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ernie,我们见面吧?"
室友的电脑屏幕上出现了短短数字,短短一行动人心魄、撩人心弦的问句。
刚从寒假的无聊情绪中恢复,一连串的选修课、上课及社团活动就要紧锣密鼓地展开。从二楼的窗户望出去,再悄悄地自三层楼高的枞树叶中寻隙而出,正巧瞧见三四个女生嘻笑追逐而过,不自觉被她们吸引了目光。
“绿掩重楼”乃我们交大十六景之一,“道上不见人,但闻人语响”的清雅,时而有之。眼球打了个圈儿回到电脑屏幕,正要上网选课的时候,后头赫然传来一声一
“啊?见面?”
只听到仕伦大叫一声,回头看他在屏幕上接连地打了数个问号。他左手抚住胸口,大力地吐气、吸气、吐气、吸气。其实我们都知道,他又开始紧张了。
“对呀。就是出来见个面喽。我们认识也一年多了,可是却连一面都没见过,说我们不熟,那根本不对;要说熟,也好像说不太过去,你说对不对?’
我们其他三位室友的兴趣可全来了,屏幕上噼里啪啦地跑出好长一串字,仕伦依然大力地深呼吸着,而我们则正期待他的回应。
我们都知道,这下,可有好戏看喽!
“好是好,可是……我怕你看到我会失望。”
天哪!我们怎会有这样没鸟(鸟=自信?)的室友呀!我用手将他的头轻压了一下,骂了声“胆小鬼”。其他两位室友可就不客气了,一个重重地往他头上拍了一下,另一位则用力地捏起他的肩膀来。
“好好……知道了啦!”他转头哀声求饶,回过头去屏幕上又已出现好长一串。看来,仕伦这次真的是跑不掉了。
“不会的,我看不到你才失望呢!与你认识了一年多的时间,却连你长什么样都不晓得,这会不会人…
一时也说不上来。总之,这星期六中午有没有空呢?我们出去吃个饭见个面,如何?”
说实在话,我从没见过这么主动的女生,根据前辈的经验,如果这不是只恐龙,那肯定也是只酷斯拉!可是,换个角度来想,我倒蛮鼓励仕伦去跟她见个面的,认识如此久却没见过面,确实是怪怪的……
“好……!我们出去吃个饭吧!就星期六中午,几点好呢?在哪儿碰头?我们要怎么认出对方?”
在我们的努力鼓吹之下,抱着必死的决心,怀着为民除害的胸怀,即使那真的是只恐龙,原本有些内向的仕伦也总算答应了。
“嗯,中午十二点半,火车站前金石堂门口碰头。
我会戴一顶灰色麂帽,穿白色毛大衣,背一个黑色皮制小包包。你呢?”
哦!这打扮听起来像是有钱人家的女儿呀!可是,以这种打扮来见网友,似乎也太……
“我喔,我应该是黑色外套,背面有我们机械系的标志,还有蓝色牛仔裤,还有,噢,我是不是该戴顶巾冒子?
哇!怎么连自己要穿啥还得问女生啊?我说这家伙真是太没主见了!室友们又是一轮围剿,我则抓过键盘,帮他输入一句:“那我就戴顶黑色耐克帽吧。”
“啊,还以为你真的要我帮你决定呢。那就这样喽!至于要吃啥到时再说,我还有事,要先走喽!拜拜!”
其实看他们之间这几句短短的对话,那女生的主动与仕伦的被动,这两者形成了强烈的对比。毫无疑问地,让我们更确信一件事:“那绝对是只恐龙!一只既生且猛又穷凶极恶的迅猛龙!”
“拜拜啦!Paula。”才看他刚打完这几个字,屏幕下方已出现:[清除(.。)移至备忘录(M)(。/M)? (。)一]
看来那叫Paula的女生真的有啥急事似的,还等不及仕伦的回应就离开了。只见仕伦愣在椅子上,画面还保持原来状态,我们三人却已开始兴奋起来。
“哦!哦!约会了,约会了,好羡慕喔!好羡慕喔!什么时候才会轮到我呢?什么时候才会轮到我呢?”
sake又在作怪了。真搞不懂为什么他每句话都得再重复一次,而且一定搭配以超天真的表情,看了就令人作呕。可是说真格的,也亏有他这寝宝在,我们的寝室才能时时地充满生气与活力。
“哪说到要企和网友见面,问我就没凑啦!记得上学期开学不久的那一次,那女的就尊的粉不凑,娇小玲珑,给他有够可爱的啦!没想到后来她就不理偶了……”
操着一口很严重的地方语却又爱高谈阔论的“报马仔”——鲍玛宰,本寝室第四位室友,也是本系公认的超级广播器。看他又在那边说起他的风尘往事,我故意捂起耳朵,将脸别过去并哼起歌来。
这时,有人拉了拉我的衣角。
“瑞恒,你替我去好不好?”
