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外部的价值剥夺可引起我们的超越性病态,而且我们自身的最高价值剥夺也会引起可怕后果。我们不仅受到吸引,而且也深感敬畏、震惊、战栗、恐惧。那就是说,我们往往有内心的矛盾和冲突。我们设防抵御存在价值。压抑,否认,反作用造作,或许还有其他一切弗洛伊德的防御机制都是可供利用并已被用来防范我们内在的最高价值,正如它们被动员起来防范我们内在的最低价值一样。自卑和差距感能引导到对最高价值的回避。怕被这些价值的高大所淹没也能导致回避。
由此可以得出合理的基本假设:由自我剥夺而引起超越性病态,就像由外部加强的剥夺引起一样。
基本需要比超越性需要更占优势层次。
基本需要和超越性需要具有同样的被需要的基本特征,对人是必需的、有益的,所以说它们处于同一层次整合系列,即在同一连续系统中和同一论题范围内,它们的被剥夺会引起“疾病”和萎缩,它们的“充足供应”能促进丰满人性的成长,趋向更大的愉快和欢乐,趋向心理上的“成就”,趋向更多的高峰体验,并且,一般来说,趋向更经常地生活在存在水平。即,它们都是符合生物学需要的,都能促进生物性的成功。不过,它们的不同也是可以较容易明确说明的。生物性的价值或成功一直是只从消极面看的,如生命的简单耐力,生活能力,疾病的避免,自己及后代的生存。但也指生物进化成功的积极标准,即不仅指生存价值,也指臻于完善的价值。基本需要和超越性需要的满足有助于造成“较好的样品”,生物的优胜者,在优势等级上的较高者。不仅表现在更强壮、更优胜、更成功的动物有更多满足,更好的生活地域,更多的后代,等等——不仅表现在弱小的动物优势等级较低,更可能牺牲,更容易被吃掉和更少可能繁殖后代,更可能挨饿,等等,而且较好的样品还能过一种更多满足、更少挫折、更少痛苦和恐惧的完善生活。我不想过多地去描述这种动物快乐——但我认为那完全能做到——却能合理地提问:“一位印第安农民和一位美国农场主在生物生活以及心理生活方面是否一模一样,尽管他们都繁殖后代?”
首先一点早己明确了,基本需要比超越性需要强烈得多,紧迫得多,或者说,它在层次等级上要占优势。这样说是作为一种概括的统计陈述,当然也有个别例外,有些人会有一种特殊的才能或一种独特的敏感,使超越性需要比他们的某一基本需要更为重要和迫切。
其次,基本需要可以称为缺失性需要,具有各种缺失性需要的特征,而超越性需要似乎具有“成长需要”的特征。
超越性需要自身彼此之间也有相互作用,但一般来说却不存在优势等级。但对于任何一个特定的研究对象,它们可能往往是按照特异才能和体质不同而有高低层次的排列。
但在我看来,超越性需要并非按照优势层次排列,它们的力量是均等的,存在价值或存在事实也与此类似。另一种说法——就其他目的看有意义的说法是,每一个人似乎都有他自己优先考虑的事,或高低层次,或优势等级,那和他自己的才能、气质、技能、能力等等是相应的。“美”对于某人可能比“真”更重要,但对于另外的人可能又是另一种不同的情况。
也许可以这样来看待,某一种存在价值都要受到大多数或其他所有存在价值的制约。或许它们形成了某种类型的统一,每一特定的存在价值换个角度看简直能被当作一个整体。
我强烈意识到,是全部其他存在价值充分恰当地规范了其中任一存在价值。即:真,充分完善地说明,必然是美,善,完满,正当,简单,有秩序,合法则,生动,全面,单一,超越分歧,不费力,和有趣味的。同样的,美,充分加以说明,必然是真,善,完整,生动,简单,等等。似乎所有的存在价值都具有某种统一性,每一单个价值似乎是这个多面体的一个侧面。
在人类生物学中,价值生活(精神的、宗教的、哲学的、价值的等等)与“低级的”动物生活处于同一系统之内,而绝非二歧化、互相分隔和排斥。它因而很可能是遍及全人类的,超越文化的,尽管它必须由文化促进才能实现,才能存在。
也就是说,精神生活是我们生物生活的一部分。它是生物生活的“最高”部分。
