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梦想是什么?
最想的是做一名侠客,美人相伴,快意恩仇,潇潇洒洒,仗剑江湖。
“你的梦想是什么?”
头好痛。
池寒从梦中醒来时,周身上下都在颠簸,晃得他又有些头晕。艰难坐起身一看,原来是在一辆马车上。这马车可就比不得林总镖头的那一辆了,搭制车身的木头破烂简陋,格外颠簸,跑起来时整个车厢咯吱咯吱响动,似乎过不了多久就要散架。
探头看去,车厢外又是月明星稀。四周显得格外寂静,只听到马蹄伴着一声声“驾”,茅十八亲自上阵,坐在前边驾马。身旁鼾声微响,韦小宝伴着车身摇晃,睡得正香,大概是哭过,那瘦削的脸上尚有泪痕。池寒微微一笑,想要舒展一下身子,却牵扯到痛处,闷哼了一声。
厢外茅十八听见,道:“醒啦?莫乱动,你这伤,不躺个半晌好不了。”语气却有些怪,听着冷冰冰的。池寒“哦”了一声,知道击晕自己的清兵毕竟武功太低,也造不成太严重的伤害。
又跑了一阵,茅十八寻到一家客栈,摇醒韦小宝,三人便在那儿住下。第二天一早,又是茅十八那粗豪嗓门惊醒两个小孩的美梦,在茅十八催促下,迅速穿好衣衫,便又驾起马车赶起路来。
池寒向韦小宝一打听,他们却是要赶往嘉兴去。
“茅呆子听说他奶奶的鳌什么武艺高强,满清第一勇士,想上北京和他比武。”韦小宝说起话来显得对茅十八十分不满,“又怕去北京盘缠不够,所以先到嘉兴向好朋友借钱。”池寒一愣,再向韦小宝询问,原来茅十八见二人合谋使出洒石灰这等下三滥的手段,心中好不气恼。可眼见得池寒被人打晕,只好把火都发在韦小宝身上。
池寒听了大是摇头:“迂腐。用石灰杀人也是杀,用刀剑杀人也是杀,哪分得什么高下了?”韦小宝顿时大生知己之感,连连点头,却听车厢外一声雷霆般炸喝:“胡言乱语!他娘的,这等卑鄙手段使出,只为江湖不齿。所谓君子爱财……”说到这里停了一下,仿佛是在索下一句该怎么说,终于还是放弃了,道,“总之,今后仅凭真功夫同人打斗,绝不能使这等手段!”
池寒被这一通骂,也是不服气,心道你自己话兜不圆转,倒教训起我来了。只是他怕麻烦,不欲再争,只把那些话当作耳边风。
茅十八兀自不休,道:“池小子,你虽不吭声,心里仍旧不服,是也不是?你真以为学些皮毛,再使些下三滥,就可以走江湖了?和人对上了,三两下便捉了你去!”池寒仍不说话,只暗想,对付你倒是够了。茅十八得不到回应,更是恼怒,突然把马儿一停,跃将下来,从马身侧包裹里掏摸出一柄单刀,又摸出池寒的一双短剑,递过去道:“来来来!你不服咱们就比划比划,石灰暗器什么的你随便用,老子不三招制得你服服帖帖,便就此不再管你!”
池寒也有些着恼,心想:我便不用暗器,你难道真能三招制我?左右手双剑摆开架势,紧紧盯住茅十八动作。韦小宝见两人说着说着就要打起来,一张脸已经煞白,双眼也滴溜溜地转,只道“糟了糟了,关张兄弟内斗,我却该怎生是好?”原来他见识了池寒竟然可以跟清兵刀来剑往斗得不相上下,心里佩服,早把桃园三结义的“刘关张”定了位置,茅十八鲁莽勇猛是为张飞,池寒乃是关羽,他自己倒成了老大。
不等韦小宝多想,茅十八喝一声:“小心了!”大步跨上前一刀挥向池寒,力如劈山,池寒自知难以躲闪招架,两柄短剑相交向上一架。眼看就要短兵相接,茅十八忽而手腕一抖,一个变招使出,如毒蛇吐信,那柄刀竟迅疾地绕到双剑下方,刀尖直抵池寒喉间。再深入一些儿,一颗脑袋可就不保了。
池寒惊出一身冷汗,回过神来时,后背已经微感湿润,却是汗水浸的。
这几下电光火石,算来不过两招而已。即便自己能够使用阴毒暗器,只怕连掏出来的时间都没有。
他总算明白自己与真正武林中人的差距。茅十八算不上武林高手,或许连排入三流武林人物也难,却可以两招制服了他。
倘若日后遇到那些顶尖高手,那又该怎么办?
池寒不禁有些颓然。
“你那些下三滥的手段,对付‘黑龙鞭’或许还有效,遇到真正的高手却毫无用处。”茅十八仍将刀架在池寒颈上,“反倒是徒然惹起众怒!”最后那句话,却说到点子上了。其实用阴损手段,最重要的是名声有损,一旦被归为邪道中人,就再难翻身。
池寒默然。茅十八便收了刀让他先进车厢里去,自己一跃上马,又赶起路来。池寒却是在车内努力回想刚才的战斗,两招被制,于他实在是个沉重打击,此刻茅十八那一招一式一瞪眼都在他的脑子里活泛起来,他想,我若是在第一招是往右闪躲,那便又如何?
