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你既要使诈,也尝尝我这‘大力鹰爪功’吧!”话音既落,背后风声响动,警兆大生,却是那龙游帮帮主荣彩从背后掩杀过来啦。
池寒心中叫苦,猛然“落英神剑掌”变作“碧波拳法”,使出威力最强的一招“碧波浩淼”逼退洪胜海,接着扭身招架荣彩的来招。
双手相接,池寒只觉得手上传来一股大力,竟然震得自己臂膀酸麻。这“大力鹰爪功”,真不愧大力之名,即便自己内力高出荣彩甚多,却也难耐。荣彩接着又迅速出了几招,只见他一双手或掌或钩,那鹰爪功既有抓斩手法,也融入了许多擒拿手法,可不完全比拼力大,池寒也不敢不小心应对。
这个时候他顿觉自己大意轻敌,原本还自负武功,觉得对上洪胜海、严家兄弟、荣彩这一些二流高手,自己即便以一敌四也不在话下。哪知道洪胜海和荣彩都是以拳脚功夫见长,现在不过是他们两人前后夹击,自己失了兵器之利,已经有些手忙脚乱了。
他渐渐后悔故技重施,扔剑出去了。
这时只听呼喝声响,沙天广阴柔尖细的声音也响起在身侧:“小子,纳命来吧!”池寒这当头正避过荣彩一爪,抗下洪胜海一拳,眼睛余光瞟去,见沙天广已经扯下身上衣衫把脖子缠了一圈,从右下角逼到身前。沙天广的身后,严老四仍捂着淌血的手腕,看着自己,虎视眈眈。
且不说战斗力大失的严老四,山东群盗众头目恼他狡诈,那洪胜海从前,荣彩从后,沙天广从右侧,三个人已经形成了合围之势。
沙天广还向着四周的喽啰们怒喝一声:“看什么看,做自己的事!”喽啰们一愣,心中毕竟惧怕老大的威势,这时也顾不得畏惧史红石的飞刀,大喽啰殿后监督,小喽啰冒死冲前,一步一步朝着马车进逼过去。
这些喽啰总共不下九十人,其中一些人还很有些功夫底子,凭史红石和沐剑屏两个武艺低微的小姑娘怎么应付得过来?
池寒心里叫苦不迭,这时也无法可想,硬着头皮苦自支撑。一套“落英神剑掌”全数施为,中间或是夹杂几招劲道连绵的“碧波拳法”,或是打出几计招式精巧的“分筋错骨手”,又或是夹带几下气度闲逸的“兰花拂穴手”。他的招式繁杂多变,一时之间,倒也能够支撑,让三个盗匪头目无计可施。
四个人正打得热闹,从官道两旁的密林之中忽地响起一阵哨声,那哨声比之一般盗匪的唿哨又有所不同,听上去更为尖厉刺耳,应当是用树叶放在嘴上吹出的。
隐隐地有些悉悉索索的声音从那密林中传出。
沙天广几人闻听得这哨声,脸上都变了颜色,沙天广折扇一挥,荣彩和洪胜海都停住了脚步,接着那些喽啰们也都停下了。池寒不明所以,但三名大对头既然都停住了,他正好有机会喘息,也便停下手中招式。
众人没等上多久,不过片刻,官道两侧林子中悉悉索索的声音更甚,响动越来越大,最后竟然有两乘马从林间奔驰出来。两乘马中,当先的是个须眉皆白的老者,面目青矍,身子瘦削,目光中神采奕奕。后面那匹马上坐着一个垂髻青衣少女,她垂着头,旁人恍惚一瞥之下,只觉容色清丽,却似画中人。
他们直直地奔到沙天广几人前边,老者这才“吁”了一声,勒住马匹。少女身下的马儿甚是乖巧,也不用人动作,自己便跟着停下来。
沙天广一见到这两人,那脸色就已然阴沉下来,等到两人到了眼前,他瞪着眼叫道:“程老头,你来干嘛?”
那老者微微驼着背,佝偻坐在马上不理他,先自扫视全场,忽地出言奚落道:“哟嗬,好大的气势,沙寨主,你们山东群盗端的谨慎,对付个小娃儿也要一群一群地上。”
“程青竹,我问你话,你来做什么?”沙天广脸上青气一闪,“你青竹帮同我们的约定,忘了么?”
