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她修长完美的双手缓缓合十,然后轻轻地,击了两下掌。
突变,就在这一刻发生。
Four.
首先出手的是冰朔身边的高大男子,只见他一把扣住歹徒的手腕,不费吹灰之力地轻轻一折。只听“咔啦——”一声,顿时,一道凄厉的惨叫充斥了头等舱的每一分空气中。
紧接着,是锐物刺入人身体“哧”的一声。
两秒,只是短短的两秒,方才还凶神恶煞挟持着冰朔的歹徒已经奄奄一息的躺倒在地上,灰色绒毛地毯上,鲜红的血浸透了毛毯,而他还在血泊中做着最后的抽搐。
冰朔难以置信地看着黑衣保镖扔掉手上的还沾着血的锋锐短刀,他想要蹲下身去检查歹徒的伤势,想用最快速度救他,膝盖却僵直了弯不下去。
不是震惊,不是畏惧,而是愤怒。他们竟这样随意地在飞机上杀人,还搞出如此大的响动。他们到底有没有想过,方才歹徒的尖叫会从敞开的机舱门传递出去,引起所有乘客的恐慌。他们到底知不知道飞机上的骚动恐慌意味着什么?
然而时间却没有给他任何思考的时间,剩余的歹徒惊惧之下拔枪就要向他们射击,另一个原本离得稍远的保镖不知何时已窜到了歹徒和空姐面前,眼见枪口对准了自己,他不慌不乱,竟一把扯过吓得瘫软的空姐挡在自己面前。
冰朔脑中有跟弦被“鋥”得一下拉断了,他想也没想就冲到歹徒与空姐之间,抱紧了她僵直的身体,提气移步,用尽了全力向旁边一扑。
然而,体内熟悉的真气没有一丝涌现。冰朔只觉脚下一软,暗叫不好,待要再挪动一步,却听到“砰——”的一声巨响,肩膀有锐物入肉及骨夹着恐怖地“嗤”声。他只觉剧痛撕裂了肩膀上的血脉隔离了骨肉,令他发出一声沉痛的闷哼。
冰朔已没有余力再去顾及那深不可测的Gallant和被黑衣保镖撂倒的歹徒的命运。他只能用没有受伤的手一把拽起空姐大声道:“快,想办法安抚乘客。就说Gallant的保镖已经顺利将两个歹徒制服。”
见空姐仍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他狠狠甩了甩自己的头发,将碍事的额发甩到一边,拎着她的领子大吼:“如果你不想有人牺牲就快去做!这是你的责任!”
空姐的眼中慢慢倒映出一张清秀绝伦的脸,如碧海蓝天般清澈的双眸正难掩焦虑地瞪着她,薄薄优美的唇中吐出沙哑却天籁般的吼声。
空姐猛地醒悟过来,她应了几声“是”,跌跌撞撞地向乘务室跑去。
冰朔单手捂着流血的肩膀,正要冲向经济舱,一个比他略长的身影却拦在他面前。
Gallant眼中有一丝惊讶,随即是高深莫测的笑,目光落在他右肩上:“你受伤了。”
“让开!”冰朔冷冷道。
Gallant单手搁在舱门上,随意的举动却恰好拦住他的去路:“先把伤势处理了吧。”
冰朔眼中寒芒一闪,他已经听到了经济舱中骚动的声音,对小女孩和其他乘客的担心让他再没有心思与他纠缠。他的手指忽然无声无息地袭向Gallant搁在舱门上的手肘,一弹,一拨,修长白皙的五指如莲花绽放般如影曲折。
Gallant只觉手肘被一股轻柔的力道轻轻弹了一下,竟忽然整只手臂都酸麻无力。随后又是轻轻的一拨,他却不得不后退三步,然后一个身影从他身边窜了出去。徒留一个白色渗着鲜血的背影。
Gallant扶着仍有一丝酸麻的手肘,脸上的错愕慢慢褪去,终化为一丝幽深的浅笑。
Five.
