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犯的罪是属于强奸未遂(中止行为),犯罪情节轻微,未造成严重后果。市中级人民法院考虑情节较轻,减轻了对我的处罚,予以拘役六个月。我在拘役期间,悔改积极,服从监规,表现良好。期间我积极认真地学习了刑法等有关法律,对法律有了更加深刻的认识。使我认识到,我以前之所以犯法,主要是对法律不熟悉,一知半解。不自觉地滑到了犯罪的泥潭,触犯了法律的尊严。而通过拘役期间系统的法律学习和结合对自身所犯事实的认识,我懂法了。并决心在以后的工作中,以法律为准绳,严格自律,不去做违法乱纪的事,自觉的维护法律的尊严。真正做一个知法、懂法、爱法、守法的合格公民。拘役期满之后,单位让我回去上班,至今已近二个月。一、我感谢领导对我的关怀,因此,我发誓将以十倍的努力投入工作,以不辜负领导对我的关爱;二、回单位后,领导和同志们帮我反省,我表示汲取这次深刻的教训,并写了一份检讨,从内心深处挖掘病源,查找症结。就是多学习,从思想上提高自己的理论素养。因此,我服从领导安排,团结同志,工作上进,我就是想以我的实际行动来洗刷我的罪过。人事部《关于国家行政工作人员的奖惩暂行规定中几个问题的解答》第4条规定:拘役期满后,一般可以收回;批准收回的,分配适当工作……。根据这条解释,我已回单位上班,单位也接受了。鉴于这一事实,我请求领导,不能因为这一偶尔的失足而一棒子打死,而应本着‘惩前毖后,治病救人’和‘给出路’的原则,撤销对我的开除决定,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退一步说,即使单位不给我处分,我自己也将痛悔一辈子的。”
另一方面,贾斯炜又写好诉状,从文件的露洞、法规的使用等方面条分缕析,又找人从外围说合,做好这一切准备工作后,他找到黄笑闻的单位领导,名义上是了解情况,实际上是让他们知道打这场行政官司的代价,在法律上他们是不可能赢的。领导叫把材料留下,说研究后再做答复。
半个月后,领导通知黄笑闻到单位去,组织上要找他谈话。最后结果是单位收回成命,但条件是限黄笑闻三个月之内必须调离这个单位。算是没有赶尽杀绝,给黄笑闻留下了一条生路。
§§§第四节 人生无处不离别
报刊整顿的风声渐紧,黎澍未雨绸缪,不得不考虑自己的出路。留在这座城市吧,毕竟在这座城市生活打拼了十多年,建立了相应的生活圈子。社会虽然是有结构的,但那是政权的基础。作为一个社会人,他有自己的社交圈子,在这个圈子里,他可以逍遥自在的过活。黎澍所结交的,基本上都是这座城市的社会文化精英,他已完全融入进去,得到某种认同和赞美,他的名字甚至就是某一社会价值的符号,他所释放出来的社会能量不是一般人所可比拟的。所以,当《财富文摘》杂志一被列入关停并转的范畴的消息公开之后,即有一些报刊杂志社找上门来,希望黎澍到这些部门来。一家出版社的老总说得明白:“只要你同意过来,上不上班都无所谓,单位养得起你一个大诗人。”
黎澍亦曾踌躇过,不知如何是好。在此之前,大学毕业分配在上海工作的中学同学、现已升任某报副总编的金于今先生,也曾多次电邀黎澍到上海发展,说比省城发展前景要广阔多了,面向的是一个通向世界的舞台。就是在此背景下,黎澍在一个秋雁南飞的晚秋季节,约上诸葛霞雇了一叶扁舟,到江上观鱼。他要与她做一次倾心的长谈,以便筹划他的未来。
江风吹动白帆,刷刷的响。秋阳照在江面上,像洒上细碎的金子,熠熠闪光。野鸟忘机时来伴,白云无语漫作留。这是一个宜人的季节。
一只江轮向下游驶去,犁开混浊的波浪。甲板上站满了观赏风景的游客。不远处,几只江鸥扇着健捷的翅膀,一会儿飞向高空,一会儿又掠向水面。岸边几只小渔舟正撒网捕鱼。渔歌互答,其景融融。黎澍的目光一直随江轮消逝在苍茫的碧空,始收回目光。诸葛霞双手托腮,坐在船头,看着游鱼在船边穿梭觅食,唼喋有声。明艳艳的秋阳斜照着她略显忧郁的脸蛋,渐渐泛着红色。诸葛霞成熟的气质渐渐在黎澍心里发酵,他动情地近前握住她的手,真诚地说:“只要你同意,我就留下来;或是你决定和我一起到上海去,再重新开创我们的新生活。我现在就等你一句话了。”
诸葛霞叹了口气,叹惋道:“要是我们十多年前认识该多好!”
