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马上就要结束了,辛琪将要结束在“兰蔻”皮鞋店的打工。辛琪已经和堂姐辛薇讲好,小麻雀马上就可以到店里来上班了。为此,她很感谢辛薇,真的,从心里真挚地感谢辛薇。因为辛薇不仅为小麻雀付了全部的医药费,而且现在又能同意一个有“劣迹”的女孩到店里来上班,让小麻雀重新走自己的路。可世上有些事情并不是由着一个人设想的来安排的,就在辛琪结束打工的那一天,她正在店里等着小麻雀来接自己的班,可时间一分一秒地在过去,小麻雀没有来。辛琪心里甚至在怪罪小麻雀不珍惜这份新的工作——因为这不仅仅是一份普通的工作啊!辛琪打电话给小麻雀,却告知手机已关机。正坐在沙发上看刚送来的《江南日报》的辛薇对辛琪说,辛琪,你不要急,兴许小麻雀有事,你去她住的地方找找看。
辛琪刚走到店门中,一只手刚推开门,突然,辛薇叫住了她,辛琪,快来看,出大事了!
辛琪没有想到,绝对没有想到,她刚才用手推开的意是和小麻雀永远离别的生死之门。辛琪走到辛薇面前问,出了什么大事?快告诉我!辛薇拉她坐在沙发上,紧紧地拥住她,辛琪,你一定要坚强,不许哭!
辛琪心里已经意识到,可能是小麻雀出事了,她答应辛薇,用力地点点头。
辛薇摊开她刚才看的《江南日报》,头版位置显目地登着一条消息:“金外滩别墅”发生惨案!旁边还非常醒目地配了一幅现场拍摄的照片,上面是一个女孩跳楼躺在水泥地上的尸体,而且双脚都被砍掉了,真是惨不忍睹!
辛琪只看了一眼,就认出那是小麻雀住的有着很多寓意的结构主义的别墅,那被砍掉脚的也绝对是小麻雀。小麻雀不是已经住在市郊的一个乡村小屋里了吗,为什么还会回到“金外滩别墅”去呢?……辛琪等小麻雀来上班,千等万等,想不到等到来的竟是小麻雀的噩耗,她惊吓过度,一时转不过弯来,头一晕就昏了过去。
辛薇赶紧从冰箱里拿来冰块,用毛巾敷在辛琪的额头上。一会儿,辛琪就醒了,她挣扎着从辛薇的怀里站起来,对辛薇说,辛薇姐,谢谢你让我在“兰蔻”得到煅练,我会永远记着你的!我走了,明天学校就要开学了,关于小麻雀……
辛琪的话还没有说完,辛薇就打断了她,辛琪,你是我的好妹妹,也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好女孩。我知道你有许多的话要对我说,但只对你说一句话并且要你记住:穿对自己的鞋,认准自己要走的路,活着就是美丽!说完,辛薇从柜子里捧出早就准备好的礼物送到辛琪面前。礼物的外面用彩纸和彩带包扎着,显得非常地漂亮。这礼物你一定要收,这是你一直梦想得到的!
辛琪知道礼物是什么了,但她没有接礼物。她对辛薇说,辛薇姐,你的心意我已经收下了,但这礼物我现在还不需要!我想等到冬天下雪的时候,那雪白雪白的雪像蝴蝶一样在空中飞翔舞蹈时,我再来接受你给我的礼物,好吗?
