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在进入隧道前鸣了一声笛,拖着长长的尾巴从光明驶入了黑暗。刘洪涛原本拿着一个喇叭大声的吼着车箱内的纪律,突然就一片漆黑,他也没有心情了,沮丧的坐了下来,等火车驶出隧道,又拿起牌来激烈的投入战斗,车箱里还是一片永无休止的喧哗。
古白冰手里拿着一本《海军陆战队狙击手》认真的翻看着。这本书是美军退役海军陆战队军人戴深写的,讲述他如何成为一名美国海军陆队狙击手,以及在伊拉克服役期间的战争经历。美军的训练模式编制体制和我军并不相同,刚刚进行的战区制改革就是力求从实战出发,在部队的编制体制上借鉴美军。所以从单兵的训练和作战来说,古白冰现在看的这本书可能要给带来一些失望了。
从西川市出发到三五一二五旅不算远,跨一个省的距离。火车在深夜到达,这是个小站小部新兵就要在这里下车,来接他们的部队已经将卡车开到了站台。四周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站立着警戒的哨兵,一派森严肃杀的景象。
刘洪涛揉了揉眼睛,拿起大喇叭,“都起来了,都起来了,西川的四十五个兵,把背包背起来准备下车了。”说着像赶鸭子一样把车箱里睡眼朦胧的兵往火车下赶。
小站的站台还挺宽,从火车上下来了二百多人,各个武装部的送兵干部都在拔着人头数数,这些队列就像一团团不停蠕动的虫子。古白冰、沙强、狗卵、向前还有体检时那个叫杨伟的站在第一排,刘洪涛绕了过来,看着狗卵挺拔的肚子,拉着他站到后面去了。远处站着的一个中尉,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露出了严重的不屑。
这名中尉是三五一二五旅所属新兵营三连连长季军,他的身旁是三连一排排长岩文。
季军冲到刘洪涛身边,“三五一二五旅的兵?”
刘洪涛已经清点完人数,给季军敬了个礼,“人装到齐,四十五人!”
季军还是看见了挺着肚子的狗卵,皱着眉头,一把抓过花名册,示意岩文接过刘洪涛抱着的档案袋。
看着眼前这群东倒西歪、蓬头垢面的兵,季军压了压心中的火,“都不要动了,不要乱动,你们听得清人话吗?”
人群安静了下来,不过还是不成样子,大家带的东西太多,包袱太重,衣着不整,就像一群难民。
“向右看齐……向前看……”季军重复的下着口令。
队伍懒懒散散的蠕动,季军点完名,清点过档案,把花名册丢给岩文,“登车,出发!回去慢慢收拾!”
岩文是刚从军校毕业的新排长,没有那么的火气,但也不客气,他叫来两个班长,领着不成形开的队形,连拖带拽活生生把这群人塞进了两辆卡车里。
从火车站出来,驶出县城的郊外,十几辆军用卡排成长龙,在山坡上盘旋、爬升。不知不觉后面的越来越少,向各自的营区分流。古白冰他们乘坐的车还在继续行驶,发动机的声音变得明显的沉闷起来,在爬一个很多大的坡。
爬上坡头,汽车驶进一到大门,一条直直的大道通向三五一二五旅的新兵连操场。车子突然停住,气动手刹发出哧的一声,车上的人前后晃动了一番。岩文与一个老兵从车上跳了下来打开后尾箱门,车里的新兵晕晕沉沉连滚带爬的从车里跳下来。
两盏投光灯把操场照得如白昼一般,新兵把背囊刚放下,炊事班的就煮了两锅热气腾腾的面条放在他们面前。这群新兵第一次吃到军队的伙食,虽然面条煮得稠,冒子也只是漂着一层油星的汤,看不见肉。
古白冰与沙强随大流按下一碗满满的面条勺了一瓢汤就走了。要命的是狗卵,不要说吃面条,他嗅着面粉的味道都不行。他家做油条满屋都是面粉味,现在凡带面的东西都吃不下口,眼前这锅稠面条,他是看都不愿意看。
岩文看着他抬着空碗蹲在地上,“怎么,嫌弃!口味不对,还是煮得不好!还是想减肥!”
沙强放下手里的碗站起来,“报告长官!他家做油条的闻不得面粉味,腻了!”沙强出于好意。
“叫排长,我军不叫长官,你神剧看多了吧!”岩文挥挥手让沙强蹲下继续吃面。
古白冰在狗卵的旁边,“饿吗!”
狗卵从包里翻出几块焐得快熔化的巧克力,“没有事,有这个扛得住!”
