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走到门口时忽然听外面喊道:“吕公馆,有信!”
不知谁会在这时来信,佳音倒吃了一惊。大钟忙跑来打开门来接收了,随即递给佳音,收信人是她,却没有署名,却让她忽然想到以前韩子沫常给她来无名信,还配有一颗丸药,也是好久以前的事情了,或许是他?想着不禁笑了,走进卧房来才慢慢拆开来,看时整张信纸却只有一句:佳音还好吗?
佳音怔住了,信里没有署名,只有这一句问话,佳音还好吗?那字迹那样熟悉,她永远忘不了的他端正大气的正楷,带着一份西洋式的洒脱。佳音还好吗?他问她还好吗?他问她还好吗。她的心怎么跳得这样快,一时间激动难耐,眼泪簌簌落落地下来了,咬着嘴唇不知要哭还是要笑,清寒的冬日,她的心里滴雨似的哒哒乱响,久不停歇。
“我回来了。”忽然“吱呀”一声门开了,他走了进来,罩着一件风衣,一顶礼帽,卓然独立,翩翩而来。佳音只张着嘴,不可思议地望着他,他的脚步落在地毯上安稳无声,却声声踏进她的心里,而她只怔怔地看着他走近,不知作何声响。
靖璘走进她坐下来,端详了她好一会,慢慢说道:“你哭了?”
“嗯。”佳音只这一声,眼泪又滑落一颗,晶润饱满,闪在脸上。她依旧望着他,眼睛因为泪意朦胧,而更晶莹透彻清辉闪烁,那怔住的样子仿佛他是从天而降,带给她诧异与惊喜,而她一直没有回味过来,来不及思索就怔住了。
脱了礼帽的靖璘稍显疲倦,但看她泪眼朦胧呆呆怔住的样子,立时却有了些安慰内心也轻松了许多。脸上带出柔和的笑容来是佳音多久不见的柔情,引出了她一肚子的委屈与纠缠,却只是一言不发地看着他,想看到地老天荒似的。她的样子让靖璘也看住了,第一次直视她的泪水,没有难受与挣扎,多的却是一种安慰。
一转脸桌上是一堆写满墨字的稿纸,一想又是这段时间她心有所感写出来解闷的,心里一时愧疚之情翻涌上来,拿起一张来看着,蝇头小楷笔迹清秀隽永,满张只有一句诗,道是:恨不相逢未嫁时。他看住了,写满了满张的愁绪,竟然是一句“恨不相逢未嫁时。”
他一字一顿地发狠地念出来:“恨不相逢未嫁时。”眼里忽然簇然燃起两团火焰,青筋顿时暴起,将那纸一揉成团向佳音脸上甩过来,“这是什么东西?”
佳音脸上猛地一阵镇痛,错愕地看着靖璘,还未反应过来这急转急下的情势。靖璘一把拉住她的胳膊,眼底是隐怒,嘴角却是一抹讥笑:“恨不相逢未嫁时。你和谁恨不相逢未嫁时?你为了谁恨不相逢未嫁时?”
他因为才进家门,身上寒霜未退,此刻生了气,那寒气更是逼人,抓着佳音的手将那股冰冷丝丝寸寸尖利地摄入到她肌骨里,刺激了她的神经,她也才终于惊醒过来。他从千里之外而来,重新近到眼前,前翻那般缠绵痴缠藤蔓似的错乱繁复地攀爬而上,烦乱了内心那份处变不惊的淡然,一月来坚若磐石、固若金汤的防线一瞬间崩溃瓦解了,涌翻出委屈不解、担心挂念纠缠的情绪。她的世界此刻全无一个,就只有眼前的他,她一直不变的执着,他深深地刻在她的眸子里,那样横眉怒视,猎鹰一般的眼神逼视着她,射到她的心里却是许久来不曾有过的辛甜与慰藉。
还将旧时意,惜取眼前人。惜取眼前人,不是昔人不在了的放下,而是对昔人昔情的执着与坚持,原以为到了荼蘼花开,其实是因为爱到荼蘼而已,所以放不下,一直都是情情,所以枉做了无情。
他愤怒了,佳音却忽然异常淡定坦然,仿佛洞悉了一切豁然明白,明白了所以淡静了,所以淡静地说:“不是,没有为了谁。”又有些委屈,滴下泪来,说:“我以为你不要我了,我以为你不要我了。”只一会含泪的眼睛却又忽然转了淡淡的笑意:“你回来了。”
靖璘定定地看着佳音,许久没见面了,眼光还在捕捉着什么。忽然将唇印上去,将她使命地箍到怀里,印在她的唇上狠狠地辗转允吸着,箍着她的手也将她一点一点地嵌到自己身体里。这个吻像团噬人的火焰,灼热地燃烧在佳音的唇上、心里,嘴上发痛了,狠狠抓着他的衣服叮咛一声,却被他吻得更炙热。佳音觉得喘不过气来了,唯有使命地抓着他,此刻唯一的倚靠。他不管也不顾,自顾自地吻着,随即,佳音的衣服就被扯在了床上,他整个人倾下来,更大的一团热火将她包裹了。
感觉只是睡了一会的时间,房间里已经黑沉沉的,略移动了下,浑身就酸痛不已,索性就窝在被子里。伸手触摸身边,靖璘已经起身出去了。他们的亲密接触他从来都是温柔的,这次却像一头爆发了的猛兽一般在她身上燃烧着无边无际的热火,她想着回味一下甜蜜却无甜蜜可寻,清楚可辨的只有身上的酸痛,这份痛感直蔓延到心里去,一时百般愁绪纷至沓来,剪不断理还乱。
门缓慢地打开了,佳音还是吃了一惊,瞬即屋里的灯亮了,满室光辉,映着他走过来。看她醒来了,他舒了一口气,在她身边坐下一言不发。他洗过了澡,身上着一件灰色睡衣,佳音忍不住转过头来看了他两眼,见他不做声,又转向另一边依旧卧着。
他转过头来看着她,丝绵被下浅浅地露出她凝滑雪白的香肩,温软细腻。他给她将棉被盖严实,一眼瞥到她脸上被他砸中的地方些微有些红肿,心里一阵痛悔怜惜,收回了目光,声音温柔了:“我的信收到了吗?怎么没回信?”
佳音脸上泛起一丝潮红来,心下一软,声音亦软了:“今才收到。”
他淡淡地说:“外面风声紧迫,交通受阻,想来延误了。”
佳音始终将头侧向另一边,又问道:“你在外面可都还好?”
“这么久才问。你还好吗?”
她噙起一抹浅浅的微笑:“我,很好。”
这么说着,靖璘忽然起身来,向衣柜走去,说:“早点去吃饭,早点休息。今晚有公务要忙,就不回来了。”雷厉风行地换好了衣服,待走的时候又停住,“今天的话都是真的吧?”
“嗯。”她答了这么一声,他就走了。佳音立时有些怅惘,又后悔刚才怎么就思维滞顿了,偏只答了一个字,他就那么走了。再多两句,他应该会回个头的。
饶这么想着,心里还是沁着着温馨甜蜜的欣慰感。再微一动,身体又痛了,这一痛才又想到他刚刚猛烈的举止,那纸团向她凌厉地砸过来,那句“佳音还好吗?”,为这全身都痛了,可是却刚好解释了一切,不都是她要的一切吗?他是在乎她的,因为在乎,所以激动易怒,所以才横行霸道,只是这答案等得太煎熬了,她用了那样大的心血筑起的堤坝,几乎耗尽了所有精力,瞬间就因他的一个弹指就给崩塌了。她累了,微笑着闭上眼睛,再次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