当冰朔心急火燎狼狈不堪跑回经济舱的时候,却惊讶的发现两个原本凶神恶煞的歹徒已经被撂倒在地。小女孩静静被一个年轻女子抱在怀中,而她妈妈则脸色苍白地站在一个颀长的男子身边。
那是一个俊朗挺拔的男子,金丝无框眼镜架在秀挺的鼻梁上,利落的短发,凌厉的气势,让他有种内敛的沉稳。一身铁灰色的西装和银色领带更使他平添了一分成熟的魅力。
他正理着凌乱的衣衫,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来,正好对上了冰朔的脸。他露出一丝欣赏感激的笑容,走前几步伸出手道:“谢谢你刚才救了静静。”
冰朔看着他伸出的右手,勉强扯出个笑容,最终还是困难地提手握了上去:“不用客气。”
“哥哥,哥哥……”静静欢快的笑着冲他跑过来,“哥哥抱抱。”
冰朔身体半倚在舱门上,方才提臂的动作,已让他背上冒出细密的冷汗。对面的男子眼中露出几分诧异,正要发问,却忽见冰朔本就苍白的脸唰得一下转为惨白,他心念一乱,猛地回过头去。正好静静稚嫩恐惧的哭声“哇——”地传到他耳中。
只见一个本该昏迷过去的歹徒,竟抓住了静静地脚,然后将一个绿色如手表般的仪器裹在她纤细的脚腕上,“咔嗒”一扣。
滴答滴答滴答……诡异的,如催命符般的声音在静寂的机舱中,一下又一下响起。
那个歹徒用只有冰朔听得懂的语言大吼了一声:“上帝与我们同在!!”然后一头撞在了座椅的脚架上,鲜血横流,眼白外翻,竟是昏死了过去。
所有人都傻了,没有人不明白那“滴答滴答”的声音意味着什么。那是死神来临时的狞笑,是临刑死囚眼中落下的刽子手钢刀。
没有人还能做出适当的反应,一种巨大的恐慌代替了生命得而复失的失望,弥漫在每个人心中,最终转为绝望。唯有又被惊吓到的静静发出惊天动地的哭声。
冰朔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他临危时的反应一向很快。他冲到静静面前小心地抱起她,坐在自己原来的位置上,轻轻安抚:“静静,听哥哥的话,不要哭,不要闹,安静地坐着,可以吗?”
静静眨了眨犹带泪花的眼睛,露出个甜美的笑容:“哥哥……静静听哥哥的……”孩童特有的纯净和信赖让冰朔心中微微一痛,他握紧了双拳。
“静静!”身后的男子和那少妇终于反应过来,少妇冲到冰朔面前,手颤抖地伸出,握住冰凉的扶手,眼泪决堤般无声落下。
“妈妈,妈妈!”静静开始不安静地踢腾,“妈妈……不哭……静静吹吹,不痛……”
冰朔连忙抱紧了女孩:“这位夫人,请你……请你不要刺激到她。炸弹受了震动容易提前爆炸,我知道很难,但现在请你一定要冷静。”
少妇身后的男子连忙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绝望中隐含着期盼的目光望向冰朔:“你能拆解炸弹?”
冰朔苦笑,低下头握住静静地脚腕,细细观察并倾听定时摆动的声音:“我……尽力而为。”
“把——把她和炸弹一起丢出去!这样我们就能得救了!!”一个被恐惧打垮了的男子忽然爆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吼声。
顿时,机舱里沸腾了起来。几个慌乱的乘客开始附和。
“对啊!没道理要我们这么多人陪着她一起死的!”
“把她丢出去!我们不想死啊!!”
…………
少妇“砰”的一下跌倒在地上,苍白的脸上满是泪水,她用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君勉,静静她……呜……静静……”
扶住他的男子,谢君勉眼中一片愤怒,随后却转为冰冷的嘲讽。
这就是人性吗?在己身的安危面前,什么都是微不足道的。哪怕是一条幼小鲜活的生命,也可以像蝼蚁般踩死。果然,从来没有变过呢!
“统统闭嘴!!”一直低着头的冰朔猛地抬起头来,冰寒凌厉地目光一一扫过舱里被震慑到的每一个人,“请大家保持安静,否则我无法分辨炸弹的结构!”
滴答滴答滴答……定时器上显示着清晰地:1分37秒69……
“哥哥……”静静迷茫而又有些无措地看着神情恐怖的冰朔。
冰朔低下头,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静静,相信哥哥吗?”
