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永恒的。
是吗?
很难说,因为我们从来都无法去验证永恒的存在。
因此,这个世界上,的确是没有“永恒”。
但是有些东西,却是从诞生起,便存在至今的。有的是有形的器物,有的则是无形的思想。
究竟什么才能够存在更久?
有形的器物,凭借着坚固的素材和高超的工艺,或许能够抵挡住来自方方面面的腐蚀;但是这并不代表它就能够成为不朽的存在,因为即便是这个世界,也不会是不朽的。
而无形的信仰,依靠着人们的口口相传,世世代代的守护,的确有可能成为牢不可破的传统。然而世界无时无刻不在变化,人类思想的结晶或许在下一个瞬间就能将几千年的传统破坏殆尽,因此更多时候,信仰崩溃的速度甚至比沙堆成的塔也不遑多让。
但是我们依旧在坚持着。
我们试图创造出不朽的物质,或者是不朽的精神。
也许我们从来都不会成功;也许,总有一天,我们会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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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国边境,普拉托之地,断尾谷
“……”
荒凉的溪谷地带,黑棺站在空荡荡的街道中央,仿佛就像是隔绝悬崖两端的一把利刃一样。而在他身前,一个矮小精悍的男子目光阴沉地注视着四周,低声自语道:
“这鬼地方还真是诡异得吓人啊。”
“……”
黑棺也看向了四周,和同伴说得类似,这地方和帝国境内大不相同。四周很少有居民经过,即便有也似乎对装束奇特的黑棺漠不关心,最多也只是看上一眼罢了。
“我觉得我得小心点。”
矮个子沉声说道,而黑棺点了点头,随后指向了悬崖脚下某座简陋的,挂着啤酒招牌的店铺。
“酒吧旅店永远是打听消息的好去处,不是吗?”
矮个子笑了笑,挥手说道:“走,我们去看看。”
两人随后便大步走了过去,打开门后,矮个子不禁眼前一亮:这处酒吧并不是外表那般普通,它的内部竟然是将岩壁镂空随后扩张出来的一片巨大空间。这里面光看座椅的话倒是有不少,相比之下坐着的人倒是显得没多少了。
“有意思。”
矮个子若有所思地打量着酒吧里的客人,这里还真是什么人都有:来自五湖四海的帝国人,异民族人,甚至还有西方人。矮个子边看边走到吧台那边,朝着背对他们的酒保说道:
“喂,朋友,来瓶啤酒。”
酒保转过身来,微微好奇地瞥了黑棺一眼,随后便拿出了两瓶啤酒放到了吧台上。矮个子眨了眨眼,问道:“这地方用什么付账?”
“随意。”
酒保平静地答道:“帝国的钱币,黄金,白银,珠宝什么的都可以。”
矮个子点了点头,随后掏出一块小巧玲珑的金块放到了桌子上;酒保瞥了一眼,说道:“我找不开。”
“那就提供点情报好了。”
“嗯哼,也算公平。”
酒保盯了矮个子一阵,随后开口说道:“你想知道什么?守墓人的事情,还是最近来的那群帝国人的事情?”
“我都想知道。”
“守墓人的话你恐怕惹不起,不过你后面这个家伙看上去似乎有一战之力。那群帝国人的话,全都是些乳臭未干的小孩儿,很难说能成什么气候。”
“能不能具体一点。”
矮个子说着又掏出一块金子,而那个酒保面不改色,拿起那块金子掂量了一下,随后说道:“那群帝国人来自帝都,领头的那个光头好像是帝都的官员。最先到的那一批就驻扎在附近的山上,你可以去街对面买份地图。听说他们和守墓人杠上了,至今也没什么消息。”
“也就是说基本失败了。”
矮个子笑了笑,又掏出了一块金子;那个酒保先是摆了摆手,随后说道:“后来的那批帝国人,好像比前一批厉害点,领头的那个人提着把刀,看起来像是宝物的样子。”
“谢谢。守墓人的事情,能再和我说下吗?”
“……”
酒保瞥了一眼那块金子,而矮个子立刻识趣地又掏出一块金子,然而酒保摇了摇头,矮个子随即锲而不舍地掏出了第三块金子。这次酒保倒是没有拒绝,他收下三块金子,随后换上一副认真的姿态,一字一句地说道:“守墓人是群很特别的家伙,他们都学过西方王国传来的某种秘术,可以变成怪物什么的。另外他们喜欢拿夜叉的头骨来炫耀自己的实力,基本上头骨越多就越厉害。”
“守墓人的宝物,是怎么回事?”
“你听说过帝具吗?”
“啊哈,有趣。”
矮个子点了点头,忽然问道:“你怎么知道得这么多?”
“因为我不瞎。”
“说得好。”
“是吗?”
酒保忽然笑了起来:“可我觉得你不仅个头矮,而且眼神和脑筋都不太好。”
话音刚落,所有坐在酒吧里的人全都站起身来,拔出腰间的手枪对准了矮个子。黑棺下意识地按住了矮个子的肩膀,而矮个子低声说道:“镇静!”
酒保有趣地看着矮个子,点了点头,说道:“你看起来猜到了吧,我是什么人?”