岩文还没走远,“这玩艺你今晚最好都吃了,新兵连不准藏零食,防老鼠,明天清点物资都得上交。”说完转身与季军去商议分班的事情。
很幸运古白冰、狗卵,还有杨伟在一班,沙强与向前,在三班。岩文随班住,住在一班。
早晨,各种虫鸣鸟啼才刚刚才息下,这些刚入军营的新兵,虽然周车劳顿,但大部份人都并没有睡着,有兴奋、有怀疑、有不安,都在睁着眼睛等第二天的天明。
绵长的起床号在空旷的山野响起。军营就像突然打开的音响,瞬间嘈杂起来。一班班长徐超毫不留情的摧促着,“起床!起床!穿好衣服楼下集合,三十秒钟的时间!快、快、快!”
岩文穿着整洁的少尉常服,笔挺的站在楼下。
徐超快速的下达口令,整理队伍,一排三个班集合完毕后,向岩文报告,以排为单位出操。
这座军营在国共内战时期是国民党政府的一座监狱,营房并不整齐,分散在四周。岩文所在的三连一排在最偏僻的一角,是一栋独立的二层小楼,楼上一排的宿舍,楼下几间是水牢,铁链子还留在水牢的边上。
军营的正中是一个硕大的操场,操场的正面依着一座山体,山体上用水泥筑着“听党指挥、能打胜仗,作风优良!”十二个红色大字。
古白冰他们的第一次出操就是绕着操场跑一圈,这操场不比学校那标准四百米一圈的跑道,这里一圈跑下来就得一千五百多米,跑三圈就是五公里了。对于古白冰来说,不算什么。对于狗卵来说就要了命了,跑了不到五百米狗卵就趴窝,捂着绞痛的肚子,拘搂着身子被后面的人推搡着往前走。
古白冰想去搀扶,挡住了后面的人,队伍顿时一片混乱,岩文下了立定的口令,把队伍停了下来。“古白冰你在干什么!回到你的位置上去!”
古白冰有点想辩解,但忍住了。
岩文瞪了眼古白冰,没有再训斥,带着一个排的队伍继续开跑,远处的三连连长季军看着发生的一切,心里很不痛快。军队最怕的就是这种擅自行动的士兵,哪怕是只要冒一点点头,也必须毫不留情的打下去。
出操结束队伍解散,班长徐超把古白冰留了下来。
“你这是啥能耐?要去扶他,轮得到你吗!虽说刚来部队,这点纪律还不懂吗!记住了!军人的第一要求是什么,服从命令,听从指挥,这种事情绝不允许发生第二次,听明白了!”徐超大声的训斥。
沙强和向前借着打水,从走廊上走过,表情复杂的看着古白冰。
古白冰自尊心虽强,但是却喜欢这种毫无保留,最直接的训斥,这让他可以感受到最真实的存在。“明白!”古白冰大声的回答道。
开训动员大会召之后,新兵连的生活正式开始了,早操、整理内务、队列、体能、军体拳、条令条例学习一天时间安排得滴水不漏,完全可以让你忘记自己叫什么名字。快节奏的生活让许多人的意志在逐渐的消磨,到处可见垂头丧气的士兵。换着上个世纪九十年代,那时的新兵连伙食差、训练强大度,班长凶神恶煞,甚至拳脚相加。现在的新兵连在三连连长季军的眼里就是保姆营,每次到营部开会就是照顾情绪,照顾身体,毕竟是90后的青年,独生子女多,吃苦意识不强。
趴窝的狗卵继续趴窝,唯一改变的是,他三天后吃面条了,满满的一碗比谁的都多,拌着油沫星子,几口就划下肚去。虽然一圈一千五百米的操场还是跑不完,但总能跟在后面走完。
操场永远都喊着“一二一、一二三四、向右看齐、向前看!”的口令。向前果然不负重望荣升三班代理副班长,可以站在队列前面纠正班里战友的队列动作。
沙强笨拙,身体僵硬,队列动作就像提线的木偶。这方面狗卵都比沙强要强,提手摆臂还算协调,虽然从队列里望过去,看到狗卵那里,永远是一个凸出来的山包。
夜晚,熄灯号之后,这群刚入军营的青年就像得到****,裹着一身的汗味,疲惫麻木的进入梦乡,渴望与这张床永远共眠。但是恶梦才刚刚开始,他们还不知道什么是紧急集合。
伴随着连绵起伏的鼾声,一声急促连贯的哨音响起,一班班长徐超一脚踹开大门,大声的喊道:“紧急集合!紧急集合!”
徐超是河南人,带着些家乡口音,睡在窗户边的杨伟迷迷糊糊的醒来,把紧急集合听作是“有人抢劫!有人抢劫!”打开窗户,从容的跳了下去,连长季军带人找回时,他正光着身子躲在大门的岗哨旁边。这成了三连最没有节操的一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