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通信员小李。他急忙卸下她背上的旅行包,然后又向她介绍身边的那个小战士。
“嫂子,您好!“小通信员礼貌地向她问候。
“您好!“她笑着点了点头。
“走吧……”他指了指人较少的广场东侧。到那儿待一会。“站在广场东侧的一座路灯下,他们谁也没说话,只是默默地相互注视着。小通信员很懂事地拎着旅行包去一边了。
“老人都好么?”好久,他才说话。
“唔……”“路上很累吧?”“还行……一想起要见你,就不觉得累了。“她羞赦地低下了头,然后又仰起脸冲向空中,夜,使天空显得一片安谧,只有群星悄悄地眨着着眼睛躺在夜色里,不停地窥视着他俩。
“营房离车站挺远?”略思片刻,她大胆地问。
“不远。“他一边说,一边注视着马路上穿流如梭的汽车。
“那……我们走吧!“她甜甜地笑着,温柔的目光带着亲昵,紧紧地凝视着他。
说心里话,她真不希望站在这里,她想马上去营房,到他早已收拾好的家属房,她好休息一下,她早想好了,到屋子里一定让他紧紧抱着自己,就像热恋时第一次拥抱接吻那样,狂热些。想到这,她有些脸红,怕什么?都是结过婚的人了,还在乎些……她心想。
他看了她一眼,抬起胳膊借着路灯的光亮又看了一下表。等一会来车。“沉默,又是一阵子沉默。
她满腹疑惑,边不解其意:难道夫妻相见,只有沉默才有乐趣他站在旁边,尽里非常清楚,她不希望这样无聊地站着,她需要他的温情话语。可是,他该说些什么呢?下午,当他接到她拍来接站电报的时候,也接到团里的命令:你营今晚乘专列速去灾区抗洪抢险。
一份电报、一份命令,使他犹豫了,眉头蹙了很长时间。他真想找团领导说明情况,让他安顿一下第一次来部队探亲的妻子。陪她好好玩几天。可是,营里的工作离不开他。教导员到院校深造去了,惟一的副营长职位,现在还空缺着。他不能撇下营里的工作不管,何况部队马上就要赴灾区。该怎么同妻子说呢?他为难地苦思着,不知如何为好。
“你在想什么?”她好生奇怪。
“没……”他在沉思中惊醒、语塞了。
这时,一辆披着伪装网的吉普车来到他们的面前停下。
看到吉普车,她心里不由地一喜。真有接站车!“他上前打开了车门,却没有上车的意思,而是手扶着车门,以惜别和不安的目光看着她,嘴唇动了几下,欲言不止。
他的神情,使她很纳闷。他有什么心事?”过了许久,他才按捺住内心的狂澜,轻缓地说:“玉芳,你先去营房,家属房我都收拾好……”“那你……”“我要随部队去灾区抗洪抢险。”“这……”“实在对不起,等我从灾区回来后,一定好好陪你。“他深情地看着她。
她惊呆了,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真没料到,自己千里迢迢来部队探亲,希望同他在一起享受夫妻间的甜蜜生活。却赶上这种事。她觉得自己的心在颤抖,眼睛里又在发热,但她还是控制住自己的感情变化,不让他看出自己情绪异常。
“你去吧。“她稳了稳自己的心绪。柔声地说。
“那你……”他关切地问。
“回去。”“回哪?”“回家。“他急了,一把抓住她的双手。别回去,等着我回来后再走。“她笑了笑。不行,我是出差随路来看你,才五天假。”“真的?”他有些不信,又急促地问。她没有回答,只是深沉地点了点头。
“啊……”他感到惊讶。
他真没想到事情能这么巧,结婚二年多了,由于工作原因,他再没休假回去看她。今天她来部队,二人都只能在车站见一面。此刻,他心里很内疚,酸楚楚的。
“营长,时间快到了。“小通信员从一边走过来,提醒着。
“噢……”小通信员的话,使他的心不由地颤了一下,”玉芳,请你原谅!“她没言语,又笑了,但眼里却闪着泪花。
看到她的神色,他再也控制住自己的感情,一把将她拉进进怀里,深情地吻了她一下。然后进了车里。
吉普车启动了,随着一声喇叭的鸣叫,她忽然想起应该将旅行包的东西给他,让他同战士们一起同享她带来的水果、食品。
可是,吉普车已经消失在夜色里。
她孤零零地站在路灯下,紧紧地注视着吉普车远去的方向,泪水如泉水般地流了下来……愿望之火在血液中燃烧,我的灵魂已为你刺伤,吻我吧!你的吻比美酒和香脂更甜更香。
海鬼潜,潜,潜到海底。潜,潜,扎向烂泥。
