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王爷,大事不好了。”
一声惊叫再次划破了西南府清晨的宁静。巡查暖春阁的守卫兵跌跌撞撞地闯进了二王爷的寝殿,全然忘了在门外等命这一规矩。
夏黎殇闻声整个人立坐在主床旁边的一张小榻上,睡意全无,十多天前也是这样一声惊叫,让她这十多天来都没能睡个安稳觉,挽起帘子,她有些跌跌撞撞地走到墨懿轩身旁,一并坐了下来。
墨懿轩看到她正睁睁地看着卫兵,头发蓬乱,脸色苍白,睁得圆圆的眼里血丝清晰可见。他恼怒的一掌合上了正在审批的文书,搁在笔架上的毛笔被震得洒了几点墨。跪在下面的守卫兵这时才想起失礼之处,连连磕头求饶。
夏黎殇紧张地抓住他的手,显然手是凉的,还有些抖。墨懿轩温柔地用大拇指划了划她的手背,他知道她近段时间寝食难安,人也消瘦了很多,好不容易昨夜才睡得一觉,不想这天还未亮完就被吓醒。一想到这些,他就忍不住脸黑着对着下跪的人。
“说。”
“三,三阁主跳湖自杀了。”
“找个地方埋了,记住,西南府没这回事,记牢了。”
“是,是……”守卫兵转身抹了一把冷汗退出了寝殿,这是这个月的第二次。
“你不去看看?”夏黎殇有些激动地站起来,全然没发觉自己的话里带了生气的成份。十三天前,八阁主的尸体浮在暖春阁内的暖心湖上,他去看了一眼,也这样交代下人把后事给办了,没有奠堂,没有来悼念的人,连块白联都没有,正如他说的,西南府没有这回事。
可人,明明是死了。
“你当真不去看看?”
“死人有什么好看的。”
夏黎殇上一句话本来是问得小心翼翼的,从八阁主出事后他就变得脾气有些暴躁。她现在最不想的就是去踩他这个雷点。但墨懿轩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让她没能阻止往外窜的怒火,她一把揪起了墨懿轩的领子。
“人家还是个黄花大闺女的时候,是你八抬大轿明媒正娶娶回来的,现在人没了,死了,知道死是个什么意思吗?你竟然还能把话说得两袖清风,无伤大雅?你真是个王八蛋。”
一口气将心中的怒火吐尽,她用力甩开了墨懿轩的衣领,寻门而出。
夏黎殇走后,暗阁里敲了两声响,得到墨懿轩的应允后,走出了一个蒙面的黑衣人。
“鬼影,事情都查到哪了?”说话间,他整了整被夏黎殇扯得有些褶皱的领口。
“三阁主一家是前两日夜里惨遭灭门的,老则九旬,幼则未足月,无一生还,和八阁主的遭遇一致。”
墨懿轩抿了一口冷茶,茶是用滚开的水泡的,茶热的时候又酸又涩,茶冷了,更酸更涩。他轻吐着气,眼观手中杯,专用的茶杯壁上还残留了一层淡淡的红色印迹,这是夏黎殇为他冲泡山里红留下的,也不知道她是不懂还是故意的,好在她现在懂得了给他加了糖,虽然喝起来感觉还是怪怪的。
“下一个是谁?”
“应该是四阁主,王爷不打算采取些行动?”
墨懿轩摇了摇头,将背往后一靠,又看了一眼跪在眼前的黑衣人,他想,若是上官忆南还在就好了,起码还有个商量对策的。
“王爷,您之前吩咐要查的江听雨,已经有些眉目了。”
“查到什么了?”墨懿轩眼一定,摆正了坐姿。
“聚贤宫是塞外帝国的一个神秘的组织,可以说黑白两道他都通吃。内部共分为东南西北四贤,由四个贤主分别掌管,而掌管的四要素分别是兵器,消息,金钱和人力,但最终都听命于聚贤宫宫主,江听雨正是西贤宫新接手的贤主,负责管理的应该是探听消息。”
“有没有查到他与盛夏山庄是什么关系?”