眼光从拉住我的手慢慢上移,一张哀求的脸庞出现在我眼前。
“噢,什么?”我满脸疑惑。
“喂!喂!你在想什么?在想什么?那是你的网友耶!你的网友啊!”。sake说道。
他说的跟我想的一样,真不知他脑袋瓜里装的是一堆浆糊还是豆腐?
搞不好还是一只肯德鸭!
“你哪系真的安捏绉的话,你网友就费混危险喔!因为那就像羊入腐口……”报马仔不要命地说道。
“报马仔!找死呀!”我提脚作势要踢过去,他闪身便一溜烟地跑出了寝室。我转头问仕伦道:“为什么?害羞?我想听原因。”
“我不知道见面的时候要说些什么?而且如果她真的是……是只恐龙!那我要怎么办?”仕伦一脸无助样。
“简单,看你们平常聊啥喽。”大概是吧!其实我也没见过网友。
“对呀!对呀!就说些平常聊惯的,平常就在聊的话题呀。"。zaki附和道。
“难不成你会想聊得多深入?以平常心看待就好。”我说道,有点结论的感觉。
“那如果她问起我的名字,或一些较切身的问题呢?吃饭或出去玩我要出钱请客吗?”仕伦又问道。
“自己决定吗!看当时情况,看你跟她是不是很熟,看你想不想喽!”这种事情还要问人,真是……
“那……那如果她真的很主动,搞不好会喜欢上我,然后要我牵她的手逛街。说不定还拉我去看MT,只有两个人的情况下,如果她要我吻她,如果她身强力壮,如果她竟然还想要00XX...”仕伦一脸极端烦恼与忧虑的样子说。
我的天呀!我怎么会有这种室友?这真的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吗?
“笨蛋!”
听到这儿,我用这两个字阻止了他继续活在那恐怖的想像之中。可其实也不一定,如果那女的条件真的不错,只是稍嫌热情了点,我倒不反对……鼓励,对!我反而会鼓励他!
“就跟你说看情况啦,身体是你的身体,感觉是你的感觉,如果她真的不合你意,明白地拒绝她吗!如果她真的很不错,你又喜欢,在没有不安全的顾虑之下,那又有何不可呢?”
难得我一次说了那么一长串话,对其实有点沉默寡言的我来说,的确少有、少有。
“没错,没错,你想太多啦!你真的想太多啦!你想那么多做啥?想那么多真的有用吗?想那么多,等她真的扑过来时,你挡得住吗?想那么多她还是只恐龙呀!不对,不对,这不_定,这不一定,看情形啦!看情形再说。”你也重复得太严重了吧,zaki。
“对呀!别想太多了。去经验经验吗!你是男生,总不会被吃了吧?”我也附和。zaki的话,帮仕伦建立点信心。
“可是……可是……”仕伦依然犹疑不定。
“啊!猴仔嗯才这样捏!系男伦就别可素可素斗了。企就企,怕熟么?”报马仔拿了两包零食回到寝室,对我扮了个鬼脸,然后对仕伦说道。
“今天星期四,那星期六就是后天,还有两天的时间,加油吧!”我说道。
“力口油!力口油!”
“啊!免惊啦!”