也不管韦小宝在旁边坐不住嘟嘟囔囔,他脑子里渐渐模拟开和茅十八诸般打斗的情形,蓦地一喝:“停车!再来打过!”现在却是无关下三滥之争,单纯地想要和茅十八比武拆招了。
茅十八也爽快,当即把车停在路边,两人又来打过。这一次茅十八举刀猛劈,池寒便往右闪,准备晃出一个空档来,再行反击。谁知茅十八的单刀便像是长了眼睛,倏忽间已经出现在他右侧,挡住池寒退路,又停在池寒颈部——这一次倒像是池寒自己撞上刃口去。
但池寒毕竟不是省油的灯,眼见形势不利,强自憋了一口气,那点内息绕着周身不住运转,竟然硬生生牵引全身扭转方向,避过了这一招。
茅十八大是惊奇:“小,小子。你有内力啦!?”池寒自然点头,这很稀奇么?他可不知道,武林庸手与高手最紧要的区别,便是这一身内力,常人从习武到练出内力,往往便是七八个月的时间,更有许多人穷其一生,也不能窥到内功的门径。
茅十八哈哈大笑:“奇才,奇才!来来来,咱们再行打过!”又同池寒打起来。
就这么,茅十八和池寒一路上打打停停,韦小宝初始还有些担心,后来却饶有兴致地捧了些瓜子花生的,边吃边看戏,再到最后连看戏的兴致也没了,只催促两人早早打完早早收工。
从扬州到嘉兴,六百多里路程竟是走了足足十天。这十天里,池寒脑子里全是和茅十八之间的拆招,先是刀剑相对,后又是拳掌相交,茅十八名义上和他打架,其实却对池寒招式中的错漏之处予以修正,短短十天,教了他许多基础。
十天下来,池寒各般基础架势越使越熟,特别是剑法和拳掌功夫,进益尤大。第一天时还不是茅十八三合之敌,到了第五六天,运劲使力渐渐找到窍门,吐纳法的内力牵引全身,已经能够撑到二十招。到了第十天,一路上对茅十八的诸般技艺已经熟悉,内功上也更加壮大,已经可以拼到三十余招上下。只是两人这么打斗,却让不少路人驻足围观,也有正义人士痛斥茅十八欺凌弱小,便要除魔卫道的,多半被茅十八三两招打趴下,便略过不提。
到了嘉兴地界,茅十八就不再打了,把两个小孩先拖入客栈中梳洗一番,又去铺子里买了几件整洁的衣服。他们三人都已经十天没有换洗过,顿时个个神清气爽。
池寒早就受不了满是汗臭的衣服,这时重新挑了一件洁白如雪的书生装,看到街上的姑娘也矜持了不少,只差拿把折扇故作高雅。
只是把茅十八兜里银两花得见了底。
一切收拾整洁后,几人便准备出发去拜访茅十八的那位好友了。这时候茅十八仿佛变了个人似的,一路说个不停,特别是对着韦小宝,叮嘱了好几次:“我那朋友书香门第,是个体面人,你去了可得注意形象,不许说那些市井学来的污言秽语。”
韦小宝听不惯他唠叨,撇过头去直哼哼。
终于到了茅十八那朋友家,韦小宝隔老远便说不出话来。但见一片宽大的庭院里,堆山凿池,起楼竖阁,种竹栽花,极尽优雅。韦小宝一边扭着脑袋到处瞅,嘴里也不禁喃喃:“乖乖隆地咚,这得多有钱?”
茅十八得意道:“我这位朋友可是鼎鼎大名的英雄人物,‘江南二陆’里的嘉兴陆家庄便是。”
池寒一惊,只觉得这名字也有些耳熟。一行人迈进院子去,茅十八早扯开嗓子吼道:“陆兄!老弟可来了!”
院子里却没有回应。
茅十八疑惑不已,又张口喊道:“陆兄?”
这时总算有一名男子迎出来,只见他面目白净,须髯齐胸,袍服整洁,当真是文化人模样。只是这时却眉头紧蹙,显是心中忧虑。
他一边作揖,一边就道:“茅兄,这一次你可到得不是时候啊。”
“怎的?”茅十八好奇问道,但见了故人,脸上早就笑开颜,还不忘向两个小孩介绍道:“这位就是嘉兴陆家庄陆立鼎庄主了。”
陆立鼎见了茅十八身边的小孩,脸上更显忧郁:“唉,茅兄,真不是时候啊,您还是先请回吧。”
“陆兄怎地一段时间不见越发婆婆妈妈?”茅十八恼怒起来,“到底怎了?不解释清楚,我还就不走了!”
“罢,罢。那你们跟着我到后院来吧。”陆立鼎叹息一声,转身领着众人向后院行去。一路上奇花怪石,但众人都没了欣赏的心情。
到了后院,已经有了不少人,却都聚在一起,仰首望着一处墙壁。
那墙上,赫然印着几个鲜红色掌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