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都市爱在深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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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一段时日来,靳冬吃不好,睡不稳,睁眼闭眼都是厉秋。几天下来,他就白发频添、皱纹丛生、腰酸腿疼起来了。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的什么,不由暗暗叹息。

当年,他挂大牌子挨斗时,什么样的拳打脚踢没挨过?后来蹲进了牛棚,又什么样的脏活累活没干过?可是他从没服输过。重新出来工作后,他坚持原则,嫉恶如仇,什么样的污言秽语没听到过?什么样的明压暗挤没遭受过?甚至门牙都被人打掉了一颗,他也从来没认输过。可是现在在对厉秋的思念面前,他不得不认输了,原有的对她的那一肚子气,已经不剩一丝半毫了。最后就说不听自己地又跑去江畔小区了。

厉秋正坐在方厅里洗衣服。她仿佛失眠了好几个晚上,有了很重的黑眼圈,脸紧绷在配置均匀的两个颊骨上,一副忧郁的神情。不过,她看见是他来了时,还是亲昵地笑了一下,招呼道:“来了?”

他的心里一下子就充实了许多,忙应道:“来了。”

她指指旁边的凳子,让道:“坐吧。”

他坐下了。他看了看已经装满了衣服的大洗衣盆,以及地上待洗的一大堆,心疼地说道:“可要悠着点干啊。”

她苦笑一下,道:“唉,这么一摊子,悠得起来么。”

他没吭声,挽了挽袖子,想帮她干点活。一转念,不行,不能跟她一起惯孩子。这可不是他的脾气啊。又觉得她挨点累也不妨,也许能把她累得觉悟过来了呢,那么从此她就会变成一个他所希望的人了。于是他就怀着期待又重新坐回凳子上去。

她这时却不满地瞟了他一眼。这个人啥时也学会虚了?说要帮忙又不动手,忽悠我呢?其实你真想帮忙的话,我能让你帮么?真是的。她不吭声了,只管用气地使劲搓着衣服。白色的塑料质地的搓衣板被压得有些弯曲了,发出吭吭吭的声响,直让人耽心着什么。

他似乎感觉到了她的内心的活动,也不便解释。他随便转动起目光,很快就转到了开着门的小屋里去。只见那里面堆满了破破烂烂的东西,象一个破仓库似的。他不由得问道:“你住哪个屋啊?”

她顺手一指,道:“喏,开门的这个就是。”

他心里一沉。当初他来她家上药的时候,她还住着宽敞明亮的大屋呢,老闺女娘俩这一回来,就把她挤进这个黑暗的小屋里去了。这个老闺女啊,真是的。已经老大不小了,又是识文断字的,怎么就这么不懂事呢?

正想着,忽然一阵孩子的哭闹声从大屋那边传出来,厉秋着急忙慌地起身,一迭连声地说着“醒了,醒了”,甩甩手上的白色的肥皂沫,就跑进大屋去了。他随后也跟进去。

大屋已经大变样了,布置得有如五星级宾馆的高间,沙发彩电空调完整齐备。他不满地问道:“老闺女呢?”

“谁知又跑哪儿去了!”她的口气中带着明显的气忿。接着又无奈起来,“唉,都是冤家,都是前世欠下的啊。”

他的心情不觉沉重起来。他本打算多坐一会,跟她多聊聊,让俩人的关系恢复到曾经有过的最佳的状态。可是眼下没有这个氛围啊。

他告辞的时候,她叮嘱他道:“等下次来,把你换下来的衣服都拿来吧,我一遭都给洗了。”

他是个生性就不愿给别人添麻烦的人。他的腿磕坏了的时候那是没办法,现在他的腿不是已经好了么?于是,他连忙摇头摆手:“不用、不用,我自己能洗。”

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仍然是吃不好,睡不稳。他仍然知道这是为什么,于是他上街买了两样儿童玩具和一些水果,又颠颠地跑去看望厉秋了。这时她正抱着小外孙女不住地哄呢。孩子不依不饶哭闹得很凶。眼前还扔着一堆已经择了一半的青菜。再细看厉秋,已经变得脸色腊黄,眼窝深陷,脸上出现了一道道深深的纹沟,贮满了无尽的自责、烦躁和愁苦。他心疼得不行,随口说道:“你可真是个在职的自出工资的五大员啊。”

她似乎想笑,但是那笑没有到嘴角就消失了。扭过头来,不解地问道:“什么五大员?”

他掰着指头道:“就是保育员,采购员,炊事员,卫生员,还有给养员。”

“明白了。”她叹口气道,“可是,有什么法子呢。”

“还用什么法子么?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为儿孙做马牛。”他恨铁不成钢地道。又由她的老闺女想到了自己的老丫头,便不无自豪地又道,“你看我那个老丫头”

说到这里,他忽然意识到不妥,便闭上了嘴,可是已经晚了。只见她一脸的不悦,抢白道:“什么都是你的孩子好得了吧!”

他见话不投机,便不吭声了。默默地坐了一会,就起身告辞了。临走时他有意提示道:“这回又离江边近了,早上起来可以再去唱唱歌了。”她淡淡地回道:“哪有那个闲功夫啊。”

又是个话不投机。他不由暗忖,这是为什么?这是为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