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几天江门就接二连三出了多起事件,而且都是显赫人物遭人暗算,尤其是两大势力头目的赫然离世尤为让人震惊,让整座城市再次陷入一片慌乱中,冥冥中更有东窗事发之态。世人在揣测幕后黑手的同时亦在关注玉门商会和承帮今后的走向,玉门商会一如众人所想的那样,在几大商家合力推举下,经理吕靖璘顺利胜任了会长一职。承帮却出人意料地由艾佳诚解散了,几大产业也分派给各管理人,由他们各自单干。消息甫一传出,全市一时哗然,偌大的承帮多少年来在南方屹立不倒,谁想到在艾自明刚去世就土崩瓦解散成零星了,而承帮散架后剩下的就是各骨干之间的蚕食盘剥的竞争,而这和艾家已经没关系了。
承帮的解散倒给了玉门商会扩大经营范围的绝佳机会,思虑再三,靖璘还是决定将其中的几项产业尽力抢过来,虽然碍于和艾家的恩怨,但为了防止落入日本人手中还是顶着非议做了决定。玉门商会财力雄厚,收购其中零星的几个产业不成问题,刚收购完,就忙和政府达成了合作协议,虽然风险也很大,但好过落入敌人手中。
果不其然,合作刚达成,东条宁次又来了。这次直接赶到商会,开始还如从前般满脸堆笑,三番五次地提到艾自明,绕到承帮产业的归宿问题就立时板起了脸,深怪吕家不履行承诺,背信弃义。
靖璘知道他是找茬,佯装无奈地说:“南京政府要求官商合办,也是先父一直以来的意思,都是为了达成先父的遗愿。”
东条的脸色瞬间就变了,却说了个让靖璘无比惊愕的事情,吕敬之前段时间已在口头上做了与日方合作的承诺,并且打算就在这段时间派人和日方达成协议,却不料吕家人出尔反尔。然后留下个吕敬之写的合作初步打算草稿,说:“艾自明是谁所杀,你比我清楚。然而为了双方的共同繁荣我们宁愿牺牲名誉背负黑锅,却不想你们这样背信弃义,是可忍孰不可忍。我们日本人的尊严是高尚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容不得你们任意践踏。”随之在盛怒之下拂袖而去。
靖璘也顾不得他的愤怒,他错愕地发现一直以来他都被蒙在鼓里,更让他无法接受的是一向尊敬的父亲不光在事业上穷尽手段达到目的,竟然在背地里还和日本人有来往,甚至有合作的打算,而作为商会的主要决策者,他竟然一直不知。他所认识的父亲哪里去了?那个嫉恶如仇与敌人泾渭分明的父亲哪里去了?
字条上的字不用伪造,字的笔力劲道是不容改变的刚毅,现在却却烧在眼里,双孔灼热而滚烫。他记得靖玦说过,父亲最器重他,他所做的不管什么都是为了他,为了他能顺利接管商会。现在他毫无障碍地做了会长,回头却发现一直以来自己所坚持的不过是一场梦。一路他是踩着已碎的梦走到现在。
他忽然很想去问问几个兄弟,还有谁知道此事,又觉得无望,父亲尚且如此,毫无血缘关系的兄弟就能坦诚相见了吗?况且他也刚从他们的虎口里出来,再去谁能说不是虎穴送死,只是那只隐形的虎爪竟是自己的兄弟,想想就不寒而栗,脊背全是冷汗。
这边还不容他犹豫半分,那边沉寂了很久的欧阳卫林又出来活动了,这一次的动作还是严查传媒社的新闻稿件有无不良或激越的动向,有无抗议类的宣言,而这次的矛头竟直指南方报业。好在东条宁次走后吕靖璘走有了警备心理,所以并没查出什么。而欧阳卫林下一步的动向就是其他小型报社文学社,以及对一些关门的文学社残留的稿件做了特别审查。
这一次幅度之深之大是前所未有的,凡是略沾皮毛的文人,不管现在是否还继续从事文字工作都要严查严惩。只是有一个人始终未被波及:章炽鸾。他的《章之报》因为这一阵狂风骤雨的逆袭亦识趣地没再继续开办,总统还特殊召见了他,对他给予了物质上的优待,他现在已正式从中抽了手,却是出乎众人意料地北上去了北平。于是坊间就有一种声音,说章炽鸾去北平是重操旧业了,只是选择去北平,这险冒得有些大了。
这声波催促着吕靖璘快速赶往家里,只是到了家里,蒋妈就说佳容来看佳音了。
卧室里佳音靠着枕头坐着,精神明显比前好多了,这么多天除了三姨太和靖瑶再没人来看过她,所以一见着佳容自是喜不自胜,只是强忍着没将眼泪落下。佳容形容淡淡的,只是定定地看着佳音,并不说话。
佳音看她精神没前好了,绝美的容颜是苍白的落寞,心想怕又是自己让她担心了,抱愧地唤道:“佳容。”
佳容移开目光,阳光刺的她低下了头,淡淡地说:“姐姐,你竟然受了这么大的伤。你竟然为他受了这么大的伤,你这是何苦呢!”
“佳容。”佳音心里愧疚得很,总让他们担心,他们气着了,所以都不来看她,她便问道:“家里还好吧?”
佳容的眼睫毛很长,沉沉地压下来,是弯着腰的浓密苗条的蒲苇,“都好。”又说:“你好好养伤吧,以后别再那么不小心了。”
“我知道。我现在很好,前所未有的好。”
佳容听了她这话心里就来气,“受了伤还好,亏你还能看得这么开。”
佳音知道再说下去恐怕免不了要争吵,况且自己的情形也无力再去争论什么,两人一时都沉默了。佳容怕影响了佳音休息,不一会就起身离开。
出了卧室门撞见靖璘,佳容先是一吓,旋即脸色如常,牙齿狠狠咬着,然后一声冷笑,提高了声音说:“怎么,怕了?”
靖璘平静地说:“怕什么?”
佳容指着他恨声道:“你……”
“佳容小姐,请书房说话。”靖璘忙打断她,却不再理会她,抬脚就往卧室走去。佳容极力压制住急乱的一起一伏的胸脯,忍住气跟着他走去。
到了书房靖璘就开门见山地说:“我想请你帮个忙,你姐姐他们的百合坊,那房子里恐怕还有些遗留的稿子,能否请你帮忙去看一下,有的话还请帮忙取回来。”
“怎么了?你把市长给得罪了,又让我们家来背黑锅?”
“我想你也不希望你姐姐再有什么差池。”
佳容眼里闪着剑光,喊道:“你还好意思说……”
靖璘又忙打断说:“我知道,我对不起她,我会弥补的。”
“她有一天若是知道真相了,她会杀了你。”
靖璘淡淡地笑了,说:“我等着那天。”
佳容不再说话,父亲死后她也习惯了沉默,乳白色洋纱旗袍是一袭苍凉的素净,而她婷立在书桌旁,内心不断在纠结着。短暂思索后准备就走,身后靖璘沉静到哀伤的声音响起:“你知道你父亲是怎么成为承帮帮主的吗?你知道艾佳诚的父亲是怎么死的吗?我的亲生父亲是他父亲的司机,在那次阴谋中也不幸丧命。我母亲悲痛欲绝,丢下我赴他而去。一命换一命,杀父之仇,我为什么不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