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文学我是匹诺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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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忘记你,像无声的脚印忘在雪地里

###忘记你,像无声的脚印忘在雪地里

一个女子,简单如一张白纸,复杂如一个世界,可她,终究也只是一个女子。

已忘记,在很久很久的往昔

季惟怔在火车上遇到杨梅时,她的怀里抱着一个小婴儿。小婴儿不停地踢着腿,她手忙脚乱地翻奶瓶,包被子,然后很泄气似的看着怀里的孩子哭。

季惟征不知道这种时候,自己是打招呼好,还是不打招呼好。杨梅却眼也不抬地把奶瓶递给他:同志,帮忙给灌点热水来。

季惟征起身挤过人群,车上的水壶水还没开,季惟征等在那里,愣了一回神。

最后一次见杨梅是高考结束大家一起去水库玩。季惟征记得杨梅穿着一条白色的连衣裙,长发高高地在头上盘成了富士山,很多男生笑她,季惟征却觉得真是好看,像杨云飞的油画。

男生骑自行车,带不会骑车的女生。偏杨梅会骑车,也有自行车,季惟征有些失落。刚好有男生没有车,杨梅把自己的车让过去,站在季惟征面前,能带我吗?

季惟征心里怒放了一百朵花。

水库边有很多漂亮的石头,季惟征拣了,送给杨梅。其中有一枚居然是环形的,像一枚戒指,杨梅往手指上套了套,很小,季惟征忙制止:小心拿不下来。杨梅的脸红彤彤的真像只杨梅。

在回去的路上,季惟征的车子总掉链子,两个人落在了后面。到了城里时,夕阳像个醉汉,醉意沉沉的,整个小城都变成了一幅油画。季惟征实在不忍心就此分手,他指了指一家小面馆,说:我饿了。

两个人第一次面对面地坐着,头抵头吃一碗加了冰的冷面。

之前,他们坐前后桌,季惟征在前,杨梅在后。

季惟征的第一志愿是清华,他的成绩好,那不算是个梦。杨梅的目光有些飘移:我如果能进本科线就阿弥陀佛了。

如果你也能来北京就太好了。季惟征这样说,就好像北京已经是他的了。

从小面馆出来,两个人的心里都有些轻薄的雾一样的惆怅似的。

成绩发布的八月是忙碌又兴奋的。季惟征真的去了清华,兴冲冲地收拾东西,会见亲友,当然,也去拜见恩师,说起谁考到哪里,唯独没见杨梅。

季惟征听说杨梅考得不好,只落得省内的一个专科。他要了她家的地址,骑车去找过,却被告之她已经去了外地亲戚家。

那之后,季惟怔在外面的世界里游逛,大学四年的寒暑假都是来去匆匆,打工,实习,交女友,踢足球,那一点点情愫淡成了如烟水墨。

却不想,这么多年后,在回家的火车上遇到。

拿着装满热水的奶瓶回到座位时,季惟征已是心平气和。他说:杨梅,你不认得我了吧!

她的不幸,他不想旁观

在火车站台上,姐姐一眼一眼瞟季惟征身边的杨梅,季惟征说:姐,你不认得她啊,杨梅,我同学啊!

姐姐冲杨梅笑了一下,很勉强,她说:我们认得,还做过同事。杨梅低眉顺眼地叫了声惟婷姐。杨梅的老爸过来接她,她抱着孩子谢了惟征,说,改天找几个同学一起吃顿饭吧,你难得回来一次。

季惟征以为姐姐跟杨梅有过什么过节。却不想坐进姐夫的车里,姐姐说:那女的,以后少联系。季惟征不解。姐姐说:你不知道她,毕业后回到我们单位,先是攀高枝跟了我们领导的儿子,然后这领导出了事,她立马跟那男的离了婚,据说是搭上了我们的新领导,被新新领导的老婆堵在单位扇了耳光呢!

季惟征的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她不像是那种水性杨花的女人啊?