这意味着,精神生活也可以说是人的本质的一部分。它是人性的一个规定性特征,没有它,人性便不成其为充分的人性。它是真实自我的一部分,是一个人的自我同一性、内部核心、人的种族性的一部分,是丰满人性的一部分。纯自我表达或纯自发能达到怎样的程度,超越性需要也能表达到怎样的程度。“揭示”或道家疗法或存在治疗或言语疗法或“个体发生”技术应该能揭示和增强超越性需要,也如揭示和增强基本需要一样。
这些超越性需要也应该能被深层诊断和治疗技术最终揭示出来,因为我们“最高层的本性”也是“最深层的本性”,虽然听起来矛盾但事实确实如此。价值生活和动物生活并非处于两个分隔的领域,并不像大多数宗教和哲学所设想的那样,也并不像古典的、非人格的科学曾设想的那样。原则上精神生活(沉思的、宗教的、哲学地或价值生活)能由人自己的努力得到,因为它处于人类思想管辖范围。尽管它已经被古典的、脱离价值的、以物理学为模型的科学斥为非现实的,它仍然能由人本主义科学重新肯定为研究的对象和技术的对象。这样一种广阔的科学必须研究永恒的真实,终极的真理,最后的价值,等等,认为它们是“真实的”和自然的,以事实为依据而不是以愿望为出发点,是人性的而不是超人的,是合法的、科学的课题,召唤我们进行调查研究。
这样的问题显然难以从实践方面进行研究,因为占优势的是低级生活,高级生活似乎很少有发生的可能。由超越性动机支配的生活有太多的先决条件,不仅要有一系列基本需要的先期满足,而且要有大量“良好的条件”,这才能使高级生活成为可能,即,需要克服良好环境经济的匮乏,必须有可自由利用的多种选择,同时要有使真实有效的选择变为可能的条件,还必需有协同的社会制度等。一句话,我们必须非常审慎地说明,高级生活仅仅在原则上是可能的,绝非极有可能,或很容易实现的。
有一点需要非常明确的解释,我不妨说,超越性动机是所有人中普遍存在的,因此它超越了文化,为人类所共有,而并非由文化任意制造出来。这一论点必然会引起误解,请让我做如下说明:超越性需要在我看来似乎是类似本能的,即有一种可以鉴别的继承性,遍及全人类的决定作用。但它们是潜在性,而不是现实性。它们的实现分明而绝对地需要文化的促进。但文化也可能不足以使它们实现。的确,这恰恰是全部历史中大多数已知文化实际上的所作所为。所以,要说明某种文化促进或压制自我实现,丰满人性和超越性动机的程度,必须有一种超文化的因素,它能从某一文化的外部和上方批判它。文化能和人的生物本质协同作用,也能和它敌对,但它们在原则上并不是彼此对立的。
因此,我们可能会陷入语言的泥淖,而无法说明是否每个人都渴望高级精神价值和存在价值。我们在原则上当然能说这样一种渴望必须被认为是在每一个新生儿中都有的潜能,直到后来发现了新问题。那就是说,我们最好的想法应该是:这种潜能假如丧失了,也是在出生以后丧失的。就社会现实的方面也可以打赌说,大多数新生儿由于贫困、剥削、偏见等等将不能实现这一潜能,将不会上升到高层次的动机水平。的确,在现实中存在着机会的不平等。我们也应该明智地承认,成年人的情况是各有不同的,这取决于他们的生活状况,在哪里度过一生,他们的社会、经济、政治环境,心理病态的程度和总量,等等。但完全放弃超越性生活的可能性也是不可取的(作为一种社会战略问题看,且不说别的),而这在原则上对于仍然生存着的人都适用。“不可救药的”终于已经“治愈”了,不论就精神病的意义和自我实现的意义上说都是如此,在辛那侬就有这样的例子。特别是对于未来的新兴人类,我们更不应放弃这种可能性,如果放弃就是最大的愚蠢。
毫无疑问,我们所说的精神生活是从人的生物学本性起源的。它是一种“高级的”动物性,其先决条件是健康的“低级”动物性,即两者是在层次系统上统一成一个整体的(而不是相互排斥的)。但是这种高级的、精神的“动物性”非常胆怯和微弱,非常容易丧失,非常容易被更强大的文化势力扼杀,因此它只有在一种支持人性并积极促进人性最充分发展的文化中才能广泛实现。
