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杂货》走红了,黎锦光的创作热情一发不可收。他先为1935年考入“明月歌剧社”、1936年又随他赴南洋群岛演出归来的张帆,写了《夜里厢》、《满场飞》和《暧昧的爱》三首时代曲,都由“百代”以“丽歌”商标推出了唱片。其中包乙作词的《满场飞》,黎锦光以“金钢”为笔名发表。包乙的词写得活泼、俏皮,黎锦光谱的曲又非常适合舞厅伴舞时使用,唱片问世,一炮打响,上海的歌厅舞榭到处都是“香槟酒气满场飞,钗光鬓影晃来回……”的歌声,张帆的名字立即走红歌坛,《满场飞》成为张帆的成名曲,她是黎锦光捧红的第一位歌星。当年,“百代”的许多唱片都在日本同步发行,张帆的《满场飞》也成为在日本畅销的唱片。
这一年,黎锦光为王人美谱写了《卖梨膏糖》和《卖饼儿》两首时代曲,但这两首歌没怎么走红。
1939年,黎锦光连续为姚敏、姚莉兄妹写了《苏三》、《乡下人》和《清流映明月》,使姚敏开始在歌坛有了名气。姚莉1937年已因演唱严华的《卖相思》走红歌坛,黎锦光的《清流映明月》,巩固了她在歌坛的地位。
黎锦光的时代曲,唱得最红的是周璇和严华。周璇1931年进入“明月社”(联华歌舞班时期),黎锦光是她的老师;严华1931年进“明月歌舞团”,和黎锦光相处的时间更长。黎锦光熟悉他俩的歌路和音色特点,更赞赏他俩患难中产生的真挚的爱。他既写词又谱曲,为他俩创作了两首男女声对唱的歌曲—《探情》和《叮咛》。迄今为止,这两首歌仍然是男女声对唱的情歌中的经典。在周璇独唱的流行歌曲中,黎锦光为她写的《采槟榔》,1940年由“百代”灌录唱片后,立刻引起轰动,迅速红遍大陆、香港和东南亚。50年代新加坡的女歌星黄婉华最喜欢唱《采槟榔》,她模仿周璇的唱法,模仿得很像,被当地歌迷称为“南岛周璇”。50年代出道的香港歌星静婷、60年代出道的台湾歌星美黛和邓丽君、70年代出道的台湾歌星张俐敏都灌录过《采槟榔》的唱片,代代相传,历久不衰。80年代流行歌曲从港台传回大陆,最先走红的就有这首《采槟榔》,人们以为《采槟榔》是邓丽君唱红的歌,也不知道曲作者金玉谷是何许人。黎锦光从1939年为影片《云裳仙子》写插曲开始使用“金玉谷”这个笔名,接下来是《采槟榔》、《五月的风》、《梦中梦》……曲作者都是署名金玉谷。不知道流行歌坛曾有过一位大名鼎鼎的“金玉谷”的人,以为又一位高手出道了;熟悉“金玉谷”这个名字的人,以为黎锦晖又卷土重来了。“金玉谷”原是黎锦晖的笔名,1936年以前已红遍大江南北和东南亚了。黎锦晖离开上海后,“金玉谷”销声匿迹了几年又重出江湖,如今的“金玉谷”已不是黎锦晖而是黎锦光了。
1940年—1942年,黎锦光共创作时代曲三十余首,走红的除了周璇的《采槟榔》、《青楼恨》、《女人》、《梦中梦》、《五月的风》;还有白虹的《卖花翁》、《闹五更》;严华的《口哨的安慰》、《可爱的鲜花》;张帆的《针线本相连》;张晖、曼萍的《又怕难为情》……这三年是黎锦光时代曲创作的高产期,龚秋霞、姚敏、姚莉、陈娟娟、胡蓉蓉、都杰、梅熹……都在灌录黎锦光时代曲的唱片,他开始被人称为“时代曲曲王”了。
1942年,黎锦光为周璇写了《五月的风》之后,他的时代曲创作几乎停顿。然而,他不写则已,要写就是名曲。1942年李香兰来到上海,1944年,黎锦光的一首即兴之作—《夜来香》,随便放在桌子上,不经意间被李香兰发现,灌录唱片后竟使李香兰的歌唱生涯达到了巅峰,李香兰念念不忘《夜来香》的作者黎锦光。她一再说:“是先生的那首《夜来香》,使我的歌唱生涯达到了高峰,我永远忘不了先生的栽培!”
