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挤进人群,定睛一看,白依依怒了,原来竟是几个大男人在围殴一个姑娘家,那姑娘被打得趴在地上,披头散发的甚是可怜,奇怪的是,四周围观的人那么多,竟没有一个人上前帮着说上两句话,都只是漠然地围观着。
“喂!光天化日之下,你们几个大男人欺负个姑娘家都不会害臊的吗?!”白依依天性好抱打不平,见此情形立刻按捺不住跳了出来。
“小姑娘,我劝你别多管闲事。”见有人出言制止,其中一个身着白衣,看起来是领头的男人停下手,上上下下将白依依打量了一番,摇了摇手中的折扇,自认风流潇洒地笑道。
白衣,折扇,飘逸男子出场的必要装备,可是集中在这个男人的身上却是说不出来的不和谐,丁千乐忍不住暗暗吐槽,这男人身量高大,面容倒也算得上俊俏,只是大概因为身形太过壮硕的关系,一袭白衣穿在身上没有丝毫的飘逸感,反而显得不伦不类,有种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的诡异违和感。
白依依一听,立刻暴怒,“还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威胁我?真是岂有此理,有没有王法了?!”
“王法?”那男子嘿嘿一笑,十分猥琐的模样,“王法那是用在人身上的,可不是用在妖物身上的。”
那表情看得丁千乐啧啧称奇,能够将一张俊俏的脸扭曲成那副猥琐的模样,也当真是了不起。
“妖物?”白依依闻言愣了一下,又低头打量了一下被打得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姑娘,那分明是个人,身上连半丝妖气都没有,“你说她是妖物,有何凭据?”
“笑话,我张天师说她是妖物,她就是个妖物,哪里还要什么凭据?”说这话的时候,这位张天师鼻孔朝天,甚是嚣张。
白依依闻言,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当下甩出袖中的黑丝便朝着那位“张天师”抽了过去,一边抽口中还一边嚷嚷,“哪里来的小混蛋,敢在你姑奶奶面前称天师,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那副臭德性!”
这一抽,那位张天师立刻如滚地葫芦一样倒了下去,脸上结结实实地留了一道红印子,看起来愈发的可笑了。
“看姑奶奶我不抽死你这招摇撞骗的家伙!”一击得手,白依依半点要息事宁人的意思都没有,只管着将手中的黑丝一下又一下往那位张天师身上抽,抽得他在地上一边滚来滚去一边哇哇大叫。
几下工夫,那张天师便已经如死狗一般瘫在地上不动了。
见那张天师吃亏,刚刚凶神恶煞一般陪着他一起围殴那姑娘的几个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人群的夹缝中悄悄地溜走了。白依依哼了一声,啐了如死狗一般的张天师一口,转身去扶躺在地上的那姑娘,“姑娘,你没事吧?”
那姑娘微微颤抖了一下,抬起头来,便见她莹白如玉的脸肿了半边,青青紫紫的,看起来触目惊心,十分可怜。白依依行侠仗义的心立刻被触动了,当下又狠狠瞪了躺在一旁的张天师一眼,张天师甚是自觉地闭着眼睛装死,一动不动。
见没有热闹可看,人群渐渐地散了,赫连珈月和赫连云这才得以走上前来。
那姑娘在白依依地搀扶下略略坐了起来,单薄的身子如风中飘摇的落叶一般楚楚可怜,她垂眸落泪,晶莹的眼泪如珍珠一般扑簌簌地滚落下来。
“发生什么事了?”赫连云奇道。
这话他是问白依依的,他知道依丁千乐的性子不大可能在这样的当口去管这遭闲事,但换作白依依的话,便什么可能性都有了。
白依依没有回答,倒是那姑娘开了口。
“多谢诸位的救命之恩。”她抬袖拭泪,“小女子柳秋月,本是周水县人,因母亲早逝,父亲又娶了继母,不得已来尚水县投靠外祖母,谁料到才几个月的光景,舅舅舅母便请了这张天师来,非说我是妖物,要将我……将我……”说到这里,她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柳秋月这一番哭诉,直哭得白依依也跟着红了眼眶,“简直可恶,你莫怕,等我们将你送回你外祖家,给你舅舅舅母好好说说道理。”
