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代言情情到深,爱自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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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划过爱情的泪水(4)

阿芳说哭鼻子是吗?别在这儿烦我。阿芳说她心里烦。国庆节放假四天,别的人都跑到城里的广场上看升旗,那种膜拜的虔诚,让所有的人激动。阿芳却觉得烦。她看到高高挂着的大红灯笼就觉得烦。所以一脚就把袁珂的门踹开,踹得偎在床角卿卿我我的两个人忽地惊了起来,那速度比特种兵营里的士兵反应还要快。可阿芳不理,掀开被子,把袁珂赤条条地给拎了出来,说,跟我走,陪我去喝酒。动作干净利落,一气呵成。袁珂睡眼惺松。被阿芳拖着在梧桐树下转了两个来回都还没醒过味来。那时已凌晨两点。阿芳问吃火锅,还是炒菜?看见袁珂掏出仅有的五块,咱们AA制,你负责买烟,就红梅,我负责酒和菜,金风怎样?58度。好,就金风。他们跑遍了城厢的大街小巷。最后终于在石子巷外找到了正想卷铺盖收摊的火锅摊。阿芳甩手就是一百。劳务费:愿还是不。愿。坐下来就喝。喝完了就甩杯子。甩完杯子就抱着瓶子灌。瓶子灌完了就砸。砸完了瓶子就哭。哭完了一抹眼泪鼻涕,阿芳说没事。我清醒着呢。袁珂看着她果然清醒。至少她给自己挟菜时手还不抖。什么腰花、消白,不管袁珂的碟里已给堆成了小山,阿芳只爱一股脑儿往袁珂碟里填。看着我做什么?吃不了脑门上敲个洞都得塞进去。然后阿芳说我跟你唱那首歌好不好?敲着竹筷,击着碗碟,就唱了起来。唱得很沧桑,很悱恻。唱得袁珂像风中的芦苇,在微风的拂动中极为细腻的颤栗,似乎心也开始一种内在的抽搐。那种感觉是心似乎从来就没有像现在这样碎过。还未唱完阿芳就已经泪流满面。袁珂你懂吗?你真的懂吗?那个豆蔻花开的三月。那个打碗碗儿花紫色地开了满地的三月。

那个打碗碗花紫色地开了满地的三月。那个豆蔻花开的三月。春风温柔地吹过左沱河,把所有冬天的故事都解冻了。水草洲。红蜻蜓。狗尾巴草。还有狗尾巴草上抓着红蜻蜓的小孩子。阿芳骑着自行车在城厢的每一条巷子疯跑。两个车轮的辙痕辗得比她的心事还多。阿芳把这些心事揣在心里。把心事揣在心里的阿芳在日光灯亮满了教室的夜晚把教室最后的那道门重重地撞开,掀翻了袁珂桌子上叠得厚厚的书本、铅笔盒和作业簿,从读书的沉思中惊醒过来的所有的人都不知所措。但袁珂只是抚着没有毛的下巴,仍然微笑地看着阿芳,以及阿芳所做的一切。阿芳说走,我们去吃麻辣烫。袁珂说好,连撂在地上的书本瞧都没瞧上一眼。麻辣烫好吃。阿芳问还要吗?我还要。吃完的阿芳贴近袁珂的耳朵说我没有钱,你有吗?够什么呀?还不去买包蚕豆到水草洲上吃。怎么办?傻瓜?逃呗!阿芳问你骑车有多快?行,我搭你。袁珂于是就在小木凳上坐着,坐得规规矩矩。他的目光在阿芳和那个像狐狸样警惕的老板娘之间瞟来瞟去,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阿芳开锁;上车;按一铃;袁珂嗖地窜了出去;窜得比他想像的还要快。上车;蹬;疯蹬;车辆喀吱;袁珂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老板娘的骂声落了一地;终于落得老远,终于听不见了,阿芳终于跳下车。袁珂和阿芳你看看我,我看看我,终于大笑。阿芳笑弯了腰。阿芳笑完了的腰弹回原位后已经满眼是泪。那样的日子很快乐。我们虽然是贫穷的,可我们拥有全部的笑声,欢乐,以及,以及一种很幸福的感觉。对吧?袁珂。就是这样的月光,就是这样的草地,就是就是,袁珂你为什么就不是那样搂着我的方式?左沱河的河水在礁石上擦肩而过,把阿芳乌黑圆转的眸子撞出了一种组合的音响,袁珂看见里面有一种深邃的东西在动。阿芳说我给你唱首歌好不好?轻轻地拍着手掌,就唱了起来,唱得很缠绵,唱得很悱恻,就是那一个民族的歌,唱得袁珂像风中的芦苇,在微风的拂动中极为细腻地颤栗,仿佛那颗心,在天空的梦游之外,直走了好远。好久以后阿芳问,好听吗?袁珂说好听。阿芳说那我再给你唱一遍,就真的又低低地唱了起来。