姐说:你懂什么,焉萝卜辣心,反正你少跟她联系就是了。

那孩子……

是她前夫的,孩子总生病,她就老抱着孩子往外跑,谁知道是干什么去,有人看见在省城她跟我们领导在一起……

季惟征在家里待了十天,尽管他有杨梅的电话,却没再联系她。而她发过来一次短信,问他什么时候有空,他没回,她也就再没打来。

这次他是被总公司派到省城筹建分公司的。虽说是自己家乡的省城,他却是陌生的。傍晚,一个人去索菲亚广场看鸽子,或者去江边散步,日子过得很枯燥。

某一日,在江边遇到从前的高中同学,他说:呀,你也在这里呀,走,喝酒去。

同学发展地不错,也爱显摆些,去了印尼海鲜酒楼,这还不算,打电话七联八络招来很多人,有一个班的同学,也有一届的。还有,杨梅。

很巧,杨梅坐在季惟征旁边。两人笑了一下算打招呼。孩子呢?他问。我爸妈帮看着。

大家扯着嗓子灌酒,说笑,仿佛回到了从前。请客的同学说:咱们在省城打拼,以后要常联络,大家相互帮衬着。

季惟征有些喝多了,起身给各位敬酒。

喝完酒出来一见风,晕天黑地地吐了起来,杨梅在身后给他捶背。同学说:惟征,你那新公司,用谁不是用呢,用杨梅吧,总比她在酒店端盘子好。

杨梅急忙说不用,不用。脸却是红彤彤的。

季惟征清醒了一点儿,他说:好,明天来找我吧!

坐上出租回往处时,他的心里有救赎的快乐:她是他喜欢过的女子,她的不幸,他不愿意旁观。

相爱时,谁也看不到沙子

季惟征足足等了杨梅一个星期,她没有来他的新公司也没有给他电话。

他也不愿意主动打过去,那样显得太过隆重,他怕她有些什么不切实际的想法。可是,她一直不来是什么意思呢?如果下次再见到同学,会觉得他不帮忙的。

于是,他打电话找了请客的同学,要了她的地址,请客同学说:惟征,杨梅这些年挺不容易的,你大概也听过关于她的那些流言蜚语,一个女人家,现在落得背井离乡的……

季惟征去了那家酒店,她穿着奇怪的村姑一样的衣服一溜小跑在端盘子。

他一直等她下了班,他说:去跟老板把工钱结了吧,明天咱不来这儿了。

杨梅抬眼看他,眼里突然就有了泪。她转身去收拾东西时,季惟征觉得自己对她的感情又长出了小苗。

他害怕,却无力阻止。

杨梅从前做过行政,很能干。公司里的很多杂事都不用季惟征操心了。还有,跟相关部门拉关系喝酒时,杨梅也很能喝,替季惟征挡了不少酒。

一次喝醉酒,杨梅把季惟征送回到他的住处时,他死死地抱住了她。他说:你知道吗,我一直一直喜欢你。他吻她的脸,是咸咸的,那是她的泪。

就那样睡到了一起。他很疯狂,她却是无声无息的。

第二天他酒醒,她早已离开。季惟征吓坏了,他害怕像电视剧里的情节那样,他再找不到她。

他忍着头疼去了公司,一眼看到她在打印文件。他走过去,把她抱在怀里,脸埋在她的头发里,她的头发是好闻的薄荷香。

季惟征跟杨梅住在了一起,有时,他会很无耻地想:她便是这样的女人,谁能帮她,她就依靠谁罢了。自己终究是要回北京总部的,到时,一拍两散也没什么关系。

杨梅跟他在一起是快乐的。某个夜晚,她跟他说起自己上高中时那么喜欢他,她说:我天天看着你的背影,努力学习却怎么都赶不上你,你不知道那种心情有多绝望……

他吻她,动情处,他说:我们结婚吧!杨梅被烫了一样摇头,她说:我结过婚,有孩子!

