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赋予你锋芒,请别让它失望。~~
One.
当冰朔背着徐曜回到宿舍时,徐曜已经陷入了深深的昏迷中。
其实如果可以,冰朔并不想凌晨三点回到宿舍去吵醒陆昊远,一来陆昊远身体虚弱心脏有隐疾需要每日充足的睡眠,二来虽然凭着陆昊远的精明和深不可测早已经把他的秘密挖的七七八八了,可就算是垂死挣扎他也不想再继续暴露下去。
然而,天不从人愿,徐曜伤得很重,而他为了今天凌晨的行动顺利,早把随身的银针药丸等简单医疗用具都留在了寝室里,更不用说无法贴身收藏的手术箱了。
轻手轻脚地打开门,冰朔抱着侥幸心理将昏迷的徐曜随意安置在一张空床上,这才来到自己的位置小心翼翼地翻找医疗用具。
然而,只刚刚收起银针囊,就听“啪”的一声响,昏暗的宿舍中已经灯光大亮,上方传来陆昊远犹带睡意的迷蒙声音:“冰朔,我说你半夜去做贼不过是开个玩笑,难道是真的?”
冰朔低咳了声,直起身收回那偷偷摸摸地姿态,抬头望向上方刚戴上眼镜,手肘拄在膝弯上饶有兴致看着他的男人,歉意道:“吵醒你了?”
陆昊远点了点头,目光居高临下扫过冰朔一身的湿漉漉,随即落在脸带血迹昏迷不醒躺在床上的徐曜身上,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徐曜吗?这还是我第一次碰着他回来睡觉?唔?是你带他回来的?”
冰朔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手脚飞快地准备好医疗用具朝徐曜走去,脚下却忽然一顿,有些不可思议道:“你的意思是说,这张床位原本就是徐曜的?”
陆昊远穿着睡衣慢慢从床上爬下来,给自己倒了杯水,淡淡笑道:“虽然后进班能住的宿舍很多,但本着废物就不该浪费资源的原则,Angel Holy系统会自动默认把我们都尽量安排在同几个宿舍。一来省电省清洁费,二来在这种阴森鬼楼没几个人会愿意一个人住。我进这后进班的时间比你们都早,徐曜是第一个室友,不过他只住了一晚就再没出现过了。”
冰朔点了点头,暗叹Angel Holy的腹黑,不会是故意把徐曜和陆昊远这两个不省心的假废物安排在一起的吧?如今是不是还得加上一个自己?
他脑中转过诸般念头,手却已经解开徐曜地衬衫,擦去他脸上身上的雨水血迹,开始一刻不停地消毒治疗。
冰朔在十三岁那年已经成为医学界闻名遐迩的白秋奕教授的“关门弟子”,在临床医学方面可以说是逆天般存在。可是比起让老师白秋奕都交口称赞的西医造诣,冰朔在中医方面更有着与生俱来的天赋——遗传自他父亲的天赋。
徐曜身上看得见的伤口淤青都不过是皮外伤,看似恐怖,事实上冰朔把自制的上好伤药撒上去,没几天就能痊愈不会有任何后遗症。
让冰朔心惊和担忧的,是徐曜体内如烈火般凝聚在心口燃烧的古怪内息,浓烈沉厚如有实质,像是被什么力量刻意束缚在胸口,却又无时无刻不在试图挣脱束缚,朝着脑部百会、玉枕等要穴冲击。
按理说,这个时代武学势微,别说是内力气劲了,就算只是有模有样的腿脚招式,都没几个人能耍的出来。就像他的养父水冰烨,论实力也算顶尖的了,但浑身上下却没有一点内力,与人对决凭的向来是神出鬼没的身法和没有一丝多于动作的暗杀技巧。
这还是冰朔第一次在一个纯粹的现代人身上,探查到如此浓烈醇厚的内息,虽然这内息明显修炼的并不得法,却也让冰朔不得不震惊。
徐曜身上的伤口很快被处理好,包扎上干净的绷带,冰朔也发现,徐曜的手臂上、胸口和背上有许多密密麻麻的伤口,这些伤口有些只有两三厘米,有些十几厘米,开口非常细小整齐,怎么看都不像是打架时被刀划伤的。
一旁如欣赏艺术品般看着冰朔给徐曜处理伤口的陆昊远突然赞叹般轻声道:“我还从来没见过哪个医生给病人医治时,能像你这么行云流水,赏心悦目的。”
冰朔觉得,他已经快对自己暴露在陆昊远面前的大大小小秘密麻木了,惊讶啊慌乱啊都升不起,只是凉凉笑道:“不如下次我给你做心脏手术时,也拍下来让你欣赏欣赏。”
陆昊远神色一怔,笑容微微收敛,却依旧温润淡雅:“希望不会有这一天。”
冰朔看着他云淡风轻的笑容,微微垂下眼帘,执起徐曜的手一面把脉,一面淡淡道:“我开玩笑而已,心胸肺科并非我的专长,但如果哪天你愿意接受治疗,我一定会竭尽所能,让你的手术成功几率提高的极限。我保证!”