打碗碗儿花开发满地。阿芳的情窦初开。阿芳说这样的日子真好。袁珂,认识你真好。有过那些日子真好。有过那种心情或者那种感觉真好。这样更好。这样跟你呆着真的很好。袁珂听见自己的心在跳动。袁珂听见自己的心在慢慢向下滑动,像在渴望着什么,却又在努力地拒绝着什么。嗬,不能嗬,不能。袁珂痛苦但却是软弱地挣扎着。他不能确切地知道将要有什么发生,但他肯定将要有什么发生,最后,最后,他无力拒绝甚至渴望有什么发生。诗人与魔鬼只有一步之差。就那一步,袁珂由诗人变成了魔鬼。噢,点灯菩萨。饶恕我。冰儿,那个惊恐的小鹿在眸子里乱跳的冰儿。你端上来的是清水吗?饭盒子真的很漂亮,清水清凉,冰儿把摘来的打碗碗儿花很仔细很小心地放进清凉的水里,小朵小朵的打碗碗儿花就一小朵一小朵地在水面开着,冰儿,你就是那小朵的打碗碗儿花是吗?平凡地开放着也平凡地收拢着;平凡得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动,惹得袁珂无限的怜爱。袁珂想自己在无限的怜爱之中已经把一颗心完整地搁在了打碗碗儿花的花蕊里,他还能,还能给阿芳什么呢?哪怕只是一小块碎片。他一直都是很随意、很自然地看待着这个满是灵气的女孩——连同她的直率、固执、尖锐甚至可爱——却从来没想到过要去爱她。噢,爱她。被爱也是一种痛苦。袁两只有抽烟。烟灰落得比他的心事还要苍老。

阿芳的心在沉落。沉落到无底的深渊。哦,袁珂。我的心在沉落,在沉落。要怎样;要怎样我才能形容得尽现在我这样子的感觉?很平静,没有什么在意料之外,整整一天,阿芳骑着车子在城厢的每一个角落疯跑时,甚至在给袁珂唱那一首歌之前,萦在脑海里,都是这样挥之不去的预感。对于袁珂这种男孩来说,无论,无论他对阿芳做过什么,阿芳的感觉,都只是这样子的,而不会是别的。现在果然。阿芳想现在果然。哦,袁珂,我只是头痛。只是头痛;想睡一会儿了。睡不着。一颗心很慌。胸腔受到越来越沉重的压迫,简直要爆炸了,要蹦了出来。那种感觉简直要让人发疯。要让阿芳发疯。真的不堪承受。不堪承受。袁珂你懂吗?体真的懂吗?打碗碗儿花碎了一地。阿芳从打碗碗儿花碎了一地的草坪上站了起来,看着那些碎了的打碗碗儿花看了很久。看了很久之后阿芳把手放进了风衣的口袋里,转身朝猴儿碇上走去。不能安抚这种悸动。不能。袁珂,为什么你就不能爱我?我不要你的随意和自然的对待,我渴望你能待冰儿一样用温柔的体贴来包容我的任性、率直与固执。我只想你能,你能刻骨铭心地爱爱我,爱得刻骨铭心。袁珂,为什么我能你就不能?袁珂!袁珂手足无措。袁珂跟在阿芳的影子背后手足无措。是的,为了避免结束,我也常常避免开始,可是一颗心的交不交出去,难道是由得了我自己?还是无法忘怀那不太遥远但也不算很近的夜晚让我产生的深邃的温望。阿芳的心在焦虑之外,又在失落之中浮动。我知道它正在我生命之中渴望,生活之中寻觅,生存之中业已为它刻意守成一片寂寞的天空的那种感觉。我知道。从半梦半醒之间仿佛永远都没有睡醒的你洒脱而落寞的在我的夜晚出现时,我就知道我终究无法逃避这种心灵的事实。你漫不经心地倍守着的就是我梦寐以求的东西……得到或者失去,难道偏要在这一瞬间决定?阿芳下意识地看看袁珂。

