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车间后,林洛伟还未回来,她自顾自地回到岗位工作。耳边的嘈杂声渐渐齐响,男女孩子们照旧一边聊天一边干活。乔菁十八岁的下半年,就在林洛伟从后而至的注意,和连绵不绝的切割打磨声音中,渐渐溜走了。
在这里工作数月以后,她仍然不太喜欢和其他同事说话。那些都是十七八岁的孩子,工作之余,男孩儿盯着心仪的女孩,一有闲便围在她身边团团转。女孩还一副扭扭捏捏,欲拒还抑的姿态,却不消一月半月,便见两人出双入对,午休时躲在墙角处轻搂在一团打情骂俏。
林洛伟是个心眼细、嘴圆滑的人,每每从香港家里回来,便会带一些零食或小玩意儿,比如巧克力糖果或锁钥扣子什么的,锁钥扣子会配对着送给小情侣们,零食就叫乔菁分派给其他工人。
他每次从香港回来都是下午二点钟左右,行李袋就放在办公室里,待乔菁笑着把食物分派给工人之后,他会在她身后轻声说:“你下班后留下来,我有东西给你。”
初初那几次,乔菁听得又惊喜又害怕,无法再集中精神干活。待下班铃声一响,更是略显慌乱地收拾着根本就不用再收拾的东西。林洛伟似乎总是识穿她的窘迫,每每等最后一个员工离场后,会淡笑着推开椅子,一边拿过行李袋唧唧地拉开拉链,一边用悠闲得令她舒服的语气说话。
“明明是十一月了,天气仍然热得要命。”他总是能够有一搭没一搭地把悠闲的意识融合进无聊的话语之中。
“是很热的。”乔菁连忙答,“可能很快就不热了。”
“是的,很快就不热了。”林洛“呵呵笑了,随即转了个能令乔菁容易应付的话题,“这两天车间有什么事情?”
乔菁连忙说:“黄树森请了四天的假,说母亲病了。我见周平宇也能兼顾他的工作,便批准了。何正鹏昨天在切割石头时被利刀碰着手指了,幸好是轻伤。我安排他暂时处理收发的事情,李天生替去他原先的工作。”
“安排得很好。”他说,“看来你也很懂得调派人手。人也努力。”
乔菁觉得高兴,小脸红红亮亮,更是不会记得要适时谦虚,乌鸦嘴便非常及时地乌鸦起来:“我平日都很用心地注意着工人的长处,有空还会到车间跟他们学习切割,现在都晓得怎么弄了。”话音刚落,她立即意识自己嚣张,连忙又说:“呃,都是林师傅你平日提点我才会的……”
林洛伟笑了笑,也不回话,自顾自从行李包里掏着些什么,半晌,他拿出一个长条状的硬纸盒子,深蓝的底色,描着一些绕来绕去的仿古叶子边线图。
“送给你。”他笑着递给她,“感觉你会喜欢。”
乔菁一呆:“送给我?”以前他送的都是锁匙扣子和小小的发夹,很少如此隆重地用盒子装着。
“拿着吧!”
她睁大眼睛望了望林洛伟,伸手接了过来。
“打开看看!”
“哦……”手忙脚乱地四处找口子。
“盒子底部边缘有一条小丝带的!”林洛伟呵呵笑着,自她手上把盒子拿过来,翻开底侧解了丝条子。内中,原来是一把非常精致的檀香扇子!
“喜欢吧?”他眯眼看她,略肿的眼帘之下,笑意盈盈,闪着一点奇异的光芒。
“很香哦!”乔菁低叫,把泛着浓郁香味的扇子拿出来,再慢慢打开。扇骨子薄薄的,一片一片重叠相连,上面镂空着一些似是梅花的图案,下沿吊着一个红绳的梅心穗子,“很漂亮很精致哦,一定很名贵了……”她隐隐觉得,如果自己真要了这个东西,从此便会欠了他一些什么。
“不贵,但你问非所答!”他望着她,眼神闪烁,语含嗔意。
乔菁兀自看着手中美丽的东西,喃喃叹息:“喜欢,当然喜欢!太漂亮了!我从未见过这么精致的东西呢。”说到这里,她突然意识些什么了,连忙又说:“呃……对不起……我、我这人一向都这样说话……”
“别说对不起。”他微微一笑,“这样有这样的好处。”
“好处?”乔菁睁大眼睛看着他,“话说得不好听也是好处?”
“不擅长言谈交际并非缺陷。”
林洛伟的话令乔菁心情一松,嘴里仍然嗫嚅说:“但总得能够和人家一言一语,和和美美地交流才是正常人啊……”
“你现在也很好了。”
“会吗?”她非常怀疑地看着他。
他哈哈大笑:“怎么可以把怀疑显露得如此明确!你这表情就天真得极可爱了!”
乔菁呆了呆,更不晓得说话了,只是红着脸站在他面前,眼珠子不时溜来溜去,却不太敢望他。
“所有人都认为他是很好相处的人,性子最是模糊。反之,不懂周旋的人性子直率明朗,虽然得罪人多,称赞人少,却自有欣赏她的人。”他看着她说话。眼中显露出一份奇特的、令乔菁心惊肉跳的炽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