1946年李香兰回到日本,1950年推出了日文版的《夜来香》,当时,日本正处于战后的经济贫困期,《夜来香》的唱片竟一下子售出20万张。《夜来香》不仅红遍中国大陆、港台、日本和东南亚,还被译成英法泰朝捷克等十余种语言,出版的唱片(盒带、CD、VCD)达八十多种版本,是中国流行歌曲在世界上传播最广的一首歌。
1945年抗日战争胜利后,黎锦光的时代曲创作焕发了第二次青春。从1946年开始,他先以《昭君怨》和《少年的我》捧红了梁萍,又以一首《蝴蝶翩翩燕子飞》把金溢推上了流行歌坛。老歌星周璇又唱红了黎锦光的《龙华的桃花》,这就是台湾旅美华人作家白先勇念念不忘的那首歌。白虹这段时间唱红的黎锦光时代曲有《花之恋》、《可怜的爸爸妈妈》和《雨不洒花花不红》。姚莉、姚敏的名曲《哪个不多情》、《白兰香》、《小放牛》、《回家乡》都是黎锦光1946年以后谱写的歌。1938年—1942年,黎锦光的时代曲,已查到的有近七十首,1946年以后的已查到的有三十余首。1950年他推出了姚敏和梁萍对唱的名曲《丁个儿铃鼓当》,1957年,香港百代公司为吴莺音灌录唱片,还邀黎锦光为吴莺音写了一首《南风》。
黎锦光是名副其实的“黎派音乐”的第一传人,他和“黎派音乐”的其他作曲家—严华、严工上、严个凡、严折西等人一起,使“黎派音乐”的光辉,照耀着整个30—40年代的中国流行歌坛。
黎锦光的电影歌曲
明月社时期的黎锦光,已经在上海的歌舞界拥有相当高的知名度。南洋归来,著名导演吴永刚为新华影业公司执导影片《离恨天》时,亲自写了《春花秋月》和《玫瑰花开》两首歌词,请黎锦光谱曲,由片中扮演女主人公玫瑰姑娘的著名影星王人美演唱,并由百代公司录了唱片。1938年12月影片上映,凭借影片的感人情节和王人美的出色表演与演唱,这两首歌曾经流行一时。这是黎锦光第一次为电影写插曲,他成功了。
1939年黎锦光为“新华”影片《武则天》写了两首插曲《太平春》和《盛筵开》,由他的妻子白虹演唱,这是白虹第一次演唱黎锦光的电影歌曲,这两首歌没有走红。
同年,华成影片公司请黎锦光为陈云裳主演,白虹也参与演出的歌舞片《云裳仙子》谱写主题歌和插曲。片中9首插曲,黎锦光谱曲的有6首,其中有5首由文坛名人田汉作词。主题歌《云裳仙子》和插曲《母亲的泪》、《春之恋》都由“百代”录了唱片,但都没有流行起来。也许是黎锦光更习惯于谱写时代曲,写电影歌曲需要一个适应的过程吧。
进入1940年黎锦光打破了电影歌曲创作的瓶颈,作品出现了飞跃,创造了一年谱写电影歌曲近三十首,推出多首名曲的辉煌。
这一年黎锦光最先录制唱片的电影歌曲,是张翠红在“中国联美”影片《梁山伯与祝英台》一片中独唱的《怀春曲》和《相思曲》,以及她和严华、韩兰根对唱的《长亭十送》,三首插曲同时走红。接下来,张翠红又唱红了黎锦光为“艺华”影片《秦香莲》谱写的插曲《盼君早日返家园》。
黎锦光为周璇写电影歌曲,始于1940年周璇主演的“国华”影片《三笑》。这部影片的10首插曲,严华写了8首,最流行的是《点秋香》,黎锦光写的《诉衷情》和《相思引》没有引起反响。同年,黎锦光和严华联手,为周璇主演的“国华”影片《西厢记》创作插曲,11首歌都由范烟桥作词,严华谱曲的有8首,黎锦光谱曲的3首。最走红的是严华的《月圆花好》和黎锦光的《拷红》。这两首歌,一经问世就红爆歌坛,成为周璇演唱的电影歌曲中的传世经典,至今仍在世界各地的华人社会流传。
这一年,黎锦光的电影歌曲,走红的还有1940年拍摄、1941年1月上映的“国泰”影片《天涯歌女》插曲《襟上一朵花》,和韩兰根演唱的“艺华”影片《三笑》插曲《爱秋香》。著名笑星韩兰根的演唱,没有“音色”和“音质”,只有诙谐、幽默,却也受到欢迎。