寝室中宁静无声,一时只剩下平缓的呼吸声与远处隐隐传来的警哨撤离声,冰朔的心神从陆昊远的病情中脱离出来,转而专注在徐曜的脉象。
徐曜的脉象真的很奇怪,除了那紊乱的内息,好像还有些不同寻常地让人不寒而栗的迹象隐隐蕴含在其中,可是,每当冰朔要抓住其中的乱象时,那特殊的脉搏却又重归内息驳杂的混乱。
冰朔取出银针扎在徐曜的几处大穴,通过银针梳理诱导他体内驳杂的内息,待排除一切干扰因素后,才重新把脉。
谁知这一次他的手刚一搭上徐曜的脉搏,躺在床上的男人却突然呼吸一促,猛地睁开眼,漆黑如墨的冰冷眸光,不带一丝虚弱迷蒙地与冰朔一瞬不瞬地对视。
冰朔怔了怔,还没反应过来,指下的手腕已经被抽走。徐曜沉着脸拔下身上的银针,随手甩出去,似乎想要扔掉,但不知怎么却动作一顿,轻轻丢到冰朔面前,冷声道:“我说过,不想死的话,别再靠近我!”
冰朔小心收起银针,叹气道:“我倒是想离你远远的,可惜我师父耳提面命,为医者一定要有仁德之心,不能见死不救,谁让你在哪受伤不行,非要让我碰到呢?”
事实上,白秋奕虽然是有这样的训示,但那是当规章制度让他走过场一样背诵的,还真说不上什么耳提面命。只不过,因为你长得比较像我一个朋友,而他在另一个时空,再也见不到了,所以没办法对你见死不救——这种理由能随便说出来吗?
徐曜面色一沉,猛地直起身就要离开,却只觉双膝一软,脑袋如被重重轰击了一下般嗡嗡作响,随即便“砰”一声倒在床上。
冰朔在他如要杀人般的目光中,笑得万般温和无辜地倾身将一枚遗漏的银针从他左肩上取下来,轻笑道:“忘了说了,这些银针取出来,是要按顺序的,否则很容易截断血脉运行,导致四肢僵硬,无法动弹,效果与截穴没什么两样。”
“咳咳……”一旁的陆昊远刚喝进去一口水就被呛到了,捂住嘴一边咳嗽一边忍不住笑,只觉得罪了医生,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的徐曜真不是一般的可怜。
Two.
徐曜被强迫“休息”,冰朔总算也松了一口气,瘫坐在椅子上。
眼前突然一黑,一条干毛巾被丢在脑袋上,遮住了他的视线,耳边传来陆昊远漫不经心地声音:“救死扶伤完了,还不快去洗澡?”