季惟征都不在意。相爱时,谁会看到那些沙子呢。他的眼里只有她。

被伤害的心,只能选择遗忘

季惟征说过很多次跟杨梅结婚的话,说过,却没有施行。

来省城办事的姐夫撞到了惟征跟杨梅在一起。回去,姐姐惟婷立刻快马加鞭杀过来。她带着父母的旨意:赶紧跟她分开,这样的女人万不能进咱们季家门。还有,你脑子让门弓子抽了吗,你要相貌有相貌,要才华有才华,要事业有事业,什么样的女人你不找,找这样一个身败名裂的女人?

惟婷走后,季惟征一包烟都抽光了。那晚,跟杨梅在一起,世界末日了一样,每一次都全力以赴。杨梅掉了眼泪,疯狂地吻他。她说:惟征,我前夫来找过我了,为了孩子,我打算跟他复婚。

季惟征是可以阻拦的,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眼泪流进了嘴里,又苦又涩。

杨梅走了,公司里空空荡荡的,家里也是空空荡荡的。

季惟征又开始去索菲亚广场喂鸽子,去江边散步。

某一日,约了请客同学,他说:我要回北京了,把省城里咱们认识的老乡都喊来吧,我请客。

来了很多人,有些也并不熟悉。东北爷们,喝杯酒就都熟了。

有个人敬惟征一杯酒说:听说你跟杨梅在一起,那你要叫我声哥了。季惟征没反应过来,那人压低了声音跟季惟征说:我是杨梅的表哥,小梅子这些年不容易,进了那单位实习,那领导的儿子死活看上她,领导家里找人来提亲,梅子不同意,就卡着说没进人的指标,咱那儿就那一个建筑单位,没办法,梅子跟了那少爷。你没看结婚那天她那个哭啊……

那少爷吃喝嫖赌啥都干,梅子怀孩子,那人就被扫黄办抓去过三次。领导倒了台,梅子男人成天灌酒,打她,好不容易离了,孩子总生病,为省几个钱跟着新领导一起出差带孩子看病,就传出了风言风语……

请客同学也帮腔:是啊,我老婆也是咱们同学,说那阵看杨梅瘦得皮包骨。惟征,你是咱东北爷们,有心胸……

季惟征一玻璃杯东北小烧干了下去,辣出眼泪来。他歪歪斜斜去洗手间,却跑到酒店外面,坐在台阶上,他拨打杨梅的电话,电话里只有冷冰冰的声音: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季惟征回了老家,直接去了杨梅家,却不想那已经拆迁了。问邻居,邻居神神秘秘说:小梅子是个给支冰激凌都能领走的丫头,不定找了什么有钱人带她爸她妈享福去了呢!

回省城找杨梅的表哥,那表哥已经知道了季惟征和杨梅的事,上来给了季惟征一拳头,说:难得我还把你当人看。

三天后,季惟征踏上去北京的列车时,他收到了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如果有人问起,就说已忘记,在很久,很久的往昔,像花,像火,像无声的脚印在早被遗忘的雪里。

季惟征知道那是杨梅。他的眼泪顺着面颊流到嘴里。

车窗外飘起了雪。已是初冬了。这段错过又拾起的情缘真的只能像无声地被遗忘在雪地里的脚印吗?

车子开的前一秒钟,季惟征冲下火车。他不想放弃。

###我本闺中一钗裙

对得青山带笑颜,对得万物发了芽

新生联谊会那天,舒朗睡过头了,本想一觉闷到天亮,却饿得不行,起来想了半天才想起,晚饭没吃。趿着拖鞋,穿着大汗衫短裤拿着一只旧饭盆奔了食堂。

食堂边的小礼堂灯火通明,远远的,舒朗听到圆润悠扬的黄梅调:为救李郎离家园/谁料皇榜中状元/中状元 着红袍/帽插宫花好新鲜/我也曾赴过琼林宴/我也曾打马御街前/人人夸我潘安貌/原来纱帽罩婵娟……

舒朗站到了小礼堂的门前,离舞台远,模模糊糊看一个瘦高的短发姑娘站在台上,一曲既罢,底下是稀稀疏疏的掌声。下面是一丫头叼着玫瑰花热舞,男生们立刻热血沸腾。舒朗的目光跟着短发姑娘回到东南边的角落里,女生穿着发白的牛仔裤,白色的T恤,清清爽爽。

从小礼堂出来,站在九月的夜风里,舒朗想起了《对花》里的那句唱词:对得青山带笑颜,对得万物发了芽。他听到他身体里一直沉睡着的爱情种子突然长出两片小芽来。

他跑回礼堂,直奔东南角,他站在短发女生面前,眼睛却瞅着礼堂里斑驳的墙皮,他说:我是安徽来的,我妈会唱黄梅戏,我想认识你!说完转身就走,快走出小礼堂才想起最重要的忘说了忘问了。他再蹿到她面前,说:我叫舒朗,飞行器设计系的,你呢!