袁珂已经低下头去看自己已经破裂的皮鞋以及皮鞋里已经翘了出来的大脚拇指。在远离日光灯与日光灯照亮的黑与白的变奏之外,袁河感觉到了困惑和失落。这是那个一说话就像剥着铜碗豆,笑时如春花之绚烂、不动时又像秋水之明净的直率、任性、可爱、以及,以及承受着像酒一样又浓又烈的苦难却对世界依然微笑如初的阿芳吗?

想想你会说什么?寂寞,对吧?也许是,阿芳想,也许是因为寂寞久了,所以我害怕寂寞。可就算是因为我害怕寂寞,害怕孤独,若有那么一个人,能令我不再感到寂寞,不再感到孤单,为什么不可以去爱?我是人/我也需要爱/我渴望在情人的眼里/度过每个宁静的黄昏。即使朋友前呼后拥,当中若是没有挚爱的人,我们也只会更寂寞。若曦,你懂吗?就算我只是想得到你的爱而去爱你,我也想不出有什么不对。这一路也许都有风雨,也会因为携手同行,也会因为爱,充满温馨。冰儿能如此,我也能如此,可是袁珂你能够爱她,为什么就不能爱我?阿芳感觉到了悲凉。一种很深邃的悲凉。

“为什么现在我们不能成为朋友?因为我们的坐骑不愿意,两匹马掉头各奔东西,大地不愿意,在很多地方突出兀石,让坐骑不能并辔而行。这片土地上的宫殿、庙宇和飞鸟都异口同声地说:‘不,你们现在还不能成为朋友。’花果也说:‘不,你们在这儿不能成为朋友。’”

阿芳最后抬起头来看星星。阿芳看星星的时候袁珂感觉她眼睛里的她,离自己很近。但是阿芳却离他是如此的遥远,以致,以致虽近在咫只,却真的有那么一层怎么也无法逾越的精神壁垒。袁珂感觉到越来越无法忍受的压抑。他宁愿、宁愿在生活里走动着的还是那个欢笑如初的很有灵气的女孩,而不是这个举手投足之间都让人感受到冷漠,即使不是冷漠到骨子里但仍然深沉得让人无法预测的女子。阿芳你能明白这种感觉吗?阿芳没有说话。阿芳说这两年的时间她已经学会了忍耐,学会了等待,在忍耐之中,在等待之中,让生命不可承受之种种情感的痛苦与折磨都净化成一种圣洁的虔诚,执着地相信她和袁珂之间不可能就此划上句号;她仍然想找回命运在她的生命历程中所安排下的那种刻骨铭心的宿命般的缘。也许,我守望缘的过程是错误的,是幼稚的,是不可理喻的,或许,我最终把握在手里的还是一无所有。但是,不管怎么说,不管结局如何,我都要等待。我已经错过了第一次,我还能再第二次放弃?你懂吗?袁珂你真的懂吗?

也许是真的喜欢你,也许是真的爱你爱得有点深沉,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比你更愿意保持住我们的现在,像姐弟一样关心,像朋友。虽然只是朋友一样交流,这样像以前一样,像什么都没有发生那样,自然、简单和亲切,好吗?我珍惜这种感觉,就像捧在手心易碎的水晶球一样关爱和珍惜它。我真的害怕这些东西会转瞬即逝。我得到的东西本来就不多。

可阿芳还是清晰地听见了自己心碎的声音。袁珂还是拥着小鸟样的冰儿在憔悴的梧桐行道上寂寂地走了,寂寂地走了,听着清脆而聒碎的耳语。阿芳感觉到了悲哀。那种比深邃还深邃的悲哀。阿芳的心就像一片风干的梧桐叶子,被袁珂和冰儿聒碎的脚步给踩碎了。碎得满地都是。再也无法拾掇。以致很久以后阿芳都在痛苦地想,她的心是在滴血吗?是她心不断滴下的血才把阿芳引向地狱的吗?