柳秋月闻言,再度抬袖拭了拭泪,俯身给他们四人行了个大礼,泣道,“多谢诸位恩人……”
明明只是白依依一人替她出头,这柳姑娘倒眼利得很,竟将一行四人都认作了恩人,怕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赫连云暗笑,侧头看了赫连珈月一眼,见他还是一副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岿然不动的样子,便也摸了摸鼻子,受了这礼。
当下白依依便要替柳秋月姑娘去她外祖母家讨个说法,赫连珈月竟难得也一副饶有兴致的模样,没有反对。赫连珈月不反对,赫连云自然也不会有什么意见,于是一行四人便跟了柳秋月往她外祖母家去。
因柳秋月身上有伤,白依依本想租辆马车来载她,得知她外祖家并不远之后,这才打消了念头,只扶着她慢慢地走。
临行前,丁千乐又回头瞧了一眼仍旧躺在地上装死的张天师一眼,便见他正睁着一条眼缝悄悄打量他们,再看他鼻青脸肿的模样,不由得暗笑,遇着白依依,也算他应有此劫。
那张天师见丁千乐打量他,似乎微微一愣,随即眼中闪过了一抹异色,缩了缩脑袋闭眼继续装死。
渴血症
因为存着要替柳秋月讨个公道的心思,白依依一路上将情况尽量都打听清楚了,这才得知柳秋月外祖母家是靠开绸缎庄起家的,在这尚水县也算是大户人家,现在的当家人是柳秋月的大舅舅李志。
正说着,便到了李府门前,果然如柳秋月所言,高门大院的看起来甚是气派。
见柳秋月一脸的紧张,白依依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安慰了一番,便要上前敲门,刚走到门口,门却自己打开了,一个胖胖的中年男人哈着腰,十分恭敬地领着几个身着黑衣的男人走了出来。
黑衣卫?
那身熟悉的制服真是晃眼得很,让人想忽视错认都难,这还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丁千乐忍不住在心底默默吐槽。
“秋月?”那个胖胖的中年男人抬头看到了站在门外的柳秋月,一下子瞪圆了眼睛,一副活见了鬼的表情。
柳秋月垂下头,低低地喊了一声:“大舅舅。”
那中年男人回过神来,白胖的脸上略略有些不自然:“你还来干什么?”
柳秋月咬了咬唇,垂下头没有吱声。
一旁的白依依细细一看,见夜桑并不在那几个黑衣卫中,胆子立刻又肥了起来,当下怒道:“笑话,这是她外祖母家,为什么不能回来?!”
那中年男人却是连看都没有看白依依一眼,只转而对那几名黑衣卫拱手道,“几位大人,这位便是我刚刚说的那个外甥女柳秋月,三个多月前,她自周水县来投奔我,尚水县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不太平的,我花了大价钱请的除妖师说她是妖星降世……”
那几名黑衣卫闻言,均扭头看向柳秋月。
柳秋月一下子白了脸。
“胡说!”白依依见状,一把将柳秋月拉到身后,“她身上根本半分妖气也无,你请的那个除妖师分明就是个不学无术的骗子,你还拿他的话当真,简直可笑至极!”
“这位姑娘休要被这不祥之物迷了眼睛,自她来后,尚水县一直不太平可是铁打的事实。”那中年男人哼了一声,不紧不慢地道,“别的不说,光是我府中便有好几个丫头无缘无故地失了踪。”
“不是我……”柳秋月闻言,慌忙抬起头,双眼迅速蒙上了一层泪光,盈盈欲泣。
白依依刚想替她分辨,话还没有说出口,便听到大门里头突然传出来的一阵吵闹声,随即一个声嘶力竭的男声传了出来。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不是她!你们休要再逼她!”
听到那个声音,那中年男子白胖的脸一下子黑了。
丁千乐忍不住挑了一下眉,哦?这下似乎有好戏看了。
果然,不一会儿功夫,便见一个面色苍白的少年跌跌撞撞地从大门里头跑了出来,那少年虽然看似孱弱,但此时却跟疯了一样,几个大男人都拉不住他,直让他跌跌撞撞地冲将出来。
“一群废物!”那中年男子见状,黑着脸咬牙低斥,“还不赶紧给我将这丢人现眼的东西带回去!”