旁边人把目光从舞娘身上收回来,有男生吹口哨。短发女生瞟了舒朗一眼,说:不好意思,我不想认识你!

舒朗忘记自己是怎么走出来的,也忘记怎么就会不饿了。那一晚,他平常赶也赶不走的瞌睡虫集体失踪了。

《女驸马》的调子一遍遍在脑子里回旋。小时候,妈妈就是哼着这调子陪着他的。如今,妈妈变成了一张照片。

我本闺中一钗裙,公主请看耳环痕

舒朗小礼堂示爱的段子在校园里长了翅膀,一时间,舒朗的风头盖过网上的犀利哥。舒郎仍旧焉焉的,穿着落拓邋遢,趿着大一号的蓝色拖鞋四处游逛。

寝室里像何润东的哥们陈景手眼通天,不忍心看着哥们相思成灾,把一纸条递给舒朗:沈素珍,能源动力系大一新生。

舒朗握着那张纸条,耳朵里MP4是黄梅戏的段子。沈素珍,跟《女驸马》里救李公子的素珍重名。

陈景说:“叫素珍,原来是白娘子啊!”

再在校园里见到沈素珍,穿着极短的牛仔背带短裤,仍是白T恤,T恤上连个字都没有。沈素珍不漂亮,眉目清澈,有些男孩儿气,跟一个花枝招展的女生走在一起,玉树临风。舒朗看到她一侧耳朵上戴着一只银色的小耳钉,舒朗想起那句唱词:我本闺中一钗裙,公主请看耳环痕。

花枝招展指着舒朗嚷:“素珍,黄梅戏!”

沈素珍拉着花枝招展走。花枝招展恋恋不舍。舒朗心里的小芽枯萎了一点点。他大步走进图书馆,陈景从背后搂着他的脖子:不过是一假小子,别弄得魂都没了似的,天下何处无芳草……

舒朗的目光扫过去,陈景闭了嘴。花枝招展从走廊一侧跑过来,立在舒朗面前喘:学长,我也会唱黄梅戏。郎对花,姐对花……

调子跑到外婆家,舒朗和陈景都笑了。

花枝招展名叫黎珊,沈素珍的同桌兼上铺。

图书馆,黎珊抄了个QQ号给舒朗。舒朗没什么聊天的兴致,倒是陈景凑过来接过那张纸,说:我挺稀罕她的。

是美女陈景都稀罕,舒朗送了顺水人情。

舒朗在球场边帮陈景拣球时,看到场上居然有沈素珍。她的动作很漂亮,像一只梅花鹿。黎珊把几瓶矿泉水塞到舒朗怀里:拿着,天热的。

场上,陈景和沈素珍争球;场下,舒朗听黎珊叽叽呱呱。

那段时间,陈景热衷于打篮球和上网聊天。舒朗重新找回睡觉的感觉。他调侃自己:忙得都睡不够14小时了。

新生联谊会上的一幕似乎轻飘飘地过去了。就像犀利哥也终于退出了江湖。江湖上连传说都没了。

似觉春风吹池水,荡起一阵甜,漾开一阵酸

某一日洗澡时,陈景哼起了“郎对花,姐对花”,舒朗笑了,看来他跟花枝招展处得不错。

舒朗心里爱情的小芽又抽了几片叶,他去图书馆总爱坐在靠窗的位子,因为沈素珍也看坐在那。他去球场的次数多了,因为沈素珍爱打篮球。晚上,男生们的卧谈会上,有人出题:小红帽为什么平胸?陈景抢着答:因为奶奶被大灰狼吃了。男生们爆笑。其中一人说:沈素珍的奶奶肯定被大灰狼吃了,那妞比男人还平,我看过!

