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车辐(凑集在车轮中心圆木毂上的直木)、车盖、车轸(车箱底部四面的横木),都是车上的重要部件,设在车前供人凭倚的轼好象是无所作为的。虽然这样,少了轼,那么我们看见的将不是一辆完整的车子了。轼啊,我就怕你不讲究外在的文采啊。
天下的车没有不顺着车辙行驶的,但是讲到车子的功劳时,却没有辙的份。虽然这样,但车翻马死,灾祸也不会波及到辙。看来这个辙,处于祸福之间而善自处啊。辙啊,我懂得避免灾祸的道理了。
陆游诫子“恭谨”
【原文】
后生才锐者最易坏,若有之,父兄当以为忧,不可以为喜也。切须常加简束,令熟读经、子,训以宽厚恭谨。勿令与浮薄者游处。如此十许年。志趣自成,不然其可虑之事盖非一端。吾此言后人之药石也,各须谨之,毋贻后悔。
——选自《放翁家训》
【译文】
子孙后代中锋芒毕露的人最容易变坏。若有这样的人,做父母的应当提高警惕,引以为忧,切不可以麻痹大意。一定要经常地认真地严加管束,叫他们熟读经书和诸子百家的书。教训他们必须宽容、厚道、恭敬、谨慎,切莫让他们与轻浮的人来往和相处。能够这样坚持十余午,那么志向和情趣就会自然养成。要不然,发展下去令人忧虑的事情决非一件。我所说的这番话是后人的良药,可以预防他们的过错。各人都要谨慎,不要留下后悔。
张居正诫儿不要骄傲自满
【原文】
汝幼而颖异,初学作文,便知门路。居尝以汝为千里驹,即相知诸公见者,亦皆动色相贺,日:“公之诸郎,此最先鸣者也。”乃自癸酉科举之后,忽染一种狂气,不量力而慕古,好矜己而自足,顿失邯郸之步,遂至匍匐而归。丙子之春,吾本不欲汝求试,乃汝诸兄,咸来劝我,谓不宜挫汝锐气,不得已黾勉从之,竟至颠蹶。艺本不佳,于人何尤?然吾窃自幸:“天其或者欲厚积而巨发之也。”又意汝必惩再败之耻,而俯首以就矩?也。岂知一年之中,愈作愈退,愈激愈颓,以汝为质不敏耶?固未有少而了了,长乃懵懵者;以汝行不力耶?固闻汝终日闭门,手不释卷,乃其所造尔尔。是必志骛于高远,而力疲于兼涉,所谓之楚而北行也,欲图进取,岂不难哉!
夫欲求古匠之芳躅,又合当世之轨辙,惟有绝世之才者能之。明兴以来,亦不多见。吾昔童稚登科,冒窃盛名,妄谓屈、宋、班、马,了不异人。区区一第,唾手可得。乃弃其本业,而驰骛古典。此及三年,新功未完,旧业已芜。今追忆当时所为,适足以发笑而自点耳。甲辰下第,然后揣己量力,复寻前辙,昼作夜思,殚精毕力,幸而艺成,然亦仅得一第止耳。犹未得掉鞅文场,夺标艺院也。今汝之才,未能胜余,乃不府寻吾之所得,而蹈吾之所失,岂不谬哉!
吾家以诗书发迹,平生苦志励行,所以贻则于后人者,自谓不敢后于古之世家名德,固望汝等继志绳武,益加光大,与伊巫之俦,并垂史册耳。岂欲但窃第一,以大吾宗哉!吾诚爱汝之深,望汝之切,不意汝妄自菲薄,而甘为辕下驹也。今汝既欲我置汝不问,吾自是亦不敢厚责于汝矣。但汝宜加深思,毋甘自弃,假令才质驽下,分不可强。乃才可为而不为,谁之咎也?己则乖谬,而徒诿之命耶!惑之甚矣。且如写字一节,吾呶呶谆谆者几年矣,而潦草差讹,略不少变,斯亦命为之耶?区区小艺,岂磨次岁月乃能工耶?吾言止此矣,汝其思之。
——选自《示季子懋书》
【译文】
你年幼时就特别聪明,一开始学作文,就懂得窍门。我曾经把你看作一匹小千里马。就是一些熟人同事见到,也都高兴地为我祝贺,说:
“你的几个儿子中,这个儿子是最先闻名的。”但从(明神宗)万历元年(即1573年)那次科举考试之后,你忽然沾染上一种狂气,不自量力而一味好古,喜欢表现自己而骄傲自满,这就像燕国人想学赵国的邯郸人走路,到邯郸去,看见赵国人走路的姿势很好看,就跟着人家学,结果不但没有学好,反而连自己原来的走法也忘记了,最后只好爬着回去。万历四年(即1576年)春季,我本不想让你去参加考试,是你的几个哥哥,都来劝我,说什么不应该挫伤你的锐气,我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才听了他们的话,谁会料到又失败了。技艺本来就不好,又怎能去怪人呢?