“是,老爷。”随着那少年一起跑出来的几人忙不迭地应了,便要伸手去拉扯那少年。
那少年却是一脸痴迷地看着柳秋月,眼中落下泪来,十分凄苦的样子,一边哭还一边扭动着身子挣扎哀叫:“爹!你明明知道不是她!秋月是无辜的!她是无辜的!罪魁祸首是我!是我啊!”
此言一出,现场所有人都惊了,几名黑衣卫脸上也严肃了起来。
“究竟怎么回事?”其中一个似乎是领头模样的黑衣卫皱眉问道。
“几位大人听我说……”那少年见有人搭理他,赶紧抹了抹眼泪就要回禀。
那中年男人却是突然上前狠狠甩了他一巴掌,力道很大,直抽得那少年半边身子都歪向了一边,要不是有人扶着,那少年八成就直接摔在地上了。
“还不给我将少爷给带回去!”抽完一巴掌,那中年男人黑着脸大声斥道。
“李志,原先我倒不知道你竟这样威风。”见此情形,刚刚开口的那个黑衣卫冷下脸来,道。
被称为李志的中年男人闻言,面皮抽动了一下,赶紧扯出一脸的笑来,垂着头连连作揖,“几位大人见谅,我这儿子自小脑筋便不太清楚,他说的话作不得数的……”
“作不作得数,也得我们听了再下判断。”那黑衣卫哼了一声,看向那被抽得半边脸都肿了起来的少年,“你说。”
那少年闻言瑟缩了一下,似乎有些惧意,随即又巴巴看了一眼柳秋月,在看到柳秋月眼中的泪意时微微一震,当即挺了挺瘦弱的胸脯道,“我才是吃人的妖怪,秋月是无辜的,府里失踪的丫环都是被我吸血吃掉的!”
如此劲爆的开场白,让在场所有人的都惊呆了。
再看看他那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刮走的小身板和那一脸遮都遮不住的病容,怎么都不像一个穷凶极恶又会吸血吃人的妖怪吧。
“各位大人明鉴,明鉴啊,小人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是贱内十月怀胎所生,左邻右舍都可以作证,怎么可能是妖怪啊……”一旁的李志听了自家儿子的话,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一边哀嚎一边不住地磕头,“这不成器的孽障是被妖怪迷了眼,得了失心疯,才会乱讲话的,请各位大人明鉴啊……”
“爹!”那少年瞪大眼睛,尖声叫道,“你不要再乱讲了!这些事情跟秋月又有什么关系!她明明是无辜的!”
李志一边拿眼睛狠狠地剜着自己的儿子,一边不住地磕头,口中只道儿子得了失心疯。
那少年见他如此作态,自己口舌又不够他伶俐,一时讲不清楚辩不明白,只气得捶胸顿足,场面一时间混乱起来。
“赫连家主,这事儿……您怎么看?”实在被吵得头疼,那黑衣卫突然拱了拱手,对站在一旁纯粹看热闹的赫连珈月问道。
赫连珈月一直站在丁千乐身侧默默地围观看热闹,这会儿突然被点了名也没有一丝惊讶的意思,只是侧头看了看跪在地上不住地磕着头却又拿眼偷看他的李志,又看了看一旁捶胸顿足气得脸色煞白的瘦弱少年,微微笑了一下,才道,“依我看,这位小公子身上并无妖气。”
李志闻言,大喜,一脸的感激涕零地转身对着赫连珈月连连磕头,“多谢这位大人明鉴!多谢这位大人明鉴!”
“你这不学无术的骗子,休要胡言乱语!定又是我爹花银子从哪里请回来诬蔑秋月的吧!”那少年却是被他气得直哆嗦,直着嗓子嚷嚷道。
此言一出,当下寂静半晌。
敢说这位以暴戾而名震天下的赫连家主是不学无术的骗子,当下在场众人都有些佩服这少年无知者无畏的好心态。
许是察觉出现场诡异的气氛,明白了赫连珈月的身份非同寻常,李志又狠狠剜了一眼自家那个不省心的儿子,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来,只得对着赫边珈月连连磕头。
赫连珈月却是轻轻笑了一声,并无一丝怒意,只接口道,“虽说这位小公子身上并无妖气,但他此前说的恐怕也不假。”
这又是唱得哪一出?
