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音从钢琴上拿起几个簿册,慢慢地走进他,淡淡地笑着,沉静地说:“离婚是我深思熟虑决定好的,不论对你对我都是好事。这件事情我们都没错,要怪就怪我自己太依赖我们之间的感情,到现在你和我都桎梏在这场婚姻的牢笼里,两人都不快乐,所以你说离婚我答应你,你放心,这是我愿意的事情。”
靖璘对上她的眼睛饶有兴味地看着,伸手接过那些簿册,说:“我看。”再一翻看,才知道是两人的结婚证书和户口簿,手使了劲紧紧捏着这几样本子,耳中听她继续道:“这么多年了你也该给宫小姐一个家了,不然也辜负了她等你这么多年。我叔叔也跟我来电话了,他说要我和你离婚,虽然不知道你们之间有什么过节,但好得让你我得以解脱,不也是你愿意的吗?”
靖璘冷笑了一声,看着佳音的眼里满是质询疑问着说:“解脱?你的意思是我们的婚姻禁锢了你的人生?还是你有其他人了?”
佳音一瞬间的怔忪,好容易缓过神来,哀哀地笑了,说:“没有。我结过婚,还有过孩子,谁还会要我呢。”
靖璘逼近她,冷笑了一声:“你的意思我把你给糟蹋了?”
她忙退到钢琴旁,一下子坐下来,低下头去看着键盘,说:“没有,都是我自己心甘情愿的,怎么能怪你。”
“哼。”他继续靠近她:“你以为离婚这么容易?”
佳音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转过头来看着他,神色一时间变得悲戚而绝望:“不是你要和我离婚的吗?不是你要和宫静妮在一起吗?为何出尔反尔?既然爱她,我成全你还不好?”
靖璘避开她的眼睛,声音发硬地说:“不用你来成全。”
佳音的眼里燃起恨意:“你到底拿我当什么?”
他看向她,那眼神仿佛是要看穿她一样嗜血,声音也发恨地说:“你管我拿你当什么?但是你要离婚,休想。”
这一句发泄了他心里累积起来的一些抑郁和不平,竟有几分舒坦畅快,只是她的泪眼下断了线的泪珠颗颗滑落,又让他心里揪着一样难受。踌躇了一下,将那三个本子揣进兜里,转过身又出来了。待到门口处见蒋妈正谨小慎微地站在那里,见他出来就上前悄声说:“三爷放心,他们都在外面,听不到你和少奶奶的谈话。”
靖璘对她的细心体贴深感欣慰,却也只是无奈地摇摇头,对她感到一些惭愧,散出淡淡的笑容让她宽心。蒋妈犹豫了一下,又问道:“三爷可知道小玉去了哪里?事情是我们一起隐瞒的,到现在她做了替罪羊我这心里可真是惭愧啊,孩子可千万不要有个三长两短的,不然拿我这老命去换也怕不够。”
靖璘不忍看她年老的脸上一脸的忧伤憔悴,就用话宽慰她说:“我着人找了,她现在在一家殷实人家做女佣,听说生活还不错,您老别担心了。”
这样看蒋妈面容瞬间宽松了很多,也才发了一口叹气往外走来。
转过房后的樟树竹林,从小门来到靖瑶的院子,绕过早已凋零的梅树,前院一片花火嫣然,紫荆花依然是最绚丽的尤物,两棵榕树叶子长得正蔚然,绿荫熠熠。榕树下靖瑶正穿着长衫坐在藤椅上拿着本书前后摇摆着,面前的白果木圆桌上放着沏满茶水的茶壶茶杯,茶杯里还有半杯未喝的色泽已经暗沉的茶水,他却一直看着前面发呆,对他的到来闻所未闻。
靖璘站在院子中央看着靖瑶散漫而忧愁的模样,说道:“很多天没见你了。”
靖瑶缓缓转过头来,看着靖璘冷冷地说:“我一直都在,是你一直没回来而已,又怎么会见得着我。”
靖璘不禁冷然笑了起来:“你这又是怎么了。怎么穿起长衫来了?”
“能怎么?不怎么。”靖瑶依旧一副待理不理的样子,只是忽然又转过头来问他:“你和嫂子是不发生了什么?”
“怎么这么问,没发生什么,发生了什么也不用你来管。”
靖瑶转过头去依旧看着眼前的那一树紫荆,满脸的失望与哀伤:“我们家是待不得了,每个人都藏着心事,每个人都是一个谜,回到家你能看到每一张笑着的脸,却看不到真正微笑的心。说是家人其实不知道心里都藏些什么事呢。就连你和三嫂有时候我都猜不透。”
靖璘瞥了他一眼:“做好你的事情,想那么多没用的干嘛?”
靖瑶忽然说:“我要去北平。”
靖璘狠狠瞪了他一眼,冷硬地说“你去了北平,我就把楚眉心给弄过来。”
靖瑶转过头来惊怒道:“三哥!”
靖璘本来心里都不痛快,这会看着靖瑶满脸的怒容心里更来气,不禁威胁他说:“别惹怒我,不然要你好看。”
靖瑶忽然间不说话了,用手摆了摆长衫的下摆,其实没有褶皱没有污物的,但他还是用心整平了它,又靠在椅背上,眼睛透过榕树的枝杈看向天空,眉头锁得更紧了,眼眸间忧愁又深了几许。靖璘看他那呆住的样子有几分孩童般的天真,心里禁不住有些好笑,恐他又说出什么恼人的话,就也不再理他,转身往自家走去。
“你是不要和嫂子离婚?”
还没踏出几步,靖瑶的声音忽然清朗响亮地传过来,心里这团怒火一触即发,靖璘猛地一个转身回头来恨声命令道:“闭嘴。”
靖瑶却不看他,依旧看向一边,对靖璘的警告丝毫没有反应,一副自然随意,嘴里兀自在说:“长痛不如短痛,要离就赶快,对你们都是解脱。”
只是说完又忽然意识到恐怕有佣人听到谈话,一旦传出去闹得满城风雨就不好收场了,而且好一阵子靖璘都不说话,靖瑶心里有些打颤,也不敢看靖璘,有些无措,嘴上却还是硬着说:“行了,我不说了行吧。你自己也注意点。”
靖璘便吓唬他说:“你再说回头把你送回公馆去。”
靖瑶有些个生气,看着靖璘严正地说:“三哥你别说话老当我是个孩子,况且现在生杀予夺由我自己,我说不回去谁还能奈何得了我。”
他这样不顾一切的样子忽然间让靖璘好生羡慕,又因为看着还是弟弟般的稚嫩且年少冲动,心里又是一番好笑,涤荡在藤蔓蟠扎缠绕的胸口。
樱树开花了,幼安来信了,给佳音暗淡无光的生活带来了一丝安慰。粉色信笺上飘散的都是幼安熟悉的气息,像她的人一样淡雅安静,让人心安。佳音不由得滴下一滴泪来,同是天涯沦落人,用在她和幼安身上,是何其恰当。
佳音芳鉴:一别十月,妹妹可还好?很久没通信了,实在对不住,不是我心里不记挂妹妹,而是我一直在调整自己的状态,而今觉得好过了很多才有信心和想法提笔给妹妹写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