静静坚定地点头,眼底一片清明。这就是孩子,哪怕只是初识,她们依然可以毫无条件地信任,毫无保留地依赖。
冰朔脸上的苍白缓和了几分,他的目光落在定时炸弹上,柔声道:“我要把这个东西从你脚上取下来,你不能动,期间脚可能会有些麻,你能忍受吗?”
静静呆呆地看了他一会,露出个灿烂的笑容,大力地点头:“恩,静静不动……”
冰朔闭了闭眼,将灵台中一切杂念清空,然后猛地睁开。此时此刻,他的眼中只剩下结构复杂的定时炸弹,他的耳边也只能听到滴答滴答的死神钟摆声。
他取出手机,动作伶俐地从上面拆下一枚针般细小的转子,开始全神贯注地拆卸炸弹。
机舱里,短暂的安静过后,又有人想说什么。却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忽然从座位上站起来,厉声道:“如果我这条老命还要一个小女孩的命来换,还有什么脸活下去。”
“没错!”一个戴着眼镜的女学生站起来,眼含热泪,“离炸弹最近的人都还在努力,我们有什么资格吵闹?要我用一个小孩的命来换自己的,我宁可和她一起跳下去!”
又有几人站起来坚决反对牺牲小女孩拯救大家的做法。最早提出这个建议的人在大家的怒视下,不由心虚地低下了头。
这时,广播里忽然传来了女子颤抖却坚定的声音。
“各位乘客,各位乘客。请你们保持安静。同时,扣好安全带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不要随意走动。这个飞机上的每一个人,都是我们重要的乘客,我们绝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人的生命。所以,大家哪怕帮不上忙,也请给予他们最大的支持。”
滴答滴答滴答…………
谢君勉的目光一直一直都没有离开过低着头十指翻动的少年身上,他的目光,犹如最幽暗的夜幕般,谁也看不透其中的实质。
“咔嗒——”那是比天籁更为动听的声音。
“砰————”本在静静脚腕上的表型定时炸弹在众人惊惧紧张地惊叫声中掉落在地。
冰朔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脸上满是筋疲力尽的倦怠:“放心吧,我已经把引线全部切除了,也毁掉了震荡感应器,不会爆炸了。”
冰朔低下头,温柔地看着怀中仍旧乖乖坐着的小女孩:“静静,已经……可以动了。”
“啊————”静静大叫了一声,踢腾着自己酸麻的腿,粉嘟嘟的小脸整个皱在一起,“好麻,妈妈……好麻!”
少妇松开捂住嘴的手,猛地将她抱进怀里,紧紧抱住:“静静!静静!吓死妈妈了!我的静静……”
“妈妈……”静静茫然地揪着少妇散乱下来的长发,“妈妈不哭……痛痛飞飞……”
她吹了一会妈妈的痛痛,又不安分的从少妇怀里钻出来,仰头看着冰朔,一副讨奖赏的笑容:“哥哥,静静没动哦……静静乖……”
“恩。”冰朔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脸色苍白如纸,“静静好样……的……”
然后,他只觉眼前一黑,在所有人错愕的目光下,朝左前方重重栽倒下去。
“啊————!”少妇发出一声惊叫。
离冰朔最近的谢君勉一把抄起他冰凉的身体,背上已经干涸的暗红的血迹触目惊心地刻入他眼中。
枪伤?!他竟一直带着枪伤为静静拆除弹药?!他竟用这样的身体还能集中百分百的精神力?这个少年……究竟是什么人?
这样的震惊,几乎在每一个乘客心中回荡,还包括说不尽的钦佩,崇敬和感激……
“各位乘客,各位乘客,请注意了。由于本机上有一个乘客受了重伤,为此我们不得不在附近迫降让他就医,如果耽误了各位的行程,还请见谅……”
“Good evening, Ladies and Gentlemen: As a passenger on the aircraft was seriously wounded, our plane have to descend now. Please be seated and fasten your seat belt……”
Six.
半个月后,Singapore Orchard。
“Shit,为什么?!为什么?!我的使命是创造和定格一切美妙的艺术,你却要我将如此完美的脸破坏掉,小朔朔,你想让我以后都做噩梦吗?”