“我想,你也是守墓人,对不对?”
“答对了一半。”
酒保点了点头,随后问道:
“你听没听说过,教团的事情?”
“教团?哪个教团?”
矮个子皱了皱眉,而酒保却抬头看着黑棺,黑棺迟疑了片刻,点了点头。
“那就没错了,他就是教士要找的人。”
酒保挥了挥手,客人们纷纷收起了武器,搬开了四周的桌椅,随后打开了一条通往岩壁伸出的通道。而矮个子则是惊疑不定地看着黑棺,这个很显然是不在他的预料之中的。
“带他们去见教士。”
酒保随后做了个请的手势,矮个子沉吟片刻,问道:“你说的教团究竟是什么意思?”
“和你无关,教士想见的是他,不是你。”
酒保平静地答道:“如果你不想去的话,待在这里也可以。”
“不必了。”
矮个子摇了摇头,随后就对身后的黑棺说道:“我们走吧。”
“……”
黑棺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一样,但是在看到矮个子往前走之后,也只能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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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拨回到一个周之前
“所以,射声就这么死了吗?”
帝国东方靇亲王属国国都的靇亲王府中,一名男装的女子看着黑棺写下的事情经过,不禁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
“真是头疼呢,莫名其妙多出来这么一群不速之客。”
她随后抬起头来,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黑棺,不知为何却笑了起来:“不过没关系啊,你回来就好了,黑棺。”
“……”
“那个叫切尔茜的帝具使,你把她放走了?”
“……”
黑棺点了点头,而女子只能无奈地挠挠头,苦笑道:“嘛,你这个人,就是心太软了……嗯,这样才显得你可爱呢,我亲爱的弟弟。”
她说着打了个响指,一名身着官服的矮小男子从外面走了进来,低头行礼道:“夏兰殿下。”
“黑棺说的那群白衣人的事情,你怎么看呢,钟垒?”
“我想应当就是先前向亲王殿下谏言过的那些西方教士们所提到过的,来自西方王国的异教徒吧。”
“觊觎帝国的宝物和技术,搜刮知识典籍的那群家伙,是吗?”
靇亲王的独生女,夏兰公主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后将黑棺写的纸张收了起来,交给那个名叫钟垒的人说道:“父王那边就麻烦你了,另外射声既然死了,那件事情可能就要你和黑棺亲自去一趟了。”
“是,夏兰殿下……嗯,其实,在下对自己的身手并不是很自信,所以很担心会拖累到黑棺殿下。”
“别担心,黑棺很厉害的,他会保护好你的——是吧,黑棺?”
“……”
尽管不明白是为了什么事情,黑棺还是点了点头。钟垒立刻行礼致谢道:“那在下的性命就拜托您了,黑棺殿下。”
说完他便大步离开了。而夏兰在他走后才对黑棺解释说道:“这是父王给我配备的助手,钟垒先生。虽说个子矮了些,不过他可是三年前那届科举考试的头名呢。而且之后他并没有急于获得官职,而是又游学了三年才毛遂自荐。父王和他促膝交谈过,对他的才华也大为赞赏,特地让他先为我干一阵子,之后再找机会提拔。”
“……”
黑棺点了点头,而夏兰继续说道:“至于你们两个的任务,则是在边境的普拉托之地那里。”
“……”
“父王在帝都的朋友前几天告诉我们的,帝国暗杀部队几乎全被调去普拉托之地了,似乎是为了夺取那边某座王陵之中的宝物和帝具。父王觉得这是个好机会,所以就交给你了。之前我定下的拉拢计划可以作废啦,到时候就听钟垒先生的指挥,我们把帝国暗杀部队一网打尽,在将他们的罪行公之于众,父王就可以开始策划起兵的事情了。”
“……”
黑棺还是仅仅点了点头,不过夏兰并不在意,她站起身来,走到黑棺身边,抱着他的头,轻声说道:“谢谢你,黑棺……你为我做了那么多事情……再忍耐一段时间吧,等到一切尘埃落定之后,你就能从这里面解放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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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普拉托之地,王陵
“这地方可真够大的。”
矮个子钟垒走在精心修筑的走廊之中,此时的他已经对王陵的建筑风格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虽说普拉托之地是如此贫瘠的地方,然而这里的人民却能够融合他们那来自世界各地的知识与技术,为那个传说中的国王建造出如此宏大复杂的建筑。这不禁让自认为见多识广的钟垒也大开眼界。
“普拉托之地是帝国之外的子民,说穿了不过就是一群流浪者罢了,如果能给他们足够的好处,他们也应该能为亲王殿下所用吧。”
钟垒丝毫没有身处敌营的自觉,立刻尽职尽责地替主君盘算了起来。而黑棺自然是沉默地跟在后面,不时地看向王陵四周,也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两人在引领下走了很长一段路,之后似乎是进入了王陵中心的某间巨大的房间之中,而在那里,一个穿着长袍的人已经等候在了那里。钟垒猜测,他应该就是酒保口中的教士了。
“欢迎,靇亲王的使者。”
那人平静地看着钟垒,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也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普拉托人没有给帝国人打工的想法。”
他的话让钟垒张口结舌,自己刚刚还用急智思考出来的一番说辞被这家伙给粉碎殆尽。
“你是怎么知道我——”
——我知道所有的事情
一个莫名的声音突然响彻在这个房间之中,钟垒瞪大了眼睛,这才看到在那个教士的身后,一个晶莹剔透,仿佛水晶一样的球体缓缓升起,散发着一股暖洋洋的光芒。
“那个,谁在和我说话?”
