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烈日把树烤焉了,把人烤焉了。
新兵连的射击考核还在继续,今天轮着一连,报靶的是三连一徘。也不是一排所有人都可以去的,是昨天考试及格的才了资格,没考及格的在操场顶着烈日继续空枪瞄准。
报靶是个轻松活,躲在二米深的靶壕,看不见排长,看不见连长,就是个班长在下面。遇到个开明的班长,牛皮可以吹破,烟管够。原本一班班长徐超也在靶壕,岩文叫他和向前去训练场帮其他战士纠正射击动作,准备明天补考。现在靶壕里就剩古白冰、沙强、狗卵和另外几名战士。
一阵杂乱的枪响过后,靶壕里用指示杆报出成绩,换好靶纸,古白冰又带着他们隐蔽到靶壕。
“应该是打完了吧,怎么十多分钟没动静!”沙强想爬上梯子去看看。
古白冰按住他,他的对讲机里也没有声音,只能等候命令。
狗卵与另外几个新兵也聚拢过来,“应该是考完了,都四点了,这帮家伙肯定忘了通知我们撤回。”一个新兵说道。
狗卵,“有可能,这就是个被人遗忘的角落,这也好,咱在这儿多玩会,回去还能躲得过训练?”
沙强,“不叫我们,就开饭再出去!你们带吃的了吗?我肚子饿得不行?”
一个新兵表情很神秘,“谁能有啥吃的,中午剩的冷馒头都没有。哎,咱们吃不饱那是常事,这帮干部和班长到是有办法。”
“门口那家餐馆呗,他们可以去那里一盆盆的端辣子鸡黄闷鸡回来,这谁不知道,可惜你没那口福。”狗卵说道。
听到辣子鸡,所有人都咽了口水。
“机会难得呀,从靶壕爬出去最多五百米,就是那家餐馆,不需要从营门出去,咱样?咱们凑点钱,去整一盆来打打牙祭。”另一个新兵两眼放光。
狗卵舔了舔嘴角,“这想法不错,来回一躺也就十来分钟,千载难逢呀!”
沙强碰了碰古白冰,“你咋看!”
古白冰挠着头皮,“你们都想吃!”
大家异口同声,“太废话了!那是想的问题吗?是理想,是追求啊!”
沙强,“你点个头,大家凑钱,我去买!”
古白冰还在犹豫,靶壕里的兵已经你二十我三十的凑够了三百多块。只有古白冰没钱,他的津贴都是借回家的,大家也没催他。
狗卵把钱递到沙强手里,“要不我也跟你去,啥味好我最清楚,你那破舌头就是啃馒头的命。”
沙强没有理他,把钱捏在手里,还在等古白冰的命令。
古白冰,“你别去了,我去吧,我也没出钱,不能白吃大伙的,再说,我跑得快!”说着把对讲机交到沙强手里。
这会儿外面风平浪静的,一派祥和,对讲机也没声音。沙强接过对讲机,“随便你,你战术也好,那就快去快回,别管什么味道,有鸡吃就行。”
狗卵充满期望的眼神,“鸡别太辣,油得多,这边几个兄弟是北方的吃不得辣!”
古白冰咬咬牙,“你们等着!”说完从靶壕的后面爬了出来,快速的钻进草丛。
古白冰一分钟不到就越过五百米,冲到营房的围墙边,一个跨越就翻了出去。
过了快十多分钟点,古折冰还没回来,沙强手里的对讲机传来命令,让他们做好隐蔽,有几名新兵要补考。
沙强傻眼了,只能回答明白!
古白冰提着两袋炖好的鸡肉,翻过围墙,快速的越过土坎树丛,正在靶挡上滑下来时,枪声突然响起,子弹在他身旁掀起一阵阵泥土,被石块崩破的弹皮弹在他的身上。
射击基线上的一名干部,从望远镜里看到了古白冰,紧急下令停止射击。新兵营的营长、教导员,还和季军和岩文怒火中烧的冲到靶壕把古白冰揪了出来。
古白冰被丢到禁闭室,听候处理。
季军和岩文被营长和教导员劈头盖脸一顿臭骂。部队是把安全工作摆在首位的,特别是新兵连。如果古白冰为了两袋辣子鸡阵亡,这个新兵营的所有工作都会被否定,甚至营长教导员都得背黑锅。
季军奉行的政策是,小题大做以为警惕之效,大题小做以安定军心。出了这种严重传纪的事情,季军在连部办公室一支一支的抽着烟,岩文坐在他对面一言不发。
“这兵目无法纪,无法无天,就算是有冲天的本事,我也不要了!这次把他保下,也真是看你的面子!”季军摞下一句就走了,留下岩文在办公室一支一支的抽烟。
古白冰记过处份,他的事迹在整个部队传开了,分兵的那天,所有来接兵的干部都在挑他的档案,谁也不想把在新兵连就被记过的兵带回去。等到下午,古白冰还独自留在三连一排的新兵宿舍里。
沙强步兵二营,狗卵装甲营,向前新兵连全优士兵,没有悬念,步兵一营三连,也就是“猛虎”连。季军要虎,不管什么样的虎,只要样子像虎。这“猛虎”营的牌子得立着。
傍晚,太阳已经落山了,新兵营一片鸦雀无声,只有炊事班的几个兵在往车上装锅碗瓢盆,往得叮铃哐啷。
新兵营营部办公室里,营长夹着一个军用皮包,来回的踱着,“别耽我时间来了,赶快表个态!”