辛薇点点头,放下手中的礼物,紧紧拥抱住辛琪,两行热泪从眼睛里默默地流了下来……
这门亲事
当那个矮胖的煤婆依旧带着那队下人抬着长长的聘礼第六次踏入我家门的时候,我没有让她再有机会重复前五次的威逼利诱,便答应了这门亲事。
我叫蓝湮。
是个没爹的孩子,相依为命的娘也在前不久过世了。在这个受尽贫穷与欺辱的世界无牵无挂,以后怎样亦无所谓了,我只想快快过完这一生,下辈子再寻一个可以牵挂一生的人。
三天后的婚期如约而至。
穿着大红的喜服,我坐在那扇破旧的梳妆台着任由着那个矮胖的煤婆带来的下人为我描细细的眉,上淡的胭脂,涂红红的唇,镜中的女子霎那间妩媚起来,曾经清秀如孩子般的面容褪去,似乎终于真正长成了一个十九岁的成熟女人。
“少奶奶,大少爷已经到门外了。”一直守候在门外的丫环前来禀报。
于是,有人为我盖上了同样大红的喜帕。眼前的世界也随之变成了一片红色,看不真切。
有人扶着我穿过这个生长了十九年的家,一步一步,泪还是落了下来。“娘,我走了。”回头看了一眼只见轮廓却依然破旧的家,再无留恋的转身。
依稀有个男子的手伸过来,想来是我的夫君吧,我把手放进那个温热而大的手里,被轻轻的握着向前走,然后扶进红色的花轿。花轿摇摇晃晃的开始向前,我偷偷的掀开喜帕的一角,看到真能堪称人如流水马如龙的一幕,大家都挤在一起,有人叹息,有人羡慕,有人不屑,而我,无所谓。
漫长的路途,繁琐的礼节,夫妻双双对拜以后,等到终于能再次坐下的时候已经是天黑了,外面的人声依旧,而我却突然的慌张起来,原来我就真的这样为他人妇了吗?好想逃,我偷偷的抬眼看,隔着喜帕依稀有人影在床边伺候着。我只好又哀哀的软了下去。
接近夜半,我终于受不了倚着床边睡着了。有人跌跌撞撞的似闯入房里来,用温暖的手轻轻的抚我的面颊,很舒服的感觉,突然我腾的清醒过来,缩进床里侧,用惊恐的眼睛瞪着来人。
面前的人,同我一样穿着大红的喜服,用一双温柔如水的眼睛笑眼盈盈的看着我,原来世界上竟然有这么让人安心的人,看着他就会觉得好像突然找到了一个特别特别安全的地方,再也不用担心受人欺负,再也不用担心流浪街头。
他看着我,轻轻拉过我的手,你真的是蓝湮吗?真的是我的湮儿吗?
他的声音低沉,也如他的人一样温柔。
我对他笑笑,也如他一样轻轻的回答,恩,我是湮儿。
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恩?不知道。
我是林宇,是你的小哥哥啊。
小哥哥,小哥哥。
我望着面前的他,他依然拉着我的手,笑脸盈盈。脑里似乎有什么要破土而出了。似乎回到了很小的时候,小女孩带着哭腔对面前拉着她小手的小小少年,小哥哥,小哥哥,他欺负我。小小少年柔声的逗着她,乖,别哭了,再哭可不漂亮了哦。然后一切都消失了,小小少年长成了现在温柔的男子,依然拉着她的手,只是她也长成了如现在般美丽的女子。
我欣喜的叫了起来,原来你就是我六岁那年遇到的小哥哥!是你找到我的吗?是你让我成为你的新娘的吗?
面前的人儿依然温柔的点点头。他肯定从来都不知道,他是我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娘唯一对我那样那样好的人。老天爷原来不是把我的一切都拿走了,它还把他留给了我。我感谢你,老天爷。
红烛燃尽,幸福袭来。
这一切都是真的吗?