你看过?众男生齐齐问。

舒朗想坐起来吼一嗓子,还没爬起来,便听到陈景说:以后,不许拿沈素珍开玩笑,她是我的人。

舒朗的脑子“嗡”了一下:他的人?

说沈素珍胸平的男生说:陈景,你吃惯了肥腻的口味换清淡的啦?

舒朗起身拉开门出去,咣地关上。

天渐冷了。他跑到操场上吼黄梅戏:为救多情李公子,夫妻恩爱花好,那个月儿圆哪……不像是轻柔的黄梅戏,倒像是吼秦腔。心里爱情的小苗遇到了大旱天,枯成了一根草,点火可着。

黎珊出入舒朗寝室的次数多了起来,那丫头自来熟,帮舒朗收拾床铺,整理书本,舒朗也不拒绝。有时在睡觉,黎珊来了,也不起来,只睁眼问一句:来啦,便继续梦里会周公。

黎珊总爱说沈素珍。女生当着男生说起另外的女生,总是贬多褒少。更何况是这男生曾经天下昭然地表示喜欢那个女生。黎珊说舒朗你知道吗,沈素珍连件颜色新鲜的衣服都没有,一条裙子都没有。黎珊说舒朗你觉得沈素珍像不像李宇春?

舒朗一律闭嘴不答。黎珊哼花儿乐队的歌,舒朗嫌闹了,他说:黎珊,你可不可以先回去。

黎珊脸一酸,几乎哭出来:舒朗,你还真蒸不熟,煮不烂!

好些日子黎珊没出现,舒朗耳根子清静不少。翻旧杂志,看到从前唱黄梅戏的吴琼嫁了个比她小十几岁的男友。舒朗想:她还挺像素珍的,是《女驸马》里的素珍。那么勇敢。

元旦,寝室里家近的男生都回了家。剩了北京的陈景和安徽的舒朗,陈景约了沈素珍和黎珊吃饭,舒朗作陪。

四个吃鱼锅。陈景照顾着沈素珍,沈素珍说:不要不要。黎珊阴着一张脸一眼一眼瞪舒朗。舒朗假装没看见,没心没肺地吃。

沈素珍用勺子捞了鱼给舒朗盛上,四目相对,沈素珍温婉一笑,低下头去,舒朗的心里似春风吹池水,荡起一阵甜,再看她也舀给陈景,又漾起一阵酸。

心犹豫,意彷徨,柔肠百结费思量

陈景也并没有把沈素珍追到手。跟舒朗出去喝酒,他大着舌头说: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个假小子吗?我陈景难道缺兄弟吗?她连我都看不中,她不是潜伏在女人堆里的那啥,嗯,那啥吧……