1941年—1942年,黎锦光为“金星”、“国华”、“艺华”等影片公司谱写电影主题歌和插曲,成功之作有白虹唱红的“金星”影片《无花果》插曲《埋玉》;周璇唱红的“国华”影片《解语花》的同名主题歌和影片《恼人春色》插曲《钟山春》;李丽华唱红的“艺华”影片《复活》的插曲《小山歌》、影片《花月良宵》的同名主题歌和插曲《桃花红》。
1942年5月—1945年8月的“中联”和“华影”时期,黎锦光谱写的电影歌曲,目前查到的只有6部影片里的7首歌,但几乎是每首歌都唱响歌坛。《疯狂世界》、《讨厌的早晨》、《葬花》、《慈母心》、《嫦娥》,都是周璇在为“华影”拍的四部影片中唱红的名曲。其中,《红楼梦》的插曲《葬花》和《悲秋》,都是用曹雪芹在《红楼梦》中为林黛玉创作的名篇作歌词,开始这两首歌都由“华影”音乐部负责人梁乐音谱曲。不知是梁乐音中途主动退出,还是编导卜万仓决定另请高人,影片中周璇演唱的《葬花》最终是由黎锦光谱曲。梁乐音的一稿曾在当时出版的歌集上发表。
1945年抗日战争胜利了,拍摄电影,为电影写歌的权利都回到了中国人民自己的手里。1946年,上海“中电二厂”拍摄战后中国的第一部故事片《莺飞人间》,片中插曲的主要创作任务—为陈蝶衣的歌词《香格里拉》谱曲,由黎锦光承担。陈蝶衣以“香格里拉”为题,把一处人间仙境描写得如诗如画,如梦如幻,黎锦光用音乐的语言准确地表达了歌词的意境。随着影片的上映和唱片的发行,在《莺飞人间》一片中演唱这首歌的欧阳飞莺和《香格里拉》一起迅速红遍歌坛。欧阳飞莺成为黎锦光用电影歌曲捧红的歌星,《香格里拉》也成为黎锦光的又一首传世经典,60年来长盛不衰。
“香格里拉”一词来自英国作家詹姆斯?希尔顿的长篇小说《消失的地平线》。小说中的“香格里拉”是一个“世外桃源”般的人间仙境。1934年4月英国伦敦的麦克米出版公司出版了《消失的地平线》,在欧洲引起轰动并畅销美国、日本,很快被好莱坞拍成电影,片中主题歌《香格里拉》曾在世界各地广泛流传。1946年黎锦光和陈蝶衣合作谱写的这首中国的《香格里拉》,在中国大陆、港台和东南亚十分流行。“香格里拉”是藏语“心中的日月”之意,经海内外专家多方考证,认定希尔顿小说中的“香格里拉”,原型在中国云南省迪庆藏族自治州境内。1997年9月14日,云南省人民政府召开新闻发布会,向全世界宣布“香格里拉”就在中国云南的迪庆。消息迅速传开,到迪庆寻访“香格里拉”的游人成倍增长。作为旅游景点的迪庆“香格里拉”和陈蝶衣、黎锦光的电影插曲《香格里拉》没有任何关系,因为陈蝶衣和黎锦光追求和表现的是艺术的境界,而不是现实。
也在1946年,香港大中华影片公司拍摄战后香港的第一部国语故事片《长相思》,导演何兆璋请黎锦光谱写了主题歌《燕燕于飞》和插曲《凯旋歌》、《黄叶舞秋风》、《星心相印》,这四首歌由周璇演唱并灌录唱片,都很走红。
从1946年到1948年末,黎锦光共谱写电影歌曲近20首,堪称名曲的除了《香格里拉》和电影《长相思》中的四首插曲外,还有白光唱红的《相见不恨晚》、《假正经》和《柳浪闻莺》的同名主题歌;周璇唱红的《爱神的箭》;白虹唱红的《浪花》等多首。
1980年6月台湾泉源出版社出版的怀念国语老歌精选《回想曲》,在介绍老歌作者时说:“黎锦光是当年流行歌曲乐坛中最负盛名者,当时影片的插曲约有二分之一出自他的手里……这位才华横溢的作曲大王,堪称中国流行歌坛的舒伯特。”
黎锦光的婚恋与婚变