冰朔忍着尖锐的声音冲刺耳膜,无奈抚额道:“Daniel,我只是让你给我设计一个看起来有些蠢的发型,再做稍许的伪装,又不是让你替我毁容,真的不需要如此大惊小怪。”
“毁容?!噢,天哪——!!”Daniel捂着脸疯狂尖叫,“你敢!你要是敢毁了这张脸,我就跟你拼了。愚蠢的凡人,你难道不懂这张脸有多么精致,多么珍贵,多么完美无缺吗?”
“OK.”冰朔摊手笑道,“我就是知道他有多珍贵,才不想让其他人毁了他。接下来的……一年,我需要伪装,需要掩人耳目,需要让任何人不会把我跟凌云集团的萧冰朔联系在一起,OK?如果你不帮我,我就只能去找别人。Daniel,我想,除了你,没有人能在不毁了它的前提下,达成我的目标。”
Daniel停止了歇斯底里的尖叫和疯狂的跺脚,半晌终于在不甘和骄傲中被击败了,他狠狠瞪向有着一双蔚蓝眼睛的少年,咬唇道:“You’re win! But only one year! 恶毒皇后的诅咒只有一年。一年后,除了一个丑到爆的发型,什么伪装都不会留下。相信我,到时你一定会惊艳全场的。”
Daniel说到这里忽然眼前一亮,仿佛被自己想象的“惊艳全场”给振奋了,肾上腺素嗖嗖往上飙升,灵感汹涌而来。
冰朔暗道:一年后我都完成任务回归了,怎么可能“惊艳全场”?不过Daniel好不容易松口,他自然也不会开口去泼他冷水。
“你想要扮演谁……不,我不是探听你的隐私。只是你的角色定义会让我的设计更接近完美,真正意义上的融合。”
“没有特定的目标。唔……好吧,就……自闭、腼腆、土气的计算机天才吧。”
“小朔朔,你可不是个擅长演戏的人。我是说,除了天才二字,你跟这个角色好像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没关系的。”冰朔目光凝视着在自己头上乱影飞舞的理发刀,轻声道,“我并不是想要扮演谁,只是希望不引人注目地,尽快完成任务罢了。”
随后,他听到Daniel似笑非笑,毫无诚意的祝福:“愿上帝保佑你!”
三个小时后,当昏昏欲睡的冰朔再次来到镜子面前,忍不住发自心底地赞叹。
“Daniel,难怪时尚界将你尊称为魔术爱德华,你这双手真让人不可思议。”
Daniel洋洋得意地欣赏着镜中自己的杰作,动手前的悲愤抑郁早已消失无踪:“没想到,我不仅有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甚至能让神奇重新蜕变为腐朽。”
他兴奋地拿出照相机咔嚓咔嚓拍了三张照,啃着左手大拇指有些神经质般尖声大笑:“艺术!这是绝对的艺术!我是多么愚蠢啊,才会在刚刚怀疑他的价值。”
“谢谢你,Daniel。”冰朔从牛仔裤口袋中抽出一张纸摊在Daniel面前,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奇怪的配方和化学式,“这是我答应你的报酬!”
“嗷嗷嗷——!!”Daniel疯狂地尖叫了一声,冲过去把纸捏在手中,颤声道,“Mystery的配方,你真的愿意把它给我?!”
“当然,这是你应得的。”冰朔抬起左手背对着他挥了挥,肩膀没有再感觉到任何疼痛,他忍不住露出笑容——很好,一切已经准备就绪。
是时候去那个地方了!古老的传奇,连绵的山脉,神秘的学院,若隐若现的古文化,还有吉凶未知的诡异任务……在那个遥远的城镇中,等待他的将会是什么呢?
“嘿,冰朔!”Daniel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忍不住问道,“你去的地方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回答他的只有门口风铃清脆的叮当响和少年早已消失的身影。
Daniel忍不住低头看了看手中市价无法估量的配方,又望向左手边单反液晶屏中显示的肖像——长而凌乱的刘海,粗浓的眉毛,耷拉的眼线,略显青白的脸部与颈部皮肤,照片中的少年略躬着背,灰黑的眼眸在散乱刘海后躲闪着,黯淡而卑怯,活脱脱便是一个长久封闭在家中,孤僻腼腆的宅男形象。
嘿,他怎么会认为冰朔不擅长演戏呢?那家伙根本就是个无所不能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