在场众人都被他这前言不搭后语的发言弄得不明所以,只有趴在地上磕着头还来不及站起身的李志身子微微一颤,白了脸。
“赫连家主此言何解?”领头的那名黑衣卫有些沉不住气地开口追问。
“据我所知,有一种病叫做渴血症。”赫连珈月看了一眼那少年,笑吟吟地道,“患者极度嗜血,需以人血为食,否则就会衰弱而亡,我看这位小公子虽有先天不足之症,但却气血旺盛,想来是常食用人血之故。”
以人血为食?
在场众人闻言,无不悚然。
“有时候,人比妖更可怕呢。”仿佛没有注意到在场众人的脸色,赫连珈月摸了摸下巴,微笑着总结陈词。
那领头的黑衣卫点了点头,“多谢赫连家主指点。”
“客气。”赫连珈月微笑。
那领头的黑衣卫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李志,淡声吩咐道,“将此事汇报指挥使大人,作为普通案件移交当地县衙处理。”
“是。”站在他身侧的另一名黑衣卫应声而去。
李志眼见大势已去,瘫软着身子跪坐在地上,汗如雨下,一边那少年仍是木木地站着,痴痴傻傻地盯着柳秋月看。
一桩闹剧在赫连珈月的三言两语之下,就这样简简单单地落下了帷幕。
因已经查出李府丫环失踪的真相,并且捉到了罪魁祸首,证实了柳秋月是无辜的,白依依便放下心来,将柳秋月送入李府之后,便挥挥衣袖,带着一身行侠仗义完毕的自我满足感离开了李府。
此时天色已晚,已经到了用晚膳的时间,当下几人也没有继续逛街的心思,便回客栈歇息去了。
只是这尚水县实在是小得很,刚踏进奔月楼,丁千乐便注意到角落里坐了一个熟人,不是旁人,正是在大街上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张天师。此时,他已然换了一身衣物,正干净洁白地坐在那里,就着几碟小菜自斟自饮,十分畅快舒心的样子,哪里还有之前败在白依依手下时的狼狈样。
虽然他是一个人很低调地坐在角落里,可是他那一身白到刺眼的袍子显然让他低调不起来,因此白依依自然而然地也发现了他,当下二话不说,横眉怒目地走上前,一脚踩在他面前的凳子上,张牙舞爪地道,“哈!你这骗子真不走运,居然又犯到了姑奶奶的手上。”
张天师愣了一下,似乎是没有料到会在这里碰上这姑奶奶,筷子上夹的花生米一下子掉在了地上。
白依依见他一副窝囊样,心下不由得更加不悦,便哼了一声,一挥袖子,眼见着袖中的黑丝就要甩出,那张天师却突然放下筷子,伸手一把握住了她的衣袖。
“你!”他的迅速很快,白依依竟然躲避不及,被他握了个正着,又因男女力量悬殊,她一时竟然甩脱不能,不由得大怒。
“姑奶奶息怒,姑奶奶悬怒。”不待白依依发怒,那张天师赶紧腆着脸笑道,“姑奶奶先前已经在街上教训过小人了,小人已经知错了,不如您大人有大量,就饶过小人这一遭如何?”
那样高大健壮的一个男人,这般小心翼翼地推出满脸的笑来,一口一个“姑奶奶”,直看得人发噱。白依依心中厌恶,哪里肯罢休,正打算好好教训这骗子一顿的时候,丁千乐上拉软软地拉住了她的手。
“乐乐?”白依依扭头,疑惑地看着她。
丁千乐笑了一下,“这里毕竟是客栈,闹出事来受损失的还是掌柜啊。”说着,她指了指站在一旁的小掌柜乌河。
乌河不知道是从哪里急匆匆跑来的,还在微微喘着气,此时正站在一旁怯怯地看着白依依,一脸忐忑不安的模样。被乌河那可怜兮兮的眼神一看,白依依讪讪地收回了踩在凳子上的那条腿,没有再找那张天师的麻烦。
见此情形,那张天师咧开嘴,对着丁千乐感激地一笑,又悄悄抱了抱拳,十分滑稽的模样。
丁千乐也冲他笑了一下,便拉着白依依上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