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也是这样,这里东西总是偏贵,乔菁和大脸虽然满目艳羡,却自知是应该空手而来,空手而去。但情绪,却绝对低落起来。
两人灰溜溜步出商场,朝旁边的食街走去。这里很多小食店和糖水店,当然还有无数的流动熟食小档。最常见的是香喷喷的牛杂鱼蛋车子,还有姜醋鹌鹑蛋,被黑醋泡得像巧克力串般的小蛋子一元一串,有四五个。大脸一口气买了四串牛杂条,四串鹌鹑蛋,又买了一大圈棉花糖。两人便举着一路朝车站吃去。
乔菁一边吃着,一边溜眼看旁边一对互搂着走过的男女背影说:“我真想恋爱试试看。一年总有生日、情人节、春节什么的,若有人送个平日敢看不敢买的东西,也不用贵,就用小小的精致的盒子装着递至你面前,就是幸福。”
“当林思薇肯不肯?”大脸古古怪怪一笑。
“不肯!”乔菁学着大脸刚才的口吻,“——我不想虚伪!”
“或许她喜欢那样呢。”大脸哼了一声。
“唉,十五岁就已经深刻体会人言可畏这回事,别提有多痛苦了,干脆破罐子破摔。”
“我也信是这样!某些人的臭口确实可以把一个无辜的人赶上绝路。”大脸点头。
乔菁看了她一眼:“如果现在有人追你,还恋不?”
“恋!干吗不恋?!”大脸怪怪地叫了一声,“我可不是那种为了谁谁而委屈自己的人!”
“那,那你会把……上次那件事告诉他吗?”
“当然不会!”大脸白了她一眼,“总之你死也别说出来,我自己会处理。”
“怎么处理啊?”乔菁呆了一呆,“女孩子是不是完整的看得出来啊。啊,你、你是想像昨晚那电视剧一样,洒些鸡血在床上?”
“死笨蛋!”大脸骂她,“当然要随机应变!如果对方是聪明醒目的,当然要事先编一编借口。如果对方又笨又没经验,就哟哟叫痛好了。”
乔菁啊了一声:“果然是大脸啊,老谋深算啊!”
“我是想重新做人而已!总之谁肯再要我,我就一辈子对他好。”大脸淡淡说,“我说得出就做得到!”
“也是。”乔菁点头,“我知道你能做得到的。”
大脸嗯了一声,扭头望了望西边的方向:“车子怎么还未到?”
小镇至市区只有几里路程,车站很简陋,连个阳棚也没有,只用一根旧铁杆横起一块铁牌子,上面写着个好听的名字——“穿梭巴士站。”
天气好的时候,要坐车的人就站在铁杆边等候,下雨时,就得跑到铁牌后的楼檐下避着。那儿有一间冰室,所谓冰室,其实就是喝冰冻的甜饮品的地方。什么红豆冰,芋头冰,芒果冰,牛奶冰……有时喝过后会肚子痛,要立即跑厕所去,有时又不会。
乔菁猜测冰室那块把大厅和厨房分隔开来的暗红色帘子里,一定是又脏又乱又差的,但苦于无法透视内中,而且走累了有时就想坐在里面等车子,空坐着又不行,只能叫一杯喝过后可能会肚子痛的冰水。
两人站了一阵,大脸最是贪吃,又提议到冰室坐去。两人转身往里面走去,却见冰室大门坐着一大一小两个乞丐。大的是个女人,大概三四十岁,头发糊成一大片,脸黑黑,眼呆呆地蹲坐在一张红蓝相间的胶纸上。小的只有二三岁,小脸脏得恐怖,口水沿着一边嘴角流下去,正开心心颤巍巍地坐在胶纸上玩着几张破了角儿的扑克。
大脸一步跨前,从袋里掏出一张两元,放在女人面前的铁罐子里。
乔菁站定身子看着她。
大脸捐完钱,扭头叫:“喂,连你那份也给了啦,进去吃东西?。”话毕,领头先走了进去。
“你不是说没钱了吗?”乔菁跟在她后面。
“现在真是没钱了。”大脸摊摊手,抬眼四顾,找了一张角落的桌子坐下来。
乔菁跟上前去,坐在她的对面。
“你怎么坐得远远的!”大脸皱眉头,“坐过来啦。”话毕,她扭头朝一个黑瘦瘦的戴着绿色围裙儿的女孩叫:“靓女!来两杯红豆冰!”
乔菁应了一声,身子却没有动,眼睛瞄着用胶纸套着的甜品单,说:“大脸,要是我,我也会给他们钱,但会只给一元。”
“你是你,我是我。”
乔菁动了动嘴巴,没说话。
“别净是在过后为自己做多余的分辩!你不会因为不解释就成了坏人的!”大脸一针见血,“老是忧愁这些无谓的东西。”
“确实是那样。”
“——给有给的道理,我看着她可怜就给吧。不给更有不给的道理,我给她的钱不一定帮了她,或许还令她从此觉得原来当乞丐也是一门活路呢!”
乔菁当然明白,嘴巴却继续问:“那为什么还给?”
“给了我觉得心安理得!你不给你就不心安理得!”她望着乔菁嘿嘿一笑,“这道理也不懂,死蠢!”黑瘦瘦的服务员送来两杯用长玻璃杯子装着的红豆冰。冰水装了八分满,杯沿边一圈子玻璃像磨了沙般迷蒙着,乔菁凑上前去看了好一阵子,又看不出什么来,心中却百般害怕这些月朦胧鸟朦胧的景象是上一手或很多手的客人用唾沫堆积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