“姐姐……姐姐……”他慌张地摆手,连连后退,“不打了,不打了,会打碎东西的……”
“你说不打便不打么,姐姐我不高兴!没打过瘾前,绝不许叫停!”
“姐——噢,饶……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