季军和岩文坐着,“我那是全营,甚至是全旅的先进连,一颗老鼠屎坏一锅汤,这兵你也看到了,我行我素,自持清高,我是降不了!”季军抽着烟。
“军事素质好,有文化,有点个性正常,拿回去慢慢调教,是颗好苗子!”营长语重心长的说。
季军,“他越强,我就越不能要,这杀伤力!我那连是一块铁一块钢,掺不得沙子。”
营长有点恼火,拍着桌子坐了下来,“别跟我说这些,全旅都不要了,这兵是你带的,出在你的连,是颗树,是颗葱,你也得带走!”
季军有些气馁,“我是为全连全营着想,一连是一营先进连,一营是全旅的先进营,是集团军的一面旗子。最怕啥!最怕刺头,砸了‘猛虎’连个牌子,谁担当得起!”
营长又摸出一根烟,“我现在是调机关了,手里没部队,像古白冰这样的兵苗子,放弃了上名牌大学的机会,军事素质表现这么好,你想要我还不给呢!再说现在军事训练改革,军事任务在转变,牌子是拿来用的,不是拿来看的!,部队也应该给他一个机会。”
这戳到了季军的痛处,一连虽然作风过硬,各项考核名列前茅,但近两年军事创新、科技创新在其它部队如火如荼的进行,一连在这方面却显得很笨拙,把岩文分配到一连也是旅部特意安排的,希望这个侦察专业毕业的指挥官能够给一连带来新鲜血液。
季军骨子里都浇灌着军人的血性,他会坚持他的意见,“背过处分的兵,我无论如何也不要!”
营长也有点无奈,“谁没糊涂过,犯过一点错误也不能一棍子打死!”他不想与季军争吵,把目光投向了旁边的岩文。
岩文,“古白冰这个兵优点很多,只是刚来部队,对军队的性质和使命不够了解,如果给他一点时间,他肯定能够理解纪律对于一支军队的重要性。”
季军瞪了一眼岩文。
岩文继续说道,“从现在军事训练改革和军事斗争来看,对单兵的作战要求越来越高,我们连也需要像古白冰这种很有天赋的士兵。”
季军有点压不住火了。
营长接过话,“不说了,你就当帮我个忙,收了这个兵!”
季军还想反驳,但觉得再这样下去,似乎不尽情理,“可以,我要他!他可以去我的连,但是我不要他在连队,他得去428哨位!”
428哨位,也就是428高地,在两山轮战时,三连牺牲82人抢回来的阵地。只是时过近迁,长期的和平和外交需要,我国在边境接驳地区对邻国示好。这到造成了部份部队不重视、不关心,弱化对这些哨点的管理。被派到这些哨位的相反都是一些懒散,不愿意吃苦,在连队连长不愿意看到的兵。
岩文听到季军的这个决定,心里一阵刺凉,但他无力反驳。
营长按灭了手里的烟,“我不管你,到了你的连,你怎么分配就怎么分配!没车了吧,你们坐我的车走,我坐炊事班的车回旅部!”说完夹着包就走了。
在去往三连的路上,季军坐在勇士越野车的前面,沉默了一路。岩文和古白冰坐在后排,岩文也没有与古白冰说话。古白冰看窗外飞逝的景色心里就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样,他想家了,想方慧娟,想古书钱。这是他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在西川时,他想脱离这个家的管束和压抑,如今梦想成真,他也却第一次尝到人生的滋味。这种滋味尝多了就叫成熟。
到达三连时营区刚刚响过熄灯号,只有干部宿舍的灯是亮的。
岩文帮着古白冰把背包提到宿舍,铺好床铺,轻轻的叹息一声,“别往心里去,好兵在哪里都是好兵,只要到了部队机会多的是。”岩文还想给古白冰一些宽慰的话,但他不是一个轻易给别人许诺的人。
“革命军人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古白冰学着老兵的话。
岩文笑笑,“有这想法就行,明天我亲自送你去428哨所!”
岩文走出宿舍,古白冰躺下才发现,他的旁边就是向前。
向前心里很复杂,他想跟古白冰打个招呼,但又不好开口,怕伤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