黎锦光1927年参加北伐之前,已在家乡湖南结婚,妻子很漂亮。据聂耳日记记载:1931年12月4日“七嫂子”从北平抵上海。黎锦光对妻子的到来并未高兴,只是摇头叹气,“七嫂子”则是整天以泪洗面。到12月31日,“七嫂子”没通知黎锦光,就把家中的东西全部拉走,从此离开了黎家。
当时黎锦光和章锦文相恋。章锦文是“中华歌舞专门学校”的高才生,是黎锦晖的得意门生。1928年黎锦光和章锦文一起随“中华歌舞团”赴南洋群岛巡回演出时开始相处,1929年2月“中华歌舞团”在巴达维亚(印尼的雅加达)就地解散时,他俩留在当地谋职。黎锦光作音乐教员,章锦文在中学教舞蹈。年末他俩回到上海,又一起进入黎锦晖重新组建的“明月歌舞团”。
章锦文多才多艺,她是歌舞演员,又能弹得一手好钢琴,人称“钢琴圣手”。1933年春“明月”解散,黎锦光去了江西卢山,章锦文留在上海,一直和严华、周璇在一起,在严华领导的“新月”、“新华”和“上海”歌剧社担任琴师。她和黎锦光的恋情此时已告终结,1935年8月份的《歌星画报》上,黎锦光已是白虹的“男友”了。
白虹1931年报考“明月歌舞团”时只有11岁,黎锦光在团内是这些小团员的老师。随着时光的推移,白虹变成了婷婷玉立的大姑娘,1935年只有15岁的白虹已是比她年长13岁的黎锦光的恋人。1936年白虹随黎锦光率领的“大中华歌舞团”赴南洋巡演,两个人开始同居,夫唱妇随,曾在南洋风光一时。
回到上海黎锦光和白虹有过几年和谐、幸福的家庭生活。当时他们住在姚主教路19弄4号一座幽静的小院里。1941年10月5日出版的《上海影讯》刊出过一篇题为《白虹会谈记》的特写,文中描述了白虹当时她虽然已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仍然像少女一样年轻妩媚,后来她和黎锦光的关系出现了裂痕,终于在1950年联名发表了“脱离同居关系”的声明。分手时白虹给黎锦光留下200元钱,孩子也留给了黎锦光。此后他们仍保持着友谊,时有书信往来,互致问候。白虹到上海看孩子也会见到黎锦光。也许是黎锦光一直保持着对白虹的一份思念吧,他曾自己写词谱曲创作过一首名为《丢不了的情义》的时代曲,歌中唱道:“每逢唱起你的歌,想起那依依不舍的分离,那样的情景谁能够忘记,今日在盼望你的归期。每逢走到你的房里,望见那景色如往昔,已往的情已往的义,怎能够忍心抛弃……”
黎锦光最后的一位夫人名叫祁芬,原是家中的管家,白虹走后祁芬成为黎家的女主人。现在祁芬依然健在,住在上海天平路。
盖棺论定黎锦光
黎锦光一生的创作表明,他对中国民族民间的多种艺术形式都很熟悉,运用起来得心应手。用民歌、民谣改编成的时代曲,可以说是首首走红:《卖杂货》、《采槟榔》、《闹五更》、《雨不洒花花不红》、《小放牛》……电影插曲《埋玉》改编自评弹;时代曲《王昭君》改编自广东音乐;写《拷红》时他深入研究戏曲《西厢记》。中华民族丰厚的文化宝藏被他开掘、引入流行歌曲的创作,他多方面的艺术修养,除了他的兄长黎锦晖,无人可以相比,“曲王”这一称号,黎锦光当之无愧。
立足于民族民间,从中华民族的文化沃土中汲取营养,又广泛接触吸收东西方外来文化的精华,使自己作品的形式、风格不断发展变化,既让群众喜闻乐见,又紧紧跟上世界流行音乐发展的步伐,这是“黎派音乐”生命力顽强的原因所在,黎锦光当之无愧为“黎派音乐”的第一传人。
1949年以后,黎锦光继续在中国唱片公司上海分公司任职,职务是音响导演,曾经手2000余首戏曲、歌曲的编辑工作,是唱片录音工作方面的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