“现在决定也不迟啊,或许十多年后,你又要叹息今天的迟疑不决了,人生能有几个十年?我不在乎别人说什么,别人也碍不着我们什么,自己过自己的生活,走自己的路,好坏与别人何干?人生的意义在于追求,在于质量。我们是为自己活着,不是为别人活着的……”
诸葛霞未等黎澍说完,接道:“你是男人,当然一切放得开,作为女人就不同了。”
“有什么不同?”黎澍追问。
诸葛霞没有正面回答他,移动了一下位置说:“薇薇高考之后,本来想等她进入大学之后再告诉她,可你又催问得紧。我前天把我的想法和我的感受对薇薇谈了,薇薇的反应比较强烈,说我不该产生抛弃父亲的想法。说她的爸爸纵然有千般错万般误,但毕竟是她的爸爸。要给他忏悔的时间。狗不嫌家穷,子不嫌母丑,说我是不是太自私了,只想着追求自己的所谓幸福,而从不顾虑女儿的感受。”
“离开黄笑闻不等于离开薇薇呀!她甚至可以得到比以前更多的爱。”黎澍激动地叫道。
“我也是这样说的,可薇薇就是不答应。说她爸爸是做了首先对不起我的事,人非圣贤,谁能保证一生正确,不犯错误?难道犯了错误就一辈子要扛上十字架吗?她说,她的爸爸现在变得那么絮叨,委琐,正是需要关爱的时候,而我却只考虑与他离婚,这不是更把他往绝路上推吗?薇薇还说,作为一个女人,面对丈夫的背叛,不能容忍,甚至采取更偏激的行为都可以理解。但除了离婚,难道就不能选择其他的方式吗?总之一句话,薇薇是坚决不同意离婚的。况且……”
诸葛霞欲言又止,没有再说下去。
“况且什么?有什么话还不能摊开说吗?”黎澍停顿了一会儿,似乎是在等待诸葛霞回答,见诸葛霞不语,遂摇了摇头说,“从一开始,你就没有冲破藩篱的胆量,总是寻找着种种借口,怕这怕那,但就不怕我伤心。你和黄笑闻不就仅仅剩下一纸婚姻的约束吗?现在这张纸已经撕烂了,你再固守下去有什么意义?”
“人生奋斗的意义在于追求的过程,目的最好是永远不可企及,留下一些诱惑,看似得到了,就差那么一点点,你的潜能就会发挥到极致。一旦目的达到了,从心理上也就放松了,这时作为人的劣根性就彻底得到复苏,像春草一样蔓延,不可遏止。而自己还不觉其非,正像在熔岩里漂流,已感觉不到热了。我不想你步黄笑闻的后尘,婚后的男人差不多都一样……”
对诸葛霞的此番高论,黎澍从心里吃惊,略忖道:“这怎么可能呢,怎么可以拿我和黄笑闻相比?这未免让我失望和痛苦。”
“我想通了,中国的家庭,十之八九只是婚姻,没有爱情。之所以多数家庭在表面上看还依然牢固,男女还依然亲爱,更多的是一种责任和无奈。就像我和黄笑闻……”面对亲情,诸葛霞犹豫了,退缩了,“总之,我不想失去女儿,女儿就是我的生命,我的全部。现在请你原谅,我非常对不起你,假如我们的交往给你带来什么痛苦和伤害的话,我再次请求你原谅。”
诸葛霞哭了,黎澍心里也酸酸的,他掏出纸巾想替诸葛霞拭去,诸葛霞没有接受黎澍的殷勤,接过纸巾在双眼沾了沾。江风撩起她的柔发,有一绺就飘拂在脸上,看上去又十分妩媚。他知道女人的难处,再这样谈下去将毫无结果。女人的变化连她们自己有时也吃不准,她死心踏地铁了心跟你,任什么也拦不住,纵风餐露宿到处流浪也心甘情愿;她要有心理负担,总会找各种各样的借口搪塞,即使一个问题解决了,马上又会有另一个新的问题在等着你。黎澍无奈地凭栏远眺,看着夕阳西下,远山逶迤,白云缭绕,旷野无语,彼此也一时沉默。惟西天一片彤红,斜铺江面,半江都被渲染成了锦绣。风涌着江流,一荡一漾的,十分绚丽好看。遂吟道:
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萧瑟半江红。
可怜九月初三夜,露似珍珠月似弓。
他想以此缓和气氛。
但两个人心中的认识偏差又不会像眼前的流水一样迂回一圈后会很快聚拢,合为一股盈盈绿水,长流不息,特别是诸葛霞,更是矜持,徘徊。
两人沉默了好长时间,暮蔼落下来,远处已是苍茫,四望如一。诸葛霞抱着肩膀说:“江风有些大了,走吧!”