洞房花烛夜的第二天,当我幽幽的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有点陌生却如此熟悉的眉眼,他轻轻的呼吸,似个孩子般无瑕。我轻轻抚上他的眉,游走,在心里对自己说,林宇,你以后就是我的唯一了。
昨夜梦回了那次遇到他的情形,那年我六岁,已经是个没有爹的孩子,受尽欺负。那天有个陌生却很凶的小男孩把我推倒在地,手蹭破了,隐隐看得到血丝,我开始哭,很伤心。然后他就跑了过来,扶起我,帮我弄干净伤口,我带着哭腔指着那个凶凶的小男孩对他说,小哥哥,他欺负我。他拉着我那小小的手轻声安慰,乖,别哭了,再哭可不漂亮了哦,你叫什么呢?我嘟着嘴,小哥哥,我叫蓝湮,不过你可以叫我湮儿。他轻声笑起,湮儿,记得以后不怕了,谁再欺负你,你就告诉他,你有个叫林宇的小哥哥,会帮你打跑坏人的。那以后,我用他告诉我的话吓跑了很多坏小孩。而我却再也没有遇到他。然后渐渐的模糊了曾经那样在内心里不灭的容颜。
忽然睡梦中的人伸出一只手把我在他脸上游走的手拉被窝,眼睛依然没有睁开,只是脸上泛着熟悉的淡淡的笑意,再一转身就把我拥入怀里。我任由他拥在怀里,静静地享受。一切都是那样的熟悉,那样的安静。也许这就是上辈子就注定在一起的一对人才有的默契与安静,再也不需要过多的语言来诉说,再也不需要多余的山盟海誓,手握在一起了就是一生一世。
林家人不多,林宇小的时候也没有了爹,但他有个能干,知书达理,却也不失温柔的娘,娘帮他骤死的爹撑起家庭的布庄生意,给他最好的一切,让他安安稳稳的成长,跟他一起长大的还有他爹二姨太太生的儿子,林轩。林轩的娘在他爹死后的某一天丢下了他,跟一个有钱的年轻商人远走他乡。
新婚的第二天早上按照习俗是要去给娘请安的。当我脆生生的叫出那声娘的时候,娘那已经泛起许多皱纹的眼角淌出了眼泪。娘拉着我的手,左看看右看看,只不停的说着一个字,好,好,好。
娘一点也不嫌弃我,我知道。
我和林宇把娘扶回那上好的红木椅里,然后恭恭敬敬的把茶端过去,娘,请喝茶,我以后一定会像林宇一样的孝顺您的,湮儿没有了亲娘,您以后就是湮儿唯一的娘。
再抬头就看到了欣喜的娘后面站着的林轩。林轩年纪与我相仿,还没有林宇那样的成熟淡定,有的只是如我般的年少。他只是安静的站在娘的后面看着我,透着青涩。
至此,我就成了林家的大少奶奶。
林宇每天早上吃完早餐,会去布庄看林家的生意,中午才会回家吃午饭,而我在等他回家的这段时间就会去陪娘,有时候林轩也会在,一起吃点心,聊天。娘每天都开心的等着我去陪她说话,林宇曾说,感觉娘开始年轻了起来,都是我的功劳。我笑他瞎说,我怎么有这么大的功劳呢?然后林宇开始笑,并不跟我争辩。
有时候我会把午饭送到布庄。从林府到布庄会经过一座桥,称兰桥,听说这条河叫兰河,所以桥也叫兰桥了。河岸垂柳,碧绿的河水静静流淌,不知会流向哪。突然发现原来世界真的是五彩的,蓝蓝的天空,白白的云朵,绿绿的柳枝,青青的草地,再也没有那样破旧不堪的灰白色单调的刺激着眼膜。
每次我都会看着林宇一口一口的吃完,他吃得总是很慢,让我不由自主的想起那个词,温文儒雅。
如果可以,我只想就这样在林宇身边看细水长流,直到我们都老得儿孙满堂,他还会拉着我的手浅笑盈盈。
可是,坐在云端注视着我们的老天爷并没有听到我深切的呐喊,他只是那样无所谓的让一切发生,把一切带走。
转眼已经是来到林家的第二个年头,刚过完年不久,迎来了一年一度盛大的赏灯会。听说今年的灯会在我经常经过的那条兰河边,这不,天才刚黑我就像个小孩子一样吵着林宇出去玩,林宇一副拿我没法的样子,只能拉着我的手向大门走去,我乐不可滋蹦蹦跳跳的晃着他的胳膊。
经过林轩的房间,看到林轩拿着一本泛黄的书,我向他喊,林轩,去赏灯了哦!他抬起头,冲我们晃晃手中的书,你们去吧,我不去了,玩的开心点。
我问林宇,为什么林轩不去布庄学着打理生意,而整天在家看书呢?
你知道吗?做生意的人都是些老奸俱滑的,林轩那么小的时候就经历了亲娘丢下他的伤痛,我跟娘都怕让他过早的接触生意对他心理有影响,怕他厌世嘛,娘说等他今年满二十岁了,就让他去布庄。我们的娘啊,就是心善。林宇跟我解释着。
那你的意思就是说你自己老奸俱滑啦?我歪着头一副好学的模样看着林宇。
他捏了一下我的鼻子,然后装出一副可怜的样子,是啊,是啊,难道你想休掉你夫君我吗?