但我心里又暗暗觉得这是一种幸运:或许这是老天爷想让你多学、多积累一些知识,然后一下发达起来。又想你一定会力戒再败的耻辱,而虚心地按规矩法度办事。哪知你一年之中,文章越写越退步,就像想阻住水而水越往下流一样。难道是你的资质不聪明吗?但没有小时聪明,长大后反而成了糊涂的人。难道是你不努力吗?但我听说你一天到晚杜门不出,手不离开书本,这不是别人捏造的吧!要不然必定是好高骛远,而涉及的方面很多,搞得精疲力竭,正所谓想到楚国却向北走了。
如此想要努力向上,岂不困难吗!
想求前贤的遗风,又符合当世的法度,只有极其能干的人才能做到。从明代兴起以来,这样的人也不多见。我过去还是少年时就考上了进士,取得了很大的名气,就狂妄地说什么屈原、宋玉、班固、司马迁等人,不是什么不寻常的人。小小一个进士,轻易就可以得到。于是,我就放弃八股文,钻研古典文学。过了三年,新学的东西还没有掌握,旧的东西却已经荒废了。现在回想起当时的所作所为,实在令人发笑,也是自己的一种耻辱。嘉靖二十三年没有考上,然后充分估计了自己的力量,又重操旧业,日夜刻苦攻读,用尽全身力气,最后幸而考中进士。然而这仅仅是考上一个进士罢了,还不能在文场中从容执笔,夺得锦标。如今你的才能,还没有超过我,又不脚踏实地去寻求我的成功的经验,而重蹈我失败的覆辙,这难道不荒谬!
我家是通过读书而做官,一辈子苦其心志,磨炼自己的行为,所以能够把榜样留给后人,自以为不敢落后于古代门第高、世代作官、德高望重的人家,才希望你们继承先祖的遗志,并且发扬光大,成为与历史上有名的大臣伊尹、巫咸一样的人,并且名垂史册。岂望只以夺得第一为满足,来光大我张家的门庭?我的确对你寄以很深的期望,望你成功的心很迫切,没想到你却妄自菲薄而甘当驽马。如今你既然想叫我不要管你,我自然也是不敢对你多加责备。但你应该好好深思,不要自暴自弃。假使是才能资质低下,不能勉强。你的能力完全可以做到的事而自己不去做,这能怪谁?自己不对,还能推诿于命运吗?困惑太严重了!像写字一事,我唠叨过几年了,但你仍然写得潦草,差错也不少,毫无一点改变,这也是你的命运造成的吗?微不足道的一点小技艺,难道一定得经过很长时间才能工整吗?我的话就说到这里,你好好想想。
范仲淹诫诸子弟侄不谋私利
【原文】
吾贫时,与汝母养吾亲,汝母躬执爨而吾亲甘旨,未尝充也。今得厚禄,欲以养亲,亲不在矣。汝母已早世,吾所最恨者,忍令若曹享富贵之乐也。
吴中宗族甚众,于吾固有亲琉,然以吾祖宗视之,则均是子孙,固无亲疏也。苟祖宗之意无亲琉,则饥寒者吾安得不恤也。自祖宗来积德百余年,而始发于吾,得至大官,若享富贵而不恤宗族,异日何以见祖宗于地下,今何颜以入家庙乎?
