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北辰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翻开手机，关锦的短信——我帮你请好假了。
他抚着自己因为宿醉而痛的厉害的头，出了卧室，方淼淼正坐在沙发上敲键盘。叶北辰没戴眼镜，看见模糊的人影的时候下意识想到的是顾左薏，不久之前，她还在这里。
“阿辰，你醒了。”声音不对，叶北辰一愣。
方淼淼见他恍惚的模样，心里更加不好受。
“肚子饿吗？我叫外卖。”
“不用了，你怎么没去上班？”叶北辰揉揉自己的眼睛，准备去洗手间洗漱。
“昨天你喝醉了，我为了照顾你就没去，反正有人帮我打理着下面的人，不去一两天也无所谓。”
“嗯。”说话间叶北辰的人影已经消失在了拐角的地方。
方淼淼直直地盯着自己的电脑屏幕，好几个小时了，她尽管在不停地敲键盘，却不知道自己写的是什么。曾经她很喜欢叶北辰感情经验不丰富，因为这样自己的存在就是特别的，可是现在她不这么想了，叶北辰不懂感情，所以他注定不是个体贴的爱人。而一旦到了她这个年纪，折腾什么的她经受不起了。
整理完一切，叶北辰回卧室拿了钱包，准备和方淼淼去外面吃饭。走到了她身边，叶北辰才发现方淼淼不对劲，她保持着一个姿势坐在那，甚至没有看自己。
“你——”
“阿辰，你坐下，我们谈谈。”
“怎么了？”叶北辰感到奇怪，在方淼淼对面坐下之后，才发现对方神色憔悴，似乎一夜没睡。
方淼淼的眼睛依旧望着腿上的电脑，电脑开了半天已经变得滚烫，但她没有挪动它半分。
“昨天你一直在喊你前妻的名字。”
她的语气平静无波，脸上是淡漠到极致的表情。
叶北辰一怔。方淼淼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确认了对方错愕的神情。
“你自己想不到吧，我也很震惊。你离婚的时候对我说你对她没有感情，可是昨天的事又怎么解释呢？醉了之后说的话才更接近人真正的内心想法吧。而且，很明显的，你昨天是为了她而醉。”
“我是因为愧疚。”叶北辰连忙解释，“我一直以为是她给我下了药，才发生了那件事，我——”
“愧疚到整夜都喊着对方的名字？”方淼淼打断他，“阿辰，你好好问问自己，这两年对她，你到底有没有感情？”
叶北辰只觉得头更痛了，他双手撑住自己的额头。
“我不知道……”
从昨天知道了真相之后，他的心就乱成了一团。离婚是因为自己实在厌倦了每天和她面对面的生活，分开之后尽管不习惯，可是最起码还有个疙瘩始终提醒着自己，他们从一开始就是错的。然而，昨天这个理由突然就不存在了，他措手不及。
“你后悔了对不对？”方淼淼继续扔下一个重磅炸弹。
叶北辰摇摇头，“不，怎么会……我从来不会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可是你的表现就是这样啊。”方淼淼身子向前倾，一把拉下了他撑住额头的手，逼迫他看自己，叶北辰瞳孔里的慌乱被她一览无遗。
方淼淼忽然笑了，她松开他的手。
“从这几周的相处，我发现你已经习惯被照顾了。早饭、整理书架、洗衣服，以前都是她帮你做的对不对？所以你不习惯是正常的，任谁被这么好好照顾了两年都会不习惯。本来我是不介意的，毕竟你之前的不耐烦都很真实。”
“可是你昨天表现的痛苦就太不正常了。如果只是愧疚，你何必喝醉，去道个歉不就行了？你只会觉得自己对不住他，但你不会折磨自己。你是后悔了吧，你内心是不是有更深的感情在？”
“而我……”方淼淼收了笑容，“正如他们所说，很少有我这么自负的女人。我对你是喜欢的，但我的喜欢不会超过你对我的喜欢，我从不做亏本的买卖。之前的接受纯粹是赌了一把，我也看上了你的背景，可惜，我赌输了。我还是承受不了你身边的一切。”