松软的毛巾贴在脸上,慢慢吸走了发梢的雨水,也驱散了部分寒冷。他仿佛后知后觉般记起,陆昊远从下床后,膝盖上就一直摆放着这条干毛巾。
冰朔抬起头,看着陆昊远温润淡然的神情,目光落在他身后不知何时搁在桌上的一个塑料包上,他一眼就能认出,那是一包板蓝根。
这个人总是用着玩世不恭的态度,把所有的情绪都隐藏在黑色细框眼镜后,可是,他会在自己沮丧的时候转弯抹角地安慰,会在每天清晨叫自己起床,会不动声色地准备早餐,会为了不打扰自己施救而把毛巾一直搁在膝盖上,会半夜不睡给自己准备板蓝根……
冰朔从小都是强大的,他习惯了被人依赖,照顾他人,哪怕见到了亲生父母,却也已经过了撒娇的年龄,哪怕曾与他朝夕相处面冷心热的步杀,也不是会细心照顾别人的性格。
可是唯有陆昊远,看似体弱多病、温润柔和的陆昊远,自己却在不知不觉间受了他这么多照顾,更甚至习惯了他的照顾。
冰朔洗完澡从浴室中出来,很意外地发现徐曜居然还在,只见他与陆昊远面对面坐着,一个神色淡然唇角微勾,另一个眸光冷凝气势凛冽。
冰朔被这决战紫禁之巅般的氛围震得愣了愣,看窗外还是一片漆黑,肚子却饿的受不了了,于是缓缓道:“我准备去下点面条,你们有需要吗?”
“有。”陆昊远马上道,“不过我更想要炒饭。”
冰朔嘴角抽了抽,这家伙还真不懂脸皮为何物,见徐曜不说话,知道这家伙就算想吃也不会开口,认命地叹了口气,离开宿舍。
后进班的住宿条件比起精英班的虽说烂到了极点,但基础设施配备还是远超其它普通学校的。至少每个楼层都有一个小厨房,小厨房中炉灶、烤箱、微波炉、冰箱等等器具齐备这点,就不是普通公立大学能企及的。
冰朔向来懒得很,所以从来没进过这厨房,这一层住的也没几个人,所以小厨房中剩余的食材也实在少得可怜,多半还都是陆昊远每个月按时增添的。
冰朔觉得,陆昊远这人真是一身古怪。无论什么时候,他从不跟后进班的人一起吃饭。很多时候一到饭点就找不到他人,有几次冰朔回来看到他在小厨房折腾了半天端出一碗黑漆漆的东西,自己看到就倒胃口了,他却能慢条斯理地都吃完。这人不会是天生没有味觉吧?
简单的食材能处理和发挥的也不多,不到半个小时,冰朔就用托盘装着两碗面和一盘扬州炒饭回到了寝室。
小小的宿舍房间门窗紧闭,食物一端进屋,霎时间香味弥漫了整个空间。
陆昊远看着色泽鲜亮、芳香四溢的炒饭,拿起筷子吃了一口,忍不住望向冰朔,神色复杂地道:“冰朔,还有什么事是你做不到的吗?”
“一碗扬州炒饭你都能扯淡,别告诉我从小到大你妈妈都没做给你吃过!”冰朔没好气道,一边把竹筷和勺子递到沉默不语的徐曜手中,
陆昊远缓慢咀嚼着口中的食物,饭粒饱满有弹性,火腿的清香与青豆的鲜甜渗入到米饭中,每咀嚼一下都只觉得唇齿留香。
他露出一个赞叹的表情,吞咽下口中的食物,见冰朔一直盯着神情看似冷漠实则僵硬的徐曜,突然微微一笑道:“从小到大,确实没什么人做给我吃过。”
冰朔一怔,视线终于回转到他身上,看着他云淡风轻地表情,透明镜片下的眼眸没有一丝落寞没有一点怀念,更多的是漫不经心,不知为什么想起他随时可能爆发的心脏病,觉得这样没有任何负面情绪的陆昊远比任何时候都来得可怜。
徐曜终于也拿起筷子,夹了一根细细的面条塞进嘴里。他低着头,面汤的热气蒸腾上来,模糊了他冰冷的面容,沾湿了他的额头和眉梢眼角,仿佛突然之间这个机器般冷淡木然的人就多了几分人气。
冰朔无语地摇摇头,再不管这两个好像八辈子没吃过家常饭菜一样的家伙,拿起筷子迅速却动作优雅地消灭自己碗中的面。
反正不管是真触动还是假触动,自己又不是那个爱妻如命的萧祈然,大男人洗手作羹汤这种事,就算为了最宝贵的妹妹,也不可能去做的好嘛!
