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文学我是匹诺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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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小欢腾(1)

###小欢腾

我将学会爱黑暗日子同光明日子一样,爱黑的雨白的山,而从前我只爱我的幸福和你。

高傲的脚,丑了脸的旧皮鞋

那双脚肥硕宽厚,乔雪见半跪在地上努力地把那双昂贵的JIMMY CHOO多色热那亚法院鞋在进那只脚上,她几乎听见鞋子的呐喊:我不!她冲那鞋子莞尔一笑,你没得选的,谁叫她有钱来着?谁叫你把身价摆得这么高来着?

脚主人不高兴了,脚往前一抬,鞋子弃妇一样被扔出去。你们这鞋子是不是让人穿的,一双双怎么让人穿着难受?

乔雪见依旧是半跪着,探身半步,把那只委屈得要命的鞋子捡回来,略一抬眼,看到一双旧的男式皮鞋,那鞋她认得,菲拉格慕,是隔壁店里处理库存时她买的,他穿了很久,鞋尖处掉了一块皮,用黑色鞋油小心地遮掩着,但是这丝毫不妨碍它探头探脑揭露着主人的拮据与局促。

乔雪见小心翼翼地给了鞋子公主般地待遇,把它们摆回鞋盒里。脚主人把手里的购物袋递给旧皮鞋,她说:怎么这么磨蹭?这速度去趟香港都回来了。

旧皮鞋没吭声,乔雪见突然赌了气似地站起来,扬起头,盯住旧皮鞋的脸。很显然,旧皮鞋有些惊讶,但目光里的惊讶也只是一扫而过,因为肥硕脚主人已经撤营拔寨,旧皮鞋一路小跑跟上去。

店里几个山明水秀的女孩儿猜测着两个人的关系。一个说:现在找个正经男人多不容易啊,帅哥跟我们抢,富婆也跟我们抢!女孩儿们一哄而笑。

乔雪见也笑了,笑得无声无息,就像留在雪地上的脚印,风一吹,就不见了。

你能给的,我想要的

雪见来深圳二年多了,实在说不上喜欢这座城市。更准确点儿说,是隔膜在它之外,总觉得自己是个路人。

来深圳时,正是五月。哈尔滨满城都是紫丁香,整个城被丁香的味道笼罩着。坐出租车滑过每一条街巷,像是穿行在紫色的雾里。那时,乔雪见在少年宫教舞蹈,业余也自己带几个有潜质的孩子,家长忙了没空儿接孩子,她就打着出租一家一家送过去。也不计较钱财,吃住在家里,一个月的钱能买两三件新衣就高兴得不得了了。

雪见实在是个对生活没多大欲望的人。可是,叶归程不行,他总是很多牢骚,抱怨着北方经济发展慢,不能人尽其才,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不知什么时候,叶归程联系上了在深圳的朋友秦同,秦同说:来深圳吧,这里是冒险者的乐园。

于是,任凭雪见的眼泪像流星一样飞,也挡不住叶归程离去的心。

走的那晚,叶归程把雪见抱在怀里,抱得紧紧的,也终于还是流了眼泪,他说:你等着我,我会让你天天在星巴客喝咖啡,吃日本菜,随便买迪奥的香水与三宅一生的套装……雪见的心里是存着一句话没讲的,他始终不知道她要的是什么,她想说:我宁愿用那些换此刻与你这样平淡地相守!她知道那话他已经听不进去了,他的眼前是似锦的前程,仿佛深圳是个黄金地,去了就可以拣到大元宝。

开始电话是密的,话也多得像开了闸的水。雪见妈说:你们俩这样,挣了钱也都捐给移动了。

渐渐,电话稀疏得像老爸头上地方支援中央的头发,每一根都弥足珍贵。雪见学生的家长给雪见介绍了男友,公务员,家世好,雪见妈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催雪见,男人守在身边都未必能行,何况一南一北,天涯海角的?雪见的大眼睛风清月白地瞟了老妈一眼,再瞟一眼,说:我要去深圳。

一句誓言,或是一个证明

深圳的潮湿真让人不舒服啊!洗了头发,整天都干不好似的。更让人不舒服的还是叶归程的态度。

雪见是到了机场才给叶归程打的电话。叶归程好像正在忙着什么,突然惊雷一样听到雪见已经到了机场,情绪像被撕坏的布巾纸,丝丝罗罗的,说了好半天,才说:我把住址发你手机上,你自己打车过来吧,我实在抽不出空儿。

雪见像只飞得兴冲冲地风筝,突然没了风作动力,停在半空中,上不来下不去。无奈,也只得打了车找到一幢很旧的楼,叶归程不一直都说自己做着部门经理,动辄接几百几十万的大单子吗?怎么住这里?