京师交游,慎于高议,不同当言责之地。且温习文字,清心洁行,以自树立平生之称。当见大节,不必窃论曲直,取小名招大悔矣。
京师少往还,凡见利处,便须思患。老夫屡经风波,惟能忍穷,故得免祸。
惟勤学奉公,勿忧前路。慎勿作书求人荐拔,但自充实为妙。
青春何苦多病,岂不以摄生为意耶?门才起立,宗族未受赐,有文学称,亦未为国家用,岂肯循常人之情,轻其身汩其志哉!
贤弟请宽心将息,虽清贫,但身安为重。家间苦淡,士之常也,省去冗口可矣。请多着工夫看道书,见寿而康者,问其所以,则有所得矣。
汝守官处小心不得欺事,与同官和睦多礼,有事只与同官议,莫与公人商量,莫纵乡亲来部下兴贩,自家且一向清心做官,莫营私利。汝看老叔自来如何,还曾营私否?自家好,家门各为好事,以光祖宗。
——选自《戒子通录》
【译文】
我贫穷的时候,同你母亲一起侍奉双亲老人,你的母亲鞠躬殷勤,双亲老人也深感幸福。但谈不上享尽清福。如今得到优厚的奉禄,想用来好好赡养双亲,可双亲不在人世了。你的母亲已经早去世了,我所最为痛苦的就是不忍心让你们享受富贵之乐。
吴中有很多宗族,对我来说固然有亲有疏的,但是在祖宗看来,都是子孙后代,没什么亲疏之分了。假如祖宗的本意没有亲疏,那么对于挨饥受寒的人,又怎能不去抚恤呢?祖宗积德百余年,才刚刚从我起开始发家,使我做了大官,如果独享富贵而不抚恤宗族,以后有何面目见祖宗于九泉之下呢?现在又有何面目进入家庙呢?
京师交游,要谨慎于高议,京师不同于一般可以讲谴责话的地方。
并望温习功课,清心洁行,树立起自己一向的形象。应当从大节处着眼,不必暗底里论曲直,不可因得小名而招来大的后悔啊!
在京师少与人往来,凡有利可图时,一定要想到后患。我屡经风波,因为能够忍住穷困,所以得免灾祸。
只要勤学奉公,不必担忧前程。千万不要随便写信求人荐拔,只有切实提高自己的才干才是好办法。
年纪轻轻为何多病?难道没有注意养生吗?刚刚立起门户来,宗族还未受赐,在文学方面有称誉,也没有对国家贡献出来,怎么能随常人之情,不注意身体而使自己的抱负未能实现!
贤弟请宽心静养,家里虽然清贫,但身体健康最要紧。家境清苦,是读书人常有的,减少多余的人员就可以了。请多抽些工夫看看书,遇到长寿健康的人,讨教一下,就会有收获了。
你为官要小心谨慎,不能玩忽职守,与同事和睦共处,注重礼节,有事只与同事商议,不要与公差商量,不要纵容乡亲到部下来兴贩取利,咱们家一向为官清廉,不要谋取私利。你看我的一贯表现,有没有为自己谋私利?自己做个好样,家里也都看样做好事,唯此才能光耀祖宗。
朱熹与长子谈交友之道
【原文】
交游之间,尤当审择。虽是同学,亦不可无亲疏之辨。此皆当请于先生,听其所教。大凡敦厚忠信,能攻吾过者,益友也;其谄谀轻薄,傲慢亵狎,导人为恶者,损友也。推此求之,亦自合见得五七分,更问以审之,百无所失矣。但恐志趋卑凡,不能克己从善,则益者不期疏而日远,损者不期近而日亲,此须痛加检点而矫革之。不可荏苒渐习,自趋小人之域,如此则虽有贤师长,亦无救拔自家处矣。
见人嘉言善行,则敬慕而纪录之。见人好文字胜己者,则偕来熟看,或传录之而咨问之,思与之齐而后已。不拘老少,惟善是取。
——选自《朱子文集》
【译文】
交结朋友,尤其应当注意慎重地选择。虽然是同学,也不能不分辨亲疏,这就要请教老师,虚心听取他的教诲。大凡诚朴宽厚、忠诚、讲信用,能够指出自己过错的人,就是有益的朋友;那些惯于逢迎巴结、轻佻浮薄、对人傲慢、行为放荡、教唆人干坏事的人,是对自己有害的朋友。