——我可没有和你说话,可笑的凡人
那个声音听上去充满了不屑,而那位教士转过头来,看着那个光球,说道:“我觉得我该走了。”
——啊哈,请便;帝国人正在进逼,我那群可怜的孩子恐怕支撑不了多久了,所以就靠你了,尊敬的查理教士。
“教团已经做好了准备,帝国人是不会活着离开普拉托的。”
查理教士不咸不淡地说道,他目光扫过莫名其妙的钟垒,看向黑棺,突然抬手画了一个十字,随后又画了一个三角。
“……”
黑棺似乎明白了什么,下意识地也想抬手;但是查理教士却笑着摇了摇头,随后便自己离开了。
“你到底是谁?”
半天的惊诧之后,钟垒这才找回了点思绪,看着那个光球问道。而那个光球闪烁了一会儿,随后就听到一个声音说道:
——你看上去很疑惑,这也难怪。像你这样自诩智谋的人,向来会有种万物皆在掌握之中的错觉,所以一旦你遇到什么完全不在你预料之中的事情发生,你就会茫然无措;但是你不会承认自己的无知,而且拒绝怀疑自己的能力,不屈不挠地试图将主动权找回来,而后果就是一错再错。这基本上就是你们这类人的通病,你以为自己可以看透他人,事实上被看透的只是你自己罢了。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我的意思是说,你其实就是个凡人,既掌握不了别人的命运,也掌握不了自己的命运;喏,你看,你连我一番浅显易懂的讥讽都听不懂,可见你的大脑已经快转不动了。
光球发出的声音充满了嘲笑的意味,钟垒不禁怒火中烧,自诩为靇亲王谋主的他当然不容许别人如此侮辱他。然而不等他开口想说些什么,光球就继续开口说道:
——话说你的老板,这一代的靇亲王……这还真是有趣,要知道他可一点都不像他的祖先。我印象中的靇亲王可绝对不像你的这位老板这么弱,我甚至怀疑他有没有能掰断一根筷子的力气
“亲王殿下是雄才伟略的君主,只有莽夫才会去逞个人之勇。”
钟垒不知道光球究竟想说些什么,索性就顺着它的话题,试图辩驳一下。而光球中发出一声嗤笑,随后就听它说道:
——个人之勇?哼哼,昔年帝国的初代皇帝穷尽全国之力打造了48件绝世的帝具,天真地以为这样就能收回初代靇亲王的领地……结果如何?那堆破烂儿和它们的主人还不是被初代靇亲王一个人打得落花流水。固然你可以在这里夸夸其谈,说什么万人敌和十人敌的大道理。然而事实胜于雄辩,凡人和神之间从来就不存在差距,因为它们根本就不在同一个世界里面。
“……你到底想说什么?”
——无知,狂妄自大,这就是你的真实写照。我突然怀疑查理教士的手下是不是故意为了气我才把你送进来的,早知道我就让他们把你一脚踢出去好了
“……你的羞辱结束了吗?”
——这不是羞辱,我只是在阐述事实罢了。你应该感到荣幸,能有资格和我交谈。
“哼……”
钟垒平静了下来,沉声问道:“你到底是谁?”
——你没必要知道;就如同你没必要去劳心费力地思考如何去解决那群帝国人一样。教团会把他们杀得一干二净,就像他们搞定你那群从东边千里迢迢跑过来的,靇亲王的部下一样。
“什么,你——”
——我早就知道你要来,你身后的黑棺,已经告诉了我所有的一切。
“黑棺,你——”
——噢,别误会,我说的【黑棺】,是指他身上的盔甲,而不是里面他这个人;话说你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啊,真是个可怜的家伙
“……”
钟垒惊疑不定地看着黑棺和那个光球,而黑棺却一动不动,好像已经变成雕像了一样。
——他救不了你,因为现在的他已经被自己的盔甲困住了,根本动不了
“这,怎么可能……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早就回答过,你没必要知道;现在,老老实实去死就好了
“——!”
钟垒心中一惊,随后就听到背后一阵威胁的呼噜声,他下意识地转头看去,而迎接他的,则是一张血盆大口。
啊啊啊啊啊!!!!!
恐惧的惨叫声很快就被肌肉撕裂和骨骼粉碎的声音淹没了,黑棺一动不动地站在一个黑色的怪物面前,眼睁睁地看着钟垒被它吃进了肚子里,随后它就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碍事的家伙消失了,那么是时候重新自我介绍一下了
光球变得更亮了,随后缓缓收缩,最后凝成了一个人类的形状:
——我是奥尔贝格,帝国里有人称呼我为死神;我的仆人哟,我总算是见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