我摸摸他的脸,很慷慨大方的样子,不会的,不管你在哪里了,我都是你最美丽的妻。
林宇看着我,傻傻的笑了。
瞧,我温柔的夫君有点傻。我看着林宇,笑意忍也忍不住,在心里,在脸上,像涟漪一样越荡越大。
这是我第一次站在兰桥上看这县城的晚上,兰桥下的河边扎着两条灯烛,星星点点一路延伸向远,渐渐走出眼界。桥上河岸到处走着赏灯的人,摩肩接踵,好不热闹。我似乎从小到大除了婚礼那天见过这么多的人聚在一起,就再也没有见过这么多的人了,兴奋得拉着林宇直往人群里钻,林宇被我拉着,又怕我不小心走散了,只能拼命握紧我的手急急忙忙的跟在我后面,一边还叫着,湮儿,慢点!……小心!
突然觉得脚下一空,然后被后面有力的手扯回,才幸免落水。原来都已经跑到河岸边了。一回头就看到林宇一脸怒气,让你小心,你还往里冲,掉下去怎么办?我自知理亏,冲他吐吐舌头。
沿岸有很多租船的,供赏灯人撑船游玩。我和林宇也租了一条小船,有老船夫在船尾撑船,我们安静的坐在船头,边吃点心边赏灯,真是陶醉。
林宇,你说这条河水一直流向哪里啊?其实我每次去布庄经过这里的时候都会想,河的尽头到底是什么呢?
好象没有尽头吧,如果有也不知道尽头在哪,就只是这样一直流着流着。
我们去前面看看吧,也许尽头就在不远处。
湮儿,那边远离人烟了,现在又是晚上,很危险的。
不要紧,我们只是去看看嘛,呆会就让船夫撑回来,好不好嘛?
林宇看着我只能一脸无可奈何。我知道,他无法对我说不。
可是,林宇,如果我知道这样的任性只会让我永远的把你丢失,我一定会乖乖的听你的话,就算再好奇,我也一定拉着你早早的回家,回我们的家,然后白头偕老。可是,是谁说这世界上没有后悔药?也没有先知先觉?
船越撑越远,河边已经没有了灯烛,只有船上的照明灯闪着微弱的桔黄的光,岸上并没有想像中的荒芜,相反却更加枝叶茂盛,一轮圆月低垂,宛如挂在枝间一般。我突然感觉到一阵说不出的诡异,难受得拉着林宇,林宇命船夫速回,然后轻轻的拥着我,轻声安慰。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只能紧紧的抱着林宇。船夫调转船头,往回撑的时候赫然发现居然有一条船尾随在我们船后,那船上没有掌灯,黑漆漆的只能隐约看得见人影。我更加害怕,林宇也像感觉到了什么,把我护在身后,静静的看着那船离我们的船越来越近。河不宽,我们的船要过去就只能挨着那船撑过去。两条船慢慢靠近,然后慢慢远离。就在我跟林宇都松了一口气的时候,船尾却传来一声落水声,等我们看清的时候,才发现老船夫不知何时居然不见。从那条船的船篷里钻出几个大汉来,至船尾向我们这边逼近。
当太阳仍然从东边升起,透过窗射到我身上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丧失了一切能力,丧失了一切的面部表情,丧失了一切的肢体语言,我只是那样愣愣的看着看着,看着那样刺眼的阳光迎着眼睛射下,眼睛眨也不眨,却依然泛起了泪花。
娘在泪流下的那刻走了进来。我没有看她,我不想看到她瞬间似乎苍老的面容,我更不想看她眼里藏也藏不住的失去一个人的悲痛。
是的,我们失去了一个人,一夜之间,那以后,我们都再也没有欢笑可言。但娘的坚强,是谁也没有料到的。她冷静的处理林宇的后事,让他从此长眠于地。而我,也没有哭,安静的看着一丝丝泥土覆盖曾经那样熟悉的容颜,连着自己的心也一起埋进去。
一个人数两个人的回忆,我总是会在这初春的夜晚冻得双手双脚冰冷,再也没有温暖过。
很多时候我都一个人在花园里面流连,坐在一个地方很久也不动,直到林轩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