用此标准去看待人,自己也可看清五、七分,再向老师请教,加以审查,那就百无一失了。只担心你志向情趣都卑下平庸,不能严格要求自己,不能虚心接受别人的正确意见,这样,对益友虽然主观上不想疏远而客观上却自然而然地疏远了;对损友虽然主观上不想亲近而客观上却自然而然地亲近了。这就需要严加检查和约束,纠正革除自己的缺点,切不可让自己逐步染上这些坏习气,而使自己走进小人的圈子里。要不然,虽有贤良的师长,也不能改变自己的处境。
见到人家有良言美行,则要以敬慕的心情把它记录下来,看到胜过自己的好文章,就借来熟读,或者抄录下来进行探讨,一直到向他看齐为止。不管是老是少,有优点就学。
叶梦得诫子慎言
【原文】
《易》日:“乱之所由生也,言语以为阶。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庄子日:“两喜多溢美之言,两怒多溢恶之言。”大抵人言多不能尽实,非喜即怒。喜而溢美,有失近厚;怒而溢恶,则为人之害多矣,孟子曰:“言人之不善,当如后患何?”夫己轻以恶加人,则人亦必轻以恶加我,以是自相加也。吾见人言,类不过有四:习于诞妄者,每信口纵谈,不问其人之利害,于意所欲言。乐于多知者,并缘形似,因以增饰,虽过其实,自不能觉。溺于爱恶者,所爱虽恶,强为之掩覆。所恶虽善,巧为之破毁。轧于利害者,造端设谋,倾之惟恐不力;中之惟恐不深。
而人之听言,其类不过二途:纯质者不辨是非,一皆信之;疏快者不计利害,一皆传之。此言所以不可不慎也。今汝曹前四弊,吾知其或可免,若后二失,吾不能无忧。盖汝曹涉世未深,未尝经患难,于人情变诈,非能尽察,则安知不有因循陷溺者乎!故将欲慎言,必须省事,择交每务简静,无求于事,令则自然不入是非毁誉之境,所以游者,皆善人端士,彼亦自爱己防患,则是非毁誉之言亦不到汝耳。汝不得已而友纯质者,每致其思则而无轻信友疏快者,每谨其戒而无轻薄,则庶乎其免矣。
——选自《石林家》
【译文】
《易经》上说;“乱子之所以会产生,语言是它的阶梯。国君不慎密就会失掉臣子,臣子不慎密就会丧身。”庄周说:“二人相友好,就彼此过誉地夸奖;二人相怨恨,就互相严厉地谴责。”大致人的话多数都不完全真实,不是喜就是怒。喜的时候往往会过分夸讲,有失亲近宽厚;怒的时候往往会过分指责,为害很大;孟子说:“说人不好的人,他自己也应该想想后来的祸患怎么样呢?”轻易地把恶语加于人,那么他也必然轻易地把恶言加于自己,这等于自己加害于自己。我见人说话,不过有四类:一是惯于说些虚妄的话,每每信口开河,不问利害,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二是好表现知道得多的人,听到一些似是而非的话,就不惜添枝加叶,虽然言过其实,自己还不能察觉。三是沉溺于个人所爱所恶的人,所爱的人尽管很恶,也硬要为他作掩饰,自己所恨的人尽管很善,也想方设法去诋毁他。四是为利害而互相倾轧的人,制造事端,设置阴谋,唯恐倾轧不力,唯恐中伤不深。而人听话,也只有两类:纯朴的人不辨是非怎样,一切话都相信。嘴快的人不管后果如何,一切话都加以传播。所以不可不谨慎啊!如今对你们来说,前面所说的四种弊病我知道也许可以避免,而如后二类,就不能不引起我的担心。由于你们阅历不深,没有经过患难和挫折,对于人情世故,突然事件,不能尽察,因此可能不知变通而执迷不悟。所以,如果说话要谨慎,必须省事,交朋友一定要少,不要什么都求别人办事,这样自然就不会进入是非之地。所以来往的人,都是善良正直的人,他们也很自爱,防患于末然,那些是非、毁人誉人的话也不会传到你的耳朵里。你不得已才与纯朴的人为友,不要轻信别人的话,不要与嘴快的人交友,凡事要谨慎,不能轻浮,能够这样,就可以基本上免除祸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