池寒大是好奇,这个叫程青竹的老头看样子武功并不算特别高,顶多也就是同沙天广一个水平,刚刚迈入一流高手的门槛。然而他的出现竟然好似让人多势众的山东群盗十分忌惮,这可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他情不自禁多看了那老者几眼,顺带着也把目光瞄向老者身后的青衣少女,只见她看上去同之前遇到过的郭襄还有沐剑屏差不多大,都只是十五六岁的模样,然而气度高雅,初看时似画中人物,细看几眼又比画里摘下来的人还要好看。
如此明珠美玉。想不到于这种江湖帮派中竟然也会有这么俊俏的人!
池寒只觉得心里一颤,面前的这个少女,比之郭芙、李沅芷和苏荃也好像要胜出一点儿呢,恐怕是迄今为止自己见到的最美丽的女子了。
那少女觉察到池寒的目光,一双大眼睛也瞄了过来,但旋即又扭转回头去,轻轻低下头来。
沙天广几个大老粗还有他们身后的一众喽啰可没空去欣赏什么美人,沙天广的问话一完,他们之中已经响起一阵细碎的讨论声,更多的人把眼睛瞪着程青竹,大有一言不合就扑上前去的态势。
“我可没忘。这不是先来看看货色么?”程青竹人老成精,哪儿会在乎山东群盗的气势威逼,说话时也呵呵笑着,一脸和气。然而话中意思,可就有些不明不白了。
沙天广的声音高了一个调子,更加尖细:“咱们可有言在先,谁先夺到福威镖局的财宝,那这财宝便归谁,旁人无论如何不得插手再去抢夺。是不是?”
程青竹道:“谁说不是啊!”不待沙天广说话,他又问旁边的少女道:“阿九啊,刚才来的路上我跟你说什么啦?”
原来她叫阿九,池寒暗自点头,目光仍不由自主地,不时往少女脸上瞟去几眼。
阿九见程青竹问话,一张口却是又柔和又清脆的声音,悦耳动听:“你老人家说,咱们跟恶虎沟、龙游帮那群人订了规矩,江湖道义,那是决计不能坏的……”
沙天广、荣彩和洪胜海几人正是心头一松,哪知阿九后边还有话说:“……不过,不过那些人几个好汉围攻一个毛头少年,还大半天都夺不到财宝,那说不得,只好由我们出手,帮他们把全部财宝都夺下了。”
话说到这,沙天广由青转红的脸色已经又转变为沉沉的黑色,惊怒道:“你们早就到这左近了?”见程青竹点头,沙天广伸手指向池寒道,“那你们就该知道,他不是福威镖局的人!”
程青竹脸上显出诧异的神色,忽地撑直身子,却看着山东群盗拱卫着的那许多辆马车,说道:“那么这些东西也不是福威镖局了喽?”
那青衣丫头阿九甚是乖巧,紧跟着就接过程青竹的话头,道:“那么这些东西就不在约定范围之内啦!”
这话一出,山东群盗们哪儿还不明白程青竹两人的意思,几名头目自持身份,那些小喽啰们可就早早骂开了。只见人群中响起一片嘈杂的人声:“程青竹,你蛮不讲理!”“你不守道上规矩,不要脸!”“他娘的狗东西……”
程青竹于这人声中怡然自得地闭起眼睛,捻动胡须。过一会儿骂声不减,他故意装作一副耳朵不好的模样,拿手指伸入耳孔里掏摸着,笑道:“大伙儿七嘴八舌的说些啥玩意儿?老头子年纪大了,耳朵不灵,听不清楚。各位朋友都在赞我义薄云天吗?……多礼啦,你们抢不下来的东西,我们帮着抢,那是举手之劳。”
这老头子也太厚颜无耻了吧。池寒忍不住轻笑一声。
沙天广这时已是忍无可忍,一挥折扇,立时便从群盗中分出二三十个身强体健的喽啰,隐隐对程青竹和阿九形成合围之势。
沙天广虽然忍无可忍,却也不敢自己冒然轻进。一来程青竹武功不弱,他是知道的,但那二三十个喽啰也尽可对付这一老一少。二来背后还有池寒呢,适才沙天广三人联手,走了近三十招也还没拿下池寒,早已经让沙天广几人都产生忌惮。
谁知道池寒会不会突然暴起发难?