方淼淼现在的挫败感异常强烈，她很聪明，有时候她却痛恨自己的聪明。其实她完全可以选择不告诉叶北辰，她知道叶北辰喜欢自己，只要她忽略连叶北辰自己也不知道的那些东西，然后一步一步地渗入他的生活，她完全有可能征服他。
但是那要几年呢？她不是顾左薏，她做不到毫无保留地为了另一个人奉献自己，所以只剩下了另一条路，全身而退。
“我还是搬回去吧，叶北辰，你好自为之。”
“淼淼……”叶北辰喊了她一句，接下来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直到方淼淼拖着收拾好的行李到了门口，他才反应过来，方淼淼刚才是告诉自己她要分手。
“你在做什么？我根本没有答应——”
“我劝你早点看清自己内心真正想要的东西，你喜欢我是喜欢我的外貌还是我这个人？你对顾左薏的悔恨是因为不习惯没人对你好还是其他原因？如果你发现自己爱她，就早点把她追回来，万一来不及……”
方淼淼没有再说下去，她只是叹了口气。她的恋情一向不长久大概也是因为自己有时看的太透，又有放不下的执拗。
叶北辰眼睁睁地看着方淼淼离开，身体像一下子失去了力气，瘫软在沙发里。
爱顾左薏？怎么可能？
他的目光落在茶几上，那里再也没有摆过百合花，空落落的就像他的心一样。他抬手揉自己的眉心，在一整片的日光中，他好像看见了有个身影捧着刚晾好的衣服从自己身边走过去，身影的主人冲自己嫣然一笑，问他明天是系灰色的还是黑色的那条领带。
叶北辰心一悸，细小的疼痛慢慢泛开来。
合安景苑有户居民早上就在楼下的空地上放爆竹，顾左薏被吵醒，拉了窗帘往下看，一排婚车正从小区门口开进来。大家欢欢喜喜地聚在一处，准备迎接新娘子。
最近好多人结婚。顾左薏想起昨天的不快，哭了一场心里意外地好多了，又想到陆展凉那个缠绵的吻，她脸一红。抓了一把乱糟糟的头发，奔去洗手间洗漱了。
出来的时候闻见一阵米香，陆展凉正拿着勺子盛粥，见了顾左薏，立刻停了手里的动作，走到她身边低头查看。
陆展凉凑得很近，鼻息打在她的脸上，顾左薏睫毛不受控制地颤了颤，他的眼睛很好看。
“还好，消肿了。喝点粥吧，等会我们一起去陆风。早上又要开例会，你别像上次一样。”
放下心来，陆展凉笑笑，他回身抽开椅子，又把粥挪到这边，顾左薏认出是红枣莲子粥。陆展凉做完这些，发现没拿勺子，于是他对顾左薏说了一声，侧过身子想去厨房。
顾左薏却一下子抱住了他。陆展凉太温柔了，就像她一开始感受到的那样，他是一杯温水，味道很淡，却轻易地渗入你身体的每一处。
“又难受了？”陆展凉摸摸怀里人的脑袋，顾左薏摇摇头。
她只是想起来以前李茗羽教育自己的时候说的话，茗羽本来在说南阳，后来就扯到了顾左薏，一如既往的痛心疾首的表情——如果你不喜欢叶北辰那该多好，你会遇到一个特别疼爱你的男人。早上他给你熬粥，送你上班，偶尔送你喜欢的礼物，摸你的头对你说温情的话语，你真不想有这么一个人照顾自己吗？安全感这种东西，哪是自己能给的？你就是笨！
那时她喜欢叶北辰，没有原因，她只是喜欢他含笑的眉眼，喜欢他折各种各样的飞机，喜欢他吆喝着朋友去打球的样子，年少的他站在阳光底下，好像会发光。可是，这些她喜欢的东西，一点一点被时间磨没了，直到昨天那个瞬间，她恍然惊觉这些年自己错得有多彻底。
抓着虚无的东西，还不如放手。
“陆展凉，为什么我没有早点遇见你？”如果是在两年前，或者更早，十年前，遇见你就好了。
陆展凉亲亲她的发顶，轻声回答：
“抱歉，我来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