一顿饭吃得很快,刚放下筷子,徐曜就过河拆桥一样立马要起身离去。
冰朔连忙拦下他:“徐曜,我想跟你做一笔交易。”
徐曜的动作一顿,阴厉地寒芒自他眼中一闪而逝,遮掩了点点星辰般的光辉,随即化为坚不可摧的冰凉。
冰朔仿佛看不到他气势的转变,淡淡道:“我不知道你从哪里学来的这一身内力,但很显然,你练得不得法,眼看就要走火入魔了。我这里有好几种方案,可以延缓甚至解决你内息紊乱走火入魔的问题。作为交换……从今天算起,你贴身保护我半年。”
徐曜冷厉的表情猛然一滞,似是有些愣怔,沉默了许久才冷冷道:“你根本不需要我的保护!”
冰朔早知道他会有这个怀疑,毕竟几次见面自己不是制住他就是救了他,怎么看需要保护的都是他而不是自己啊!可是……他缓缓道:“如果我告诉你,全盛时期的我,不靠任何投机取巧,就能轻易击败你,你信吗?”
徐曜纯黑的瞳孔猛地一阵收缩,目光一瞬不瞬盯着他,双唇紧闭,久久无语。
冰朔苦笑:“可是你看我现在,浑身上下有没有一点内力?别说内力了,甚至连身体都看上去比寻常人虚弱。”
如果可以,他也不想在这样负面状态满满的情况下冒险进入未知的穹苍学院;如果不是真的毫无把握,隐忧重重,他也不会不向任何一个朋友求助,孤身来到这陌生的地方伪装演戏。
但这已经是他第三次运行“破劫心法”,每增加一次大周天运行,破劫后立的效果就越强,同时所持续的“虚弱期”也会越长。
第一周天的虚弱期只持续了一个礼拜,第二周天的虚弱期却持续了将近三个月,每多尝试运行一大周天,“破劫”的难度都会呈几何倍数上涨,他根本无法预测,自己是会在半年、一年或者两年后才能恢复。
一年两年,就算他等得起,为了救琉璃体内被注射了大量不明试剂的何佑君也等不起。
徐曜的声音突然传入耳中:“今天晚上抓捕我的人你也看到了,这场交易,到底是谁保护谁?”
冰朔叹了口气,无奈道:“就当是互惠互利吧。”
徐曜的眸光陡然一沉,神情变得越加冰冷:“如果我的记忆没有问题,在此之前我们根本不认识。我从不相信无缘无故的好意,你三番四次的帮我,究竟想要得到什么?”
冰朔摸了摸鼻子,暗道,医生救人还需要理由吗?
当然,他知道自己就算搬出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徐曜也是不可能相信的,只得摊手道:“你觉得你身上还有什么是比你这条命重要的?然后再衡量一下,是不是要接受我不怀好意地帮忙吧。”
冰朔这话其实说的没有多震撼,也没多讽刺,可是徐曜却像是被震慑到了一般,双目茫然而无措地看着虚空某处。这样近乎脆弱绝望的表情,冰朔甚至连想都没想过会出现在徐曜脸上。
片刻之后,徐曜低下头,哑声道:“我同意。”
冰朔有些迷茫地看向旁边直打哈欠的陆昊远,陆昊远回他一个“别再多管闲事”的眼神,施施然爬上床去睡回笼觉了。
冰朔看着连湿衣服也不换的徐曜重新躺回到早已被雨水和血浸透的床上,晃了晃脑袋,也爬了上去。
其实,徐曜的警惕并没有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