被这数十个大汉围住,程青竹依然还是一脸悠闲自在的表情,视山东群盗于无物。阿九竟也是美目向着众人扫去,咯咯一笑,将手中两片竹叶放到唇边。
唇间气动,那尖厉的哨声又响了起来,这一次是很短促的接连三声。三声刚落,树林中突然涌出不下百名彪形大汉,衣服全是青绿色,头上却都插着一截五寸来长、带着竹叶的青竹。
这一截官道两侧的地势比较平坦,否则程青竹两人也不可能骑马出来,谁会想到在这两侧竟然会伏下了如此多的人手?只是这周遭林木苍翠绵密,那些汉子都是早早挑好地形伏下,又都穿着与树木颜色相近的衣服,这么久了竟然都没有人发觉。
此刻,那百多名汉子忽地从树林里涌出,手脚动作迅捷,口中呼啸连连,那可当真只能用一个壮观来形容。山东群盗都是心惊:既然程青竹这老儿早有布置,现下人数不比山东群盗来得少,又是有备而来,论精壮也未必处在下风……这件事情恐怕难以善了。
果然,青竹帮众位汉子一涌出来,专门有人连连吹动口中竹哨,瞬息之间那百余人列成四队,全都拿出明晃晃的刀尖来,斜举向上,直对山东群盗。他们虎视眈眈,大有立刻动手的架势。而那山东群盗众人倒也都是悍匪,见这场面丝毫不怵,呛啷哐当地拔出各色兵刃,严阵以待。全场剑拔弩张,气氛紧迫,霎时间仿佛空气凝固。
包括被点住穴道的陆高轩和那大围得解,从车厢里探出脑袋好奇观看的史红石、沐剑屏二人在内,所有人都压抑得连喘气都不敢。
正是一触即发的时候。
隐隐约约却又有马蹄声传来。
马蹄声渐渐大了,在这极端压迫的空气里传进每个人的耳朵,十分清晰。伴随着马蹄声,是一阵阵鸾铃响动。
山东群盗要和青竹帮火拼,可乐坏了池寒,他现在仍处于沙天广、荣彩和洪胜海三人的合围当中,脚下不敢妄动,但扭头转眼,倒是怡然自得。他这时便扭过身看去,只见自北方来路上疾驰而来三匹高头大马。当先一人是个五十来岁的胖子,身穿团花锦缎长袍,手拿一支粗大烟管,面团团的似乎是个土财主。后面两骑是两名粗壮大汉,长相甚是平凡。
光从模样上看,这像是两个保镖跟着一个胖悠悠的生意人。池寒心想道:他们从北方来,或许是跟自己四人一样,走官道而路过此处罢了,见了官道中这幅模样,恐怕要吓坏。
哪知事实却大出池寒的意料。三骑马越奔越近,当先那个土财主似的人物早就看到场中情形,他不但不惊诧,反而挥着烟管,单手拉缰,高声大叫:“程帮主,沙寨主,大家是好朋友,瞧着兄弟的面子,可别动手!”
众人都听到了这喊声,沙天广脸上涌起欣喜神色,高声应道:“褚庄主,你怎么来啦?”
池寒心里面一沉,没想到这死胖子竟然是山东群盗的熟人,沙天广如此喜悦,估计这姓褚的功夫也不会弱,他这一来,形势反而对自己这边不利了。
青竹帮和山东群盗如何火拼,本来与他无关的,那什么福威镖局的金银珠宝,说到底他也没太放在心上。若是两个帮派大战,他自可以趁乱救回陆高轩,然后驾马车一走了之;若是青竹帮胜了,他们无冤无仇,要走应也不难;但若是山东群盗占了优势,别的不说,他们毕竟折掉山东群盗那么多人,甚至还包括群盗的头目……
只是池寒在这里干着急也没有用,他只能抬起头,看着那褚庄主一行三匹快马越驶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