楼道里散发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味,潮湿,含混。

雪见开始还站着,不敢靠黑乎乎的墙,也不敢往脏兮兮的楼梯上坐,后来坐到拉杆箱上,也不管墙脏不脏,靠上去。

很久,叶归程站在雪见面前时,雪见像做了一场乱乎乎的梦。他的脸拉得很长:不是说再过一两年状况好些才接你过来吗?

雪见的眼里蓄满了泪水,门开了,叶归程揽着雪见的肩头,另一只手提着箱子。

门关上的瞬间,雪见把自己变成了一团火,那一场因为思念煎熬酝酿出来的欢爱如一坛酒,彼此都浓烈得沁人心脾。叶归程吻干雪见的眼泪,自己却泪水朦胧。雪见捧着他的脸,瘦了,黑了。他吃了很多苦。两个人都要补偿亏欠似的把自己送给爱的人,直到彼此都变成了夕阳下的老人,相视而笑,相守万事足。

叶归程身上都是亮晶晶的汗。雪见说:我们在一起就好!这像是一句誓言,又像是索要一个证明。

叶归程闭着眼睛,不作回答。雪见把脸贴在他的胸口处。她其实是想念哈尔滨如雾一样的丁香还有夜的清凉。

头发总是湿搭搭的,雪见不喜欢这样,剪掉了齐腰的长发,寸头,小男孩儿一样。工作并不好找,除了灯红酒绿的地方,谁会要跳舞的呢?夜总会的人目光像要在雪见的脸前挖出个洞来,问:肚皮舞会吗?雪见摇了摇头,钢管舞呢?雪见又摇了摇头。

在狭小的房子里给叶归程做饭,缠绵,一分一厘在计算着花钱。某一天,叶归程突然问雪见工作的事,他说:你别总摆着艺术家的范儿。

一句话说出了雪见的眼泪,她转过头,他并不知道她顶着大太阳走了多少路,遭了多少白眼。

一周后,雪见找了鞋店的工作,她跟他说起,他挟了一筷子花菜放到她的碗里,没有说什么。

香奈儿五号的睡衣,打败叫爱情的参天大树

每个人似乎都是城市这台大机器上的小齿轮,日复一日地滚动着。雪见每日急匆匆地搭公交,从一点移到另一点,急切地看着那些走进店里的女人的脚。那些脚或是纤细,或是肥硕,或是一看便知曾经辛苦着,现在终于可以金贵起来,却仍是对价格不菲的鞋子挑三拣四,雪见会很小心地说:衣服都是穿给别人的,只有鞋子是穿给自己的。另一种是没有受过辛苦的脚,年轻的,被男人宠着的,多贵都敢收着。遇到那样的主儿,店里的小姐妹是羡慕的。

雪见悄悄试过店子里的鞋,她的脚是学过芭蕾的,什么鞋到她脚上立刻有了别样的气质。只是,那也如灰姑娘遇到水晶鞋一样,穿穿是要脱的。

雪见并不在意这个。跟归程在一起,哪怕只能吃一顿晚饭,她也是愿意的。

只是,叶归程每日早出晚归,回来也是累得一句都不想说的样子。有时,陪着她看了一会儿电视就睡着了。两个人睡在一张床上,却是山重水远,就像雪见在这座城里,梦到的却始终是哈尔滨的冷与暖。

她在他身上闻到了香水的味道,那香水她知道的,曾经她教过的学生家长送过她一瓶,这是香奈儿五号,曾经的好莱坞明星玛丽莲·梦露只喷着它睡觉的。

然后,某一夜,她抱住归程的肩膀,被他轻轻推开。其实,她只不过是被外面的雷惊醒,这地方太讨厌了,总是有台风,总是下雨。

归程的鞋子不知道怎么鞋尖磨掉了皮,她跪到地上,小心地打上鞋油。她是闻不得鞋油的味道的,那段日子,好像什么味道都闻不了,人恹恹地不想吃饭。

起初,她以为是不适应气候。突然有一天,电光火石般,想起或者坏了事,去买了验孕棒,果然中了招。

一个人站在狭小的出租房内,泪水呼啸而至。

乔雪见一直犹豫着这事要怎么告诉叶归程。那天,她跪在地上,看到了他跟在鱼膘儿一样的女人后面亦步亦趋,她觉得自己心里那棵叫爱情的参天大树被风连根拔起,或者,不必说了。

一个人躺在手术台上,冰冷的器械伸进身体里,雪见冷静得自己都害怕。她订好了回哈尔滨的机票。还好,结了鞋店的工资,刚好够一张机票钱。

爱黑的雨白的山,我的幸福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