在。zaki和报马仔分别向仕伦打气后,午休时间也差不多结束了。背起书包,我们三人离开了寝室,下午没课的仕伦则留在寝室中。我想,他大概还要烦恼一整个下午吧。
“……我们把(Fa+F。)除以(Fb+F。),可以得到一个动力系数s,再将此系数s代入刚刚的2式,也就是[1/(2—4)Xs+3/5s的对s积分后的式子中,解出来即为解答。现在老师算一遍给你们看……咦?不太对……看这边,(Fa+F。)这地方我刚刚忘了将fm给减掉,那现在减掉后求出一个新的s值,再代入2式……奇怪?也不太对,我们回头看看是哪边疏忽了……”
今天下午已到了第四节课末,教授一个人在讲台上眉头深锁地慢慢解着题目。不同于以往眉飞色舞、自信满满的样子,今天他似乎有点儿脑筋转不过来。一个习题解了快一节课的时间却还没解出,第一排的同学偶尔提点问题,后面的三四十位同学却已经睡成一片,只差没打呼罢了。
“解出来了!大家仔细看这边……”下课前六分钟,教授总算算出了解答,翻到书后看看答案,确实-?殳错。可是看到黑板上密密麻麻、毫无章法的解答过程,看了就头晕,更别说要抄了。
眼睛直盯着手表上的数字变动,台上的教授还在那边絮絮叨叨地讲着一些有用的没用的,等到点完名,下课的钟早已在两分钟前打完了。将课本放进书包,等教授先走后,还没离开的同学们开始抱怨起来,我在一旁笑笑沉默不语。等同样修这门课的。zaki收好东西,一起走到餐厅买便当时,已是下课后二十分钟的事情。
★★★★★★★
指头飞快地在键盘上飞舞着,如蜻蜓点水般,毫不徘徊流连于任何一个小方块。千百个轻微的按下、放开,在屏幕上谱成了一行行生活的回应。记忆中的点点滴滴,出生、四岁、小学毕业那年、三年前、去年春天、上个月、昨天、上一节课、以至一秒钟前,所经历的一切透过分析、采样成为话题的内容。如果要说些幻想与未来所希望的种种,空谈吗?创造吗?依然是经验的累积罢了
移动滑鼠游标,在“Game By"的小小图案上轻按左键,接连几个熟悉的热键微压,“嗒嗒”声中已开启了“小鱼的紫色花园”大门,进入这陌生却又熟悉的园地中。习惯地先进入使用者名单,这个时间竞连一个好友也没有,感到了些许失望。也罢,四处晃晃先。
就这么十几分钟过去,我回到了使用者名单,一看名单有异,直觉性的反应,我对着名单上第一个ID按下了W。
“嗨!。utely)”我丢出今天第一颗水球。
“high~Teren。e~~吃饱了吗~~”她彳艮快回丢道。
“嗯!正在吃。你呢?”我一向有边吃饭边打B的习惯,虽然这习惯不是很好…
“还没一
下午三点多吃了好一些饼干~~现在不饿~~”
“啊!可别光吃饼干,正餐才重要呢!
“嘻~~我知道~~等一下就去吃吗~~吃不了太多就是~~:P”
“今天过得如何呢?”没话题时问这个最好。
“今天呀~~So-so~~对了~~
我们今天上体育课的时候~
两人快速地交换生活中的片段记忆,偶尔间杂几许符号,代替网上另一边看不见的表情。最简单平凡的对话内容,包含了对彼此生活的关怀备至。一字一句、一点一滴,温馨的对话自冰冷的屏幕流泄而出,当独自一人面对这包罗万象的大方块时,或许,就真的不再感到寂寞了。
从认识。utely至今,过了一年有五个月的时间,还记得那是进入交大后第一个月的事情。每天每天这样丢着水球,每天每天这样亲切地问候,“吃饱了吗?”、“今天过得如何?”、“哦!又旷课喔!”、“刚刚醒来……”等等常见的用语,已足够令我窝心之至,温暖至极。
一年多的时间,都足以让一个小婴孩学会走路了,我却从没动过见面的念头。或许,真怕见了面,美好的想像及一切便都要幻灭了。
“对你那空白的昵称,依然感到兴趣。”我说道。
看着使用者名单,她的ID隔壁,也就是昵称那一栏,是空白的。虽说没取昵称的ID我不是没看过,而且也不只一次地问过她,但一年多来,我依然感到兴趣。
“怎么又问这问题呢~~百问不厌~~自己去查水球记录吗~~”她回道。
“水球记录?看了也没用吧!因为你从没正经地回答过。"她每次都敷衍我,我想这次大概还是问不到….
“啊~我从小就没有昵称~同学或朋友都直接叫我的名字~~所以即使是BBS~我也没有昵称喽~~”她答道,感觉还是在敷衍。
“骗人骗人,一个人活了快二十个年头怎么可能完全没绰号呢?”先丢出这颗水球,紧接着再来一颗:“从出生到现在,我算算喔,一、二、三……我有快二十个绰号呀!还不包括忘掉的。”其实大概超过三十个吧……
“啊~~好多喔~~好羡慕你呢~~不然你帮我取一个~~我要好听点的喔~~:)"要我帮你取一个是吧?没问题!
