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无节操的童话故事里,善良的公主总是会被邪恶的老巫婆折磨,折磨个半死不活之后,才有一个王子般英俊有钱的男人出现,经过一番搏斗和努力,将她带离苦海,然后从此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而对我而言,我只历经了开头。
十五岁那年因为身体极度糟糕,加上傅天辰的抛弃,我一时悲从中来,在甄家堡内不吃不喝,跟个幽灵似的飘荡了两三天,就被老爹一个狠心丢到了南洋岛上去接受训练,顺便强身健体。
那是一段惨无天日的时期,岛上那个永远八十八岁的老女人也从原先我以为的慈眉善目变成了狰狞可怖。
虽然,按照辈分,我还得管她叫一声“二姑婆”。
“女孩子要知书达理,琴棋书画可以不会,但是摸爬滚打总是要学会的。”话声一落,对着正在努力扎马步的我就是一鞭子的所谓“鞭策”,跟着便桀桀笑着,“你的名字带个竹字,就得被打打敲敲,才能成大材。”说完,就抽着旱烟,躺倒在贵妃椅上,看我颤巍巍地做青蛙蹲……
“成大材你妹!”我嚎叫一声,突地从梦中醒来,发了片刻呆,撑着脑袋从床上坐起,环视着光线暗淡的船舱,这才想起现在已经在去南洋的海上了。
拎过外套穿好,无声地低叹了声“靠”,准备去吹吹海风,梳理一下这些天来的乱麻思绪。
至于那个老巫婆,我吞吞口水,努力将当初陈曦将我带离南洋时的安慰的话反复念上几遍。
“她是老巫婆,你是嫩黄瓜,又脆又硬,她啃不动的。”
彼时,我正有气无力地靠在他身上,听着老爹客客气气地和二姑婆道谢,说我看上去有气力多了,神采也飞扬了不少,托她的福,至少我没了几分死人气儿。
当时就真心想飙泪了,见过每天被鞭子吓着醒来,吓着睡去的人还想些儿女情长伤春悲秋的么?!
我家老爹总是可以可爱到我让我咬牙切齿!
正想着,竟已经走上甲板,海风迎面吹得我一个激灵,立刻清醒了不少。
撇去那个老巫婆不说,南洋和甄盟的关系也是匪浅的。
南洋位于整个西南大陆的南边,是附近零散岛屿中最大的一个,当初甄家堡的老祖宗在这里设下甄盟的分部,一开始就是为了震慑普陀岛上的海盗所用的,只是经过长时间的演变和权势替换,竟然也在这些年来,逐渐少了管束,不过,因为岛上的那个老巫婆始终还在,所以,老爹也并不担心南洋会脱离掌控。
我们的航船从今早开始便逼近了南洋的海域,此时的天空飘起细细的小雨来,海浪从船底翻涌上来,卷起白色的浪花,我攀在栏杆上遥望远方乌云暗沉的天际,做足了明媚忧伤的姿态。
所以曲禾走上来说的第一句话就是:“猪,你这表情酸得我牙疼。”
我怨念无比地抬手指着那几只乱飞乱窜的海鸟,深情款款地说:“曲禾大人,奴家真心是万般不愿去南洋那嘎达……”
曲禾总算认真了几分神色,踱步过来,修长的身形在我面前一站,竟恍惚有种让人想倾诉一切的冲动。
但终究是侧开脸,淡淡地转移话题:“我想知道要怎么做。”
老爹被请去喝茶,更坏的说法就是被逮捕了,自从我懂事起就知道,哪怕我逃过死神,这辈子也要不断和死亡打交道,老爹是整个益城的霸主,是整个委托界的头把交椅,要他杀人的人很多,被他杀死的人也很多,那么被杀的人的亲人来寻仇自然也并不少。
委托这一行,不是单纯的黑帮,而是以代价为媒,完成委托人的请求,从而一步步地奠定自身的地位,暴虐无度的,像西摇三十六血煞,神秘莫测的,则是东皇的十八窟,像甄盟这样既光明正大,又并不是什么人都杀的灰色性质的委托帮派,一直都是在上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情况下逐步壮大的。
缓缓说毕,我深深吐出一口气,做出总结:“所以,这一次的触雷,如果不是上位者里有我们的仇家,就是甄盟内里有奸细。”
“分析得不错。”曲禾转过身,和我一样看向渐渐暗沉的天际,那乌云浓得仿似化不开,好像在酝酿着一场惊天的阴谋。
“只不过,任何事情都有始有终,你爹的想法很好,趁早退出这一行,可以免去很多无辜伤亡,但总有那么些人,是一开始就不想放过你们的,所以,”他看向我,眸光冷凝而深邃,眼角眉梢的邪魅带着一丝难测的复杂,“我有些后悔当初选择你来做实验了。”
他说得太过深奥,我偏头努力挑拣了一遍他话里的主谓宾定状补,蓦地轻轻一笑:“曲禾大人,你是在和我道歉么?”
因为选择我来做同盟,而牵涉了整个甄盟进来,所以,才会觉得愧疚么?
仔细想来,曲禾对我并没做过什么威逼利诱,相反,靠着他,我至少在这些日子里,多了不少和傅天辰接触的机会,真要说起来,是我赚了。
而甄盟的事情,我想,该来的总会来,就像老爹会暗中安排我离开国内一样,所有人都在护着我,是我自己没本事。
“没有,”曲禾眯起眼,懒懒地把双手插进口袋里,义正言辞地解释,“我是觉得你的智商实在是不配和我做搭档。”
我瞪眼咬了咬牙,准备绕开这个话题,直接商量下面的行动,就见年轻的巡逻卫队长鲁克,也就是威胁着我去南洋的那个男人踩着皮靴走上来,见我们两个人都在,怔了怔,走过来说:“甄小姐,有您的电话。”
我诧异地挑挑眉,这个时候会打来电话的,无非就是陈曦那小子了,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一早就清楚我会乖乖去南洋,居然也不关心我的死活,昨晚虽然没有发现我偷听了他们的谈话,还竟然也没有问候我两声,就把忘记挂断的电话挂了!而箫言更是毫不留情地在确认我会跟着大家去南洋后,一刻不停地返回国内帮忙去了。
满心不爽地抓过电话,但是,待认出对方声音后,我只听见自己淡漠的一句招呼:“嗯,是崔女士啊。”
崔洁在哭,我听见她细细的哽咽声由小变大,像是可以隔着千山万水,化作深深浅浅的刀子割入我的心脏。
明明有更多的讽刺想脱口而出,话到嘴边轻轻顿了顿,只剩下一声问句:“崔洁,你到底想做什么?”
“砰——”走过我身后的傅天辰手上拿着的茶杯突然砸在了船板上,发出一声闷响来,引得船舱里的几人都看了过去。
我按住电话,也偏头看向他,他却只是弯腰将茶杯捡起,因为是木板,所以茶杯盖完好无损,倒是杯身裂了一道口子,里面的茶水也溅了一地。
“没事。”他眼神幽深地看了我一眼,嘴唇细微地蠕动了几下,好像有什么话要说,又沉了沉脸色吞了回去,转身拿着茶杯,有些狼狈地离开船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