哦。地狱。阿芳的眼角中忽然流出了无法形容的恐惧。她说有地狱?是吗?我要去地狱。袁珂。你说我们走过坟墓后会不会被扔进地狱?那个婴儿有什么错。它还没有成形。它还没有看见阳光、雨露和水草洲上点水的红蜡蜒。哦,点灯菩萨,我为我的罪行仟悔。年轻,幼稚,冲动,还有一种可笑的激情,竟然会是这样一种结果。一种折磨。一种精神的煎熬。一种肉体上越来越软弱的疲惫。哦,袁珂。我没有也不能保全我们的孩子——它会妨碍你走向梦想的圣地:考研、读博和远涉重洋,以及,以及守着一个爱你而你也爱她的美好幸福地生活,是吗?我不能让任何人通过它的眼睛眉毛知道那是你的孩子。不能。绝对不能。虽然,虽然,它是我现在唯一的安慰。——我甚至不能保全自己。黑暗。黑暗。我诅咒你!诅咒你的一切。袁珂!你懂吗?你真的懂吗?我情愿自己被毁了也不愿你有一根毫毛被损。开除。流浪。都不够的啊。都不够。还得加上我的肉体,甚至我的灵魂。袁珂你懂我那时的绝望以及现在这种绝望的心情么?灯光。还是灯光。脚步。还是脚步。疯狂的音乐。疯狂的人。从舞池的中心到舞池的边缘。从酒吧的柜台到咖啡桌上的烟灰缸。烟头。涂得鲜红的指甲。锃亮的皮鞋,不怀好意的目光。抚摸。Kiss。****的笑。夜晚。黑。阿芳浑身都在颤抖。他们已经走到了路灯的光下;路灯的光很柔和;可是路灯很冷。冷入骨髓。阿芳的双肩就像瘦夹竹桃般剧烈地颤抖。袁珂搂住了阿芳的肩。阿芳,我在,我真的在。

阿芳说没有用的。一切都已经很晚了,很晚了,爱情已经不能拯救什么,甚至不能拯救它自己。因为在这个世界上,生命无可选择地被种植着,即使你把一切都当作宙斯的神彩顶礼膜拜,世界仍然是世界。阿芳说她已经别无选择。阿芳说除了贩卖自己的肉体和灵魂她已经别无选择。生命的过程已经表现为生命的牺牲。她问袁珂说你懂吗?袁珂说我不懂。

一丁点儿都不懂。阿芳说那你为什么要懂呢?阿芳那时就走回了水天一色的船。红灯笼挂了起来。司宾。礼炮。奏鸣。新娘子上轿。红鲜鲜的盖头揭起来,红鲜鲜的盖头揭起来的那一瞬间,阿芳别过脸来看了袁珂一眼,那一眼所包含的深深沉沉怨怨怒怒的爱情忧伤让袁珂恸然心碎。这是真的吗?阿芳这是真的吗?袁珂在被四个精壮的汉子举起来抛入左沱河的那一瞬间,真真实实地感觉到,这是真的。这一切都是真的。

这是真的。这一切真的是真的。

夜晚。黑。清冷的路灯。水天一色的船已遥遥地开到左沱河中去了。酒吧教舞。仿佛都是很遥远的事了。袁珂失魂落魄地抓上了猴儿碇。猴儿碇不是桥。桥不是河。河水流得很远。只有一朵一小朵的打碗碗儿花在水底开着。落了。或者是谢了。袁珂踯躅地走着。烟头。涂得鲜红的指甲。锃亮的皮鞋。不怀好意的目光。抚摸。每个城市的角落都激荡着

阿芳的呻吟。拔弃着袁珂敏感的神经。头痛。头痛得要裂。胸口很慌。胸口越来越迫得要炸裂。不堪承受。阿芳我不堪承受。我冷。冷入骨髓。黑的夜晚。夜晚的黑。噢,冰儿。我抚摸的胸口锥心的疼:是你挂起的那盏灯吗?袁珂那时感觉真的很疲惫。走过这个白天永远都弄不懂的夜晚时,我渴望爱的抚慰。渴望——你拥我入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