“操他娘,憋死他!“他在心里骂道,有意识地往海底潜游。鬼迷心窍了。
小海鬼尾随着,也往下潜着。
燕鱼、晶鱼、花手巾鱼……在他们身边游来游去,毫不躲避。仿佛在这海宫里,只有它们才是真正的主人。贝壳、珊瑚、海藻遍地皆是,组成了一个五彩缤纷的海底世界。
水深了。圆圆的白气泡,小小的一个接一个往海面冒。两个赤条条的身子,在蓝绿的海水里闪着紫铜色的光。双脚不停地撑着水,使身子头朝下地直往海底钻。网兜挂在后背,顺着水流乱摆,活像拖着一具死尸。
“潜,再潜,憋死他!“水深了,海底水流顶得他稳不住身子,有些打晃。晃悠中,他双手伸直成八字形,然后又屈腿一蹬,用小腿来回撑动。身体稳住了,他又继续往下潜。
“咕喽喽……”冒气泡声,这是从小海鬼那边发来的。水肯定有几十米深,不然小海鬼不会呛不住劲。
“还潜?”犹豫之中,突然从水底冒出一股浑水线,视线模糊了。他有些慌神,紧忙闭上眼睛,心想:海底出浑水线,天要变坏哩。潜了二十多年的海,他有经验,待会海上要起大风,兴许一时半时还停不了。
“狗他爹,天要坏哩,还下海吗?”临下水前,娘们抱着孩子坐在船尾的缆柱上,一边说,一边撩起衣襟给孩子吃奶。随着船儿晃动,两只大奶子一只在儿子的嘴里吮动着,一只在胸前颤动着。
小海鬼在船头放锚缆,时而用异样的眼光瞅着娘们那两只奶子。
他站在旁边,斜眼瞅着小海鬼,怒火直往上冲,恨不能一脚将小海鬼踹下海里。
娘的,敢占我老大便宜放完锚缆,小海鬼立起身问他。老大,过一会儿下?”“下,就下!“想起那件事,他的肺都快气炸了,要不赌这口气,今儿说啥也不能下海。
“老大,行吗?”小海鬼又问。
他没理睬小海鬼,站在船前手罩前额巡视着海面。平静的海泛波了,一朵朵浪花随北风跳动着,远远看去像一片棉花地。小帆船被浪花拍得啪啪直响,开始摇晃起来。
“狗他爹,别下吧!“娘们恳求道,眼睛瞟着小海鬼,瞳孔里闪出了怜惜的神色。过会儿又说:“起风后太危险……”“吊,懂屁!“他火了,冲娘们吼道。
娘们惊骇地望着丈夫,觉得他满脸的阴沉之中,隐藏着杀机。她害怕了,惊恐地搂紧怀里的孩子,转脸看了看小海鬼,又急忙钻进了后舱。
他挺立在船头,娘们刚才同小海鬼对视的眼色,气得他牙齿咬得嘎吧直响。快,脱衣服!“说完,就三下两下地扒光了自己身上的衣服,赤裸地露出了紫黑色的肌肤。他那强健的身子,厚实的肌肉在抖动。
真没想到,自己花了四千多元钱买来的娘们却是个骚货。一天,当他去码头办完事回到船上时,见娘们正同小海鬼躲在后舱里做那种见不得人的事。
他一下子惊呆了,一把操起了身边的渔叉,恨不能一下子跳进后舱,将这两个狗男女扎死。可是,他又怯懦了,船旁停了许多渔船,他怕人家笑话。停了片刻,他又转身走了,去码头那家个体小饭店里喝起酒来。晚上,他酩酊大醉,一步一个跟头地回到船上。进了后舱,见娘们正在睡觉。他紧抓着她的头发揪了起来,左右开弓一连扇了好几个耳光……他真后悔!后悔什么后悔自己当初不应该娶这个比自己小十多岁的娘们,更不应该把小海鬼这样一个精壮小伙留在自己的船上干流儿活。
从那天起,他心里总别着劲,下狠心找机会报复小海鬼,让他死在海里喂鱼才解恨。机会终于来了,今儿他要潜水捞海螺。他清楚,海螺生殖在几十米深的海底泥沙里。不管水多深,他都不怕,在水里他会运气,就像鱼一样,就是在水里呆十天八天也能挺过来。渔家有规矩:在海底里抓鱼摸虾,不管呆多长时间,老大不浮出水面换气,伙计是不准浮出水面的。那样,他就在水里多呆一会,时间一长,小海鬼会活活憋死,人不知鬼不晓的……”哼……”想到这,他嘴角上露出了一丝冷笑。
“噗通、噗通,”两个光着身子的汉子,先后跳进了海里。如那轻盈的鱼儿,在水里不停地往下游着。随着天气的变化,海底浑水线加快了流速,使海水里的气压增加了。就连方圆几十海里的渔民号称”活海鬼“的他,也觉得胸中发闷,喘不过气来。
“咕喽喽……”这时,又从小海鬼那边发出冒气泡声。
他回头一望,见小海鬼双手护胸,身子在水里翻滚着,脸色憋得铁青。
“哈哈……呛死你,让你玩我娘们!“他双手使劲拍击着海水,幸灾乐祸地在心里喊着,那报复心里一时得到了满足。
这时,小海鬼已被海水呛昏了,眼珠血红,嘴张开了,腮帮子一张一弛地收缩着。