“好呀!要多好听都行,包君满意。只是……”我需要以条件交换的。
“只是~~怎么啦~~”
“你得先回答我,同一个问题。”非得问到不可。
“啊~~但我要怎么知道?
当我说出真正原因时~你终于满意了呢~~”
说的也是,说不定真是个超无厘头的理由,也许就只是不想,纯粹不想取那所谓的昵称,如此而已。
“那末我就再问一次喽,问过这一次,就再也不对你的昵称抱有任何的好奇喽!”我领悟到其实她要是真的不想说,我问再多也是没用。
“好啦~~要仔细听~~我只说一次~~以后就不再说喽~~”
“我洗耳恭听。”我做了个洗耳朵的动作,虽然她看不见。
“你知道吗~~我喜欢空白~~空白的纸张~~空白的墙壁~~空白的脑海~~”由于字数限制,她停了一下,又继续说道:
“包括空白的空白纯粹的空白~
‘切属于空白的事物我都喜欢~~”
“空白给了我一种~~一种自由与包容~~永不被拒绝的感觉一
“哦!我继续倾听。
“在空白的时间与空间中~~我可以随我的心情放入不同的有形体~~无形物~~”
“不影响也不侵犯到别人~~因为那只有我才摸得着~~看得到~~”
“就像这空白的昵称~~你说那上面空无一物~~我说那上面有我的心情~~”
“我还可以告诉你~~上面正写着什么~~但下一秒还会一样吗?
一我不确定~~”
“所以,这就是我不取昵称的原因~~你能了解吗?)”
我想我有点了解,难得听她说出一些属于内心深处的东西,虽然还不是很懂,可我觉得我俩之间的距离,这抽象的、内在的距离又拉得更近了。空白的时间与空间真能包容万物、真能自由地徜徉于其间?或许我需要点时间来深入体会,体会她的心灵静境吧。
“啊,快七点半了,我还得去校队练球,先走喽!拜拜!”完了!这次肯定要迟到啦!
“嗯~~加油喔~~拜拜~~:)"
匆忙地站起,穿袜子、鞋子,披上外套,球袋一抓,我便往球馆冲了过去。
等到练完球回来,我先洗了个澡,接着写功课、看漫画、玩电脑。直到半夜一点多,吃下宵夜后不久就不敌周公的召唤,呼呼大睡去也。
两天后,星期六,晴,是个适合全家出游、与网友见面的好日子。噢,我是说对仕伦而言。
“铃!铃!
“喂!请问你找谁?我就是……啊?现在就过去?怎么回事?……好,好,我等一下就过去。
恩!学长再见。"
打开寝室大门,正好看到仕伦将话筒挂上,慢慢地回到书桌前坐下,又是一脸忧愁样。我放下手中刚买回的便当,打开电脑屏幕,回头向仕伦询问了情况,随手将书桌上的东西做点整理。
“怎么啦?看起来那么不高兴?”
“怎么办?等一下我不能去见网友了,怎么办?”他答道。
“为什么?你还在怕呀?”真那么没胆吗?
“不是啦!我们社团学长刚打电话来,要各组长去开个紧急会议,不去不行啊!怎么办?现在她又不在bbs上,也没有她的电话,怎么办……”
咦?他什么时候当上组长的呀?我怎么都不知道?
“一定不去不行吗?”
“真的不能不去呀。他说这个会议要决定很重要的事情,也不知道是什么那么重要……如果我今天放她鸽子,她以后一定不会再理我了……怎么办?唉唷!
对呀,这可是第一次呢!又没办法取消,怎么办呢?
“类恒,看来尊斗主好尼替他去搂。”报马仔揉揉惺忪的睡眼,从被窝中爬了出来。
“你替他去岂不更好?”我说道。
“因为偶跟数伦除搂都诉男孙,其他都通通都不一样啦!”
说的是,就外貌、性格和语气而言,他俩完全不同,甚至可说是迥异吗!
“可是我根本不认识她呀!如果露了马脚,可怎办?”我压根儿就没和她聊过。
“你可以少说点话,也不要说到以前的事,就聊你知道的就好吗!求求你,好不好?”仕伦回道。
“说得倒简单,好吧,就算没被识破,以后如果还要相见,又怎么办?”我问道,这才是最大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