舒朗翻了脸,起身给了陈景一拳,陈景没示弱,两个人在学校的二食堂成了两只翻滚的鸡蛋。很多同学看见,第二天江湖上有了新的传说:又是关于舒朗和沈素珍的。

沈素珍再没出现在舒朗和陈景面前。黎珊仍然来,却像避雷一样避着不谈沈素珍。倒是舒朗会跟黎珊说说话,也会跟她一起出去吃饭。

春天来时,走到丁香树下,黎珊真真假假跌了一跤,跌进舒朗的怀里,她的唇碰上他的,他也没拒绝。青春的荷尔蒙在失意时格外旺盛,烈火一样的身体彼此覆盖。

只是,躺在床上,心里怅然若失。那棵爱情的苗干枯着伏在心里,他对自己说:铲掉吧,铲掉才能发新的芽儿。

梦里,他看到遥遥的沈素珍站在小礼堂的舞台上孤零零地唱:为救李郎离家园……醒来,月光干净得如同一块羊脂玉。

他跑出去,买了两瓶啤酒,喝完,站在沈素珍的宿舍楼下唱黄梅戏,调子都跑了,干嚎,唱得悲悲切切。管宿舍的阿姨出来喊:耍什么酒疯,赶紧回去睡觉。

黎珊宿舍的窗子开了,站在窗前的是一身白睡衣的黎珊。

舒朗转身回去时,泪流满面。

舒朗大模大样出现在黎珊的宿舍里,对沈素珍视而不见。偶尔当众亲昵,沈素珍爬在床上或者转身出去。舒朗都觉得浑身无力。

黎珊问舒朗是不是故意的,舒朗装疯卖傻,问什么故意的。黎珊也便不点破。

陈景很快有了新女友,是个梳板寸的女孩,高挑,穿棉白的衣裤,极为特别。有爱情的人格外宽容,他揽着舒朗的肩膀说:其实,那个QQ号是沈素珍的。我跟她在网上谈了很久,她都以为我是你……

舒朗反应不过来了似的,好半天,说:把那号给我!

舒朗把QQ名改成李公子,加了沈素珍。她在网上就叫素珍。

舒朗心里爱情的枯苗得到了几滴水,原来它休眠着。

眼前又是一重天,难得相逢在人间

素珍并不热络。舒朗也不急于求成。只是偶尔他会跟她说上一两句话,他说:今天是我妈妈的生日,我想她了。

素珍发过来一个笑脸,再无话。

又一天,舒朗说:我听过你唱黄梅戏,很好听。

素珍说:现在谁还喜欢听戏?

再一晚,舒朗在线。素珍主动跟他说了话,她说:爱一个人需要为他改变多少?

舒朗说:如果他爱你,你不用改变。

隔天,舒朗去黎珊的寝室,黎珊不在,开门的是穿着白色棉布睡裙的素珍。素珍的眼睛红红的,人像撑不起的那睡裙一样。

舒朗本想退出去的脚迈了进来。突然想起唱黄梅戏的吴琼,舒朗得了勇气一般,他说:我是飞行器设计系的舒朗,沈素珍,我喜欢你。

沈素珍盯着舒朗的脸看了几秒钟,一转身扶着床头哭了起来。舒朗坐在她身边,离得那么近,呼吸撞着呼吸,他说:如果你还不想认识我,我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

沈素珍转身扑到他怀里,他趔趄了一下,站住,不敢抱似地乍着手,半晌,手环到她的腰上,心里的爱情突然长成了树,枝繁叶茂。

她说:我知道你是李公子。

她说:我上高中时喜欢过一个男生,他有一次来跟我表白,我高兴死了。他牵着我的手出现在操场上,操场上一阵骚动,高三几个班的男生都在,他说,沈素珍,以后向你表白的男人都可能是跟你开玩笑,你别当真。男生们都说我不正常,打赌谁能追到我,他赢了,赢了一顿麻辣烫……

舒朗的心疼极了,他给她抹眼泪,他说:素珍,对不起,我也那样伤你!

门开了,黎珊进来。她很想笑一下,却一咧嘴哭了起来。她说:你们不能好,你们好了,我怎么办?

沈素珍跑出去,舒朗没有追。

一切又仿佛回到原来的轨道。舒朗绝对不会去黎珊的寝室。黎珊当然也不愿意让舒朗去。

偌大的校园,两个人不相见也很容易。素珍的QQ永远黑着。

舒朗的签名不断变幻,都是戏词。他写:眼前又是一重天,难得相逢在人间。

躺在很深的夜里,心里的树枯黄了,连根都死掉了。他问自己:算是爱过吗?爱得深为什么不坚守不等待?

只是那一次,珠胎暗结,带黎珊去医院时,舒朗脑子里盘旋的都是素珍救李公子的戏词。她深守闺中,他流离失所,他们错过彼此。

大学毕业前,舒朗远远地见到沈素珍,她的头发长到了肩,穿着藕色提花棉布长裙,她的身边立着一个胖墩墩的男生,她改变了,应该是遇到她爱的人了吧?

舒朗心里的干树枝连根倒掉。那晚,他哭着唱黄梅调,那些欢快的曲子,他竟然唱得那么悲。他倒在黎珊的怀里,说:我想妈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