黎澍看着远处飘逸的几朵白云,萦青缭白,外与天际,思虑随之邈远。像是对诸葛霞又像是自言自语吟道:“‘片云心共远,永夜月同孤’啊!”
一边催舟子开船。
船行至江中,黎澍竟不甘心,说:“我对你的感情日月可鉴,就像这滔滔江水一样,永无尽期。你既然这样,我理解你的难处也尊重你的意愿,看来我们真的是有缘无份啊!‘黯然销魂者,惟别而已矣’。”
诸葛霞还想说什么,黎澍挥挥手制止住了。两人就在苍茫的暮色中脉脉相对,彼此都感受着对方温暖的气息。
回去后,黎澍写了一首《在水边》的诗,献给诸葛霞——
曾经是永恒的水,江鸥带来神的诗篇
蓝色的火焰,让我再次祭献灵魂的呐喊
在一片喧哗中,你好奇地指给我看——
晚钟撞响的沉默的寺僧
怎么隐入无边无际的寂静
我在水边独语,远处是繁华的城
阳光迅速抛下细碎的锦鳞,撞出喧哗之声
永逝的水,带来了陌生的人
坐在寂静的未知的边缘——
我的灵魂吐不出蓝色的火焰
黎澍很工整地用小楷写在宣纸上,第二天交给了诸葛霞,以纪念他们几年来的超友谊的交往。在诸葛霞看来这或许是最后一首献诗了,诸葛霞有些失落。与此同时,黎澍当夜就做出了离开这座城市的决定。他给上海方面的旧时好友金于今发了电报,一面做出何时离去的准备工作。
就在这时,薇薇拿着南京某大学的通知书找到了黎澍,黎澍非常高兴地接待了她。她虽然只有17岁,已是亭亭玉立,青春逼人。容貌姣好秀媚,透着少女与生俱来的成熟的魅力,活脱脱一个小诸葛霞。黎澍首先祝贺了她。
薇薇开门见山地说:“我不同意你和我妈妈谈恋爱,我知道妈妈很爱你,你也很爱我妈妈,你们结合在一起将是珠帘璧合的一对。按说,从今天起,我就是一名大学生了,不该干涉你们的自由,但我爸爸经过这次事情打击之后,我发现他人已变得木呆、迟疑,如果我妈妈再离开他,他岂不变成废人一个了吗?他们都是我的亲人,我不希望他们任何一方沉沦下去。黎叔叔,我很崇拜你,也很尊敬你,以你的地位、社会名誉,我相信追求你的女性不是少数,比我妈妈优秀的女人或许还有很多很多,你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呢?何必做一个遭人指责的第三者呢?”
黎澍并不因为薇薇的不谙时世的直率指责而略显尴尬和愠怒,耐心地说:“感情这东西说不清,也道不明,或许等你长大了,有了感情经历以后你就会明白。但现在我给你说你也不懂。”
“我懂,我不希望大人用导师的口吻说话,或许我这反对是错的,但至少目前我的态度坚决。”
“薇薇,你放心,我会理智地对待这件事的,你的通知书来了,我的调令也就是最近一二天的事情了。你妈妈已决定和我分开了……”
黎澍很忧伤地一个人到了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