呛死你,小龟孙子他暗自骂着,乐着,一阵阵喜气在心底升起。狂喜之余,他忽然觉得全身发抖,不停地打着冷战,像掉进冰窟窿里,一阵惭愧与怜悯之情又动摇了他那被嫉恨支配着的恶念。突然,左腿一阵痉挛,他害怕了:不好,腿抽筋了,难道是海神娘娘知道我在伤天害理惩罚我了。他急忙用双手掐住脚后筋,不让它收缩。他应付这种情况是十拿九稳的。
惊乱之中,他不知为啥又猛力往前一扑,抓住了小海鬼的头发,双脚用力一蹬,往海面浮去。
“快,帮我把他身子翻过来!“他抱着小海鬼跪在船板上,朝着刚钻出后舱的娘们喊道。
“这……这咋啦?”娘们被这场景吓呆,手足无措之中,一时竟没听清他在喊什么。
“哇……”过了一会,一股股海水从小海鬼的嘴里喷了出来。他醒了,渐渐睁开眼睛。
见状,他心里由惊恐又转向悔恨:今后,小海鬼再跟娘们扯怎办?不该救他!不,还是趁早把他打发走,一上岸就打发走。但是,当他看到自己的娘们正紧紧抱着小海鬼那赤条条水淋淋的脑袋控水时,心里的妒火又腾地上升了,忽地站起来抬腿一脚将娘们踢倒了。
“啊,你他妈的混蛋!“这时,躺在船板上的小海鬼刚刚苏醒,他似乎明白了所发生的一切,翻身起来护住娘们,冲他喝道。打她干啥?你有种的打我,打呀……”吼着,小海鬼的眼睛瞪圆了,两只拳头也握得紧紧的。
他被小海鬼的的吼叫震呆了,直愣愣地站船上不知所措。两个人对视着。
“哗“地一个浪头在船头冲天而起,漫头盖脸地浇了下来。他急忙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头脑变得冷静些了,他明确意识到,若不赶紧回岸,几个人将会被风浪吞没在疯狂的大海里,葬身于鱼腹之中,谁也不用想逃命。
“快,快起锚,撑篷回岸。“说着,他转身跑回了船尾,拔下舵梢,起了舵杆。这会儿,小海鬼也急忙拔起了铁锚,然后又将帆篷撑了起来。瞬间,帆船如飞箭般地向前驶去。
北风更大了,浪头更高,一个接一个地形成了波谷。船在茫茫的大海里急驶着,一会被海浪涌上峰顶,一会又被浪头推下谷底……几只海鸥在天空中也像受了惊吓似的口欧口欧着。
“老大,不好啦,船撞进老母猪礁了……”“啊……”他一听,不由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老母猪礁,是子猪礁、公猪礁、母猪礁三块大礁石的总称。三块礁石酷似猪形,排列成Z字形。在平时无风浪的情况下,渔民们才敢走这条海路。可今日风猛浪大,水的流速太急,一旦触礁就会船毁人亡,都怪自己心里有事,一心二用,迷失了海路,竟使船误闯了老母猪礁海域。
“怎么办?”他双眼紧盯着三块大礁石,心怦怦直跳。突然,他冲着小海鬼喊道。快拿篙支礁!“小海鬼连忙操起篙,立在船头,两眼紧盯着渐渐逼近的礁石。
子猪礁到了。
“右侧支礁!“小海鬼将篙放在船右舷边,猛力伸向子猪礁一蹬,船闯过去了。
公猪礁到了。
“左侧支礁!“小海鬼又将篙放向船左舷边,用劲一篙支在公猪礁上,船又闯过了。
两道险关闯过去,他那悬起来的心,渐渐往下放了点,若不出意外,母猪礁也会闯过去的。”哗啦——“就在这时,撑篷的篷绳由于日久水淋朽了。架不住狂风鼓篷的力,突然崩断了。眨眼间,整个帆篷落了下来。
“狗他爹,完啦……”紧抱着孩子的娘们,撕心裂肺地叫了起来。
这会,舵向失控的帆船就像脱了缰的野马,在海里横冲直撞,直往母猪礁冲去。他知道,再用篙撑,是过不去这一关的。他绝望了,本能地嚎叫起来:
“啊……”船毁人亡的惨剧,眼看就要发生了。
恰在帆船即将触礁的刹那间,只见站在船头的小海鬼,将手里的的篙扔进海里,一个鱼儿打挺跳在母猪礁上,两手前伸用全身的力量顶住了失控的帆船。
“小海鬼……”他和娘们被这惊人的情景吓晕了。
小海鬼两手死死抓住船头的两个锚柱子,双眼圆睁,看着娘们、看着孩子也看着老大,一股殷红的液体从他的前胸和口角流淌出来……风弱了,浪小了。海面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烁着金光。
我和你,也许该为我们的重逢说上许多没有句号的悄悄话;也许该为我们的相聚唱上许多没有休止符号的歌;而我只能默默地对你说:今生有你,我才不会寂寞。
苦苦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