考虑到这些,我们能够解决许多无谓的争端和歧义。举例说,假如黑格尔的“精神”和马克思的“自然”实际上是处在同一的连续系统中而有层次地整合起来的(通常,这也称为“唯心论”和“唯物论”),那么,这一层次连续系统的性质便能为我们提供多种答案。例如,低级需要(动物的,自然的,物质的)在十分具体的、实证的、操作的、有限度的意义上要比我们所说的高级基本需要占优势,后者又比超越性需要(精神,理想价值)占优势。这就是说,生活的“物质”条件有充分的理由优先于高级理想(比后者占优势,更有力),甚至也优先于意识形态、哲学、宗教、文化,等等,在明确可以规定和限定的方式上说也是如此。这些高级的理想和价值绝不仅仅是低级价值的副现象,它们具有同样的生物学和心理学实在的性质,尽管在力量、紧迫或先后方面有所不同,但在诸如神经系统这样的优势层次系统及强弱次序中,高级和低级都同样是“真实”的和人性的。你肯定能从斗争的观点看历史,为丰满人性而斗争,或为一种内在的、严肃的理念而斗争,即,从自上而下的观点看历史。最初的、基本的或终极的起因或许可以按从下而上从物质环境中找到,于是你能承认这样的说法是正确的:“自利是一切人性的基础。”但那是就自利占有优势的意义上说的,如把自利当作一切人类动机的充分说明就不正确了。对于不同的理解目的,两者都是有价值的理论,都有可派定的心理学意义。
一定程度的精神性很可能是完善物质论的,结果,而这一点我们要论述关于个人内部和社会内部发展的事实。我大惑不解,为什么富裕能解放某些人使他们追求成长而同时又使另一些人固结在“实利主义”的水平上。完全同样可能的是,宗教家要培养精神价值,最好从衣、食、住、行等等入手,那要比布道更迫切需要。
将低级的动物性和高级的精神性、价值性及宗教论中最高等性放入同一阶层中(以便说明精神是高级动物的性质),这样可使我们超越多种分歧。例如,恶魔的呼唤,堕落****、邪恶、自私、自我中心、自我追求,等等,都已经从神圣的、理想的、善良的、永恒的东西、我们最高的抱负等等分化出来并互相对立了。有时,圣洁的或最好的品质被认为处于人性范围之内。但更经常的情况是,在人类的历史中,善良已被排除于人性之外,在人性之上,是超自然的。
我好象记得,恶或最坏的东西始终是大多数宗教、哲学或意识形态所倾向于承认为人性固有的,甚至我们“最坏的”冲动有时又被外化为撒旦的呼唤等等一类的东西。
虽然原则上我们“最低级”的动物本性始终被认为是“好的”,但现实中却往往自动化地被诬蔑为“坏的”。或许,这种对我们低级动物本性的诬蔑或多或少是由于二歧化的本身(二歧化形成病态,而病态又促进二歧化,那在一个整体的世界中常常是不正确的)。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超越性动机的概念应该能提供一个理论的基础,以便解决所有这些(大都是)虚假的二歧式。
快乐和满足能在层次系统上从低到高进行安排。欢乐主义理论因此也能被看作是从低到高直到超越性欢乐主义的排列。
作为超越性需要的满足,存在价值也是一种最高的幸福。
必须看到别有一种快乐的层次系统,例如,痛苦的解除,通过热水浴的满足,和好友相处的愉快,听伟大音乐的欢乐,有了孩子的幸福,最高爱情体验的喜悦,直到和存在价值的整合,而且这样的意义往往重大。
欢乐主义、自私等问题的解决可来源于这样的层次系统。假如把最高快乐包括在一般快乐之中,那么在非常确切的意义上也可以说人性丰满的人也只不过在追求快乐,即追求超越性快乐。或许我们能称这种追求为“超越性欢乐主义”,并指出,在这一水平上不再有快乐和责任之间的矛盾,因为人类最高的责任不外是对真理、正义和美等等的责任,而那也是人类所能体验的最高快乐。而在论述的这一水平,自私和不自私之间的相互排斥也消失了。对我们好的对任何别人也是有益的,使人满意的也是值得称赞的,我们的嗜好是可以信赖的、合理的和明智的,我们享受的是对我们有利的,追求我们自己“最高的”善也是追求一般的善,等等。
从低级到高级的秩序比如初级需要欢乐、高级需要欢乐和超越性需要欢乐,这意味着含有各种操作和可检验性。例如,我们上升越高,在发现这样的人越少,先决条件越多,社会环境必须越好,教育质量必须越高,等等。
一切“主体生物学”的技术都适用于精神生活的教育,因为精神生活也是类似本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