“江听雨曾到访盛夏山庄两趟,头一趟还差点与盛夏山庄庄主大动干戈,最后气冲冲地离开了,后一次是在十阁主偷偷外出之后,他进盛夏山庄只是和庄主寥寥几句就匆忙离开了,但庄主和庄主夫人对他似乎都挺恭敬。但属下也查过盛夏山庄的底细,是干净的。”
“有关聚贤宫,你还查到什么?”
“属下无能,除了江听雨,什么也没查得出来,聚贤宫从不轻易抛头露面,江听雨此次出面,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阴谋,据属下的线人回报,说曾在皇宫见到与江听雨长得很相似的人,但属下现在连他也跟丢了。”
“你给本王把盛夏山庄盯牢了,倘若那里也遭遇了什么不测,你就提头来见。”
“是。”
四阁主……
墨懿轩一手推捏着额头,另一只手将领口往下拉了拉,好让脖颈以下的皮肤也能透透气。没想到皇帝都把刀动到这份上了,好歹也是一朝元老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可是一手栽培他坐上皇帝宝座的恩师啊。
当初一手安插在他身边的人,现在却这么迫不及待地要斩草除根,是想给他来个杀鸡儆猴吗?还是,连他也死了,这天下就太平了。
夏黎殇虽然一身的婢女服饰,但各个门口的守卫兵和婢女对她却无半点的阻拦之意,相反,还异常的恭敬。
三阁主的尸体已经被打捞上了湖岸边,冰凉地躺在一张草席上,除了几个巡逻的守卫兵,多一个人影都没有。夏黎殇走了过去,死人的味还没闻清楚就忍不住掉头吐了一地,长这么大,这是头一次见死人,不仅心口堵得慌,心还跳得飞快,最后还是被两个守卫兵扶着坐到了一旁,才慢慢缓了一口气。
没多久,三阁主的尸体就被草席卷盖起来,从西南府的后门抬了出去。八阁主出事的时候墨懿轩没让她到场,但听下人说,也是这样抬出去的。
回到墨懿轩的寝殿已是黄昏,她几乎是一路扶着东西踱回来的,感觉一天之内就老了好几十岁。
墨懿轩正在用晚膳,见她回来就示意她一并过来用膳。夏黎殇看到桌上的一盘东坡肉立马跑到门外又是一阵干呕,回去时桌上应经没有了荤菜的影子。
“早跟你说过没什么好看的。”
夏黎殇本来想喝口茶水洗洗胃,她今天已经吐了好几次,胃酸胆汁都快吐完了,只剩满嘴苦涩。听墨懿轩这么一说,她想都没想一手将手中的茶水泼到了他的脸上,两眼直勾勾地盯着他。
墨懿轩用力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迹,也定定地盯着她,原本觉得这丫头做了几个月的丫鬟,好歹也该学会一点点的待人之礼了,没想到变本加厉,动不动就拿他来开刷,若换做是别人,早该死个几百回了。
“三阁主其实不是跳湖死的是吧,溺水死的人不会脸色发黑发紫,只有中毒才会有这种现象,是吗?”在他将要离席之际,她一把扯住了他的袖子。
“这件事情到此为止,知道太多对你没好处。”
“你心虚了是吗?是你逼她们服毒,再将人丢进湖里伪造成自杀现象,是你对不对?这些女人在你的眼里不过都是些玩偶,喜欢的时候就招来暖暖窝,厌恶了就开始杀人灭口。你们有钱有势的人都这样,从不把别人的生命放在眼里,总以为自己就是阎王,可以随意主宰别人的命运和生死是吗?”
“你心里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
“我要你亲口告诉我,这里是西南府,是你二王爷的地方,除了你,还有谁能这么不动声色地把人杀了还不留任何痕迹,你告诉我……”
“是,这西南府是本王说话的地方,除了本王,没人能杀人,现在满意了。”
夏黎殇无力地松开了手,呆坐在桌旁,其实她希望墨懿轩给她另一个答案,哪怕是骗她的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