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有好几个知心朋友问过舒茼一个相同的问题: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舒茼记得当时自己的回答是:这玩意儿遇见的概率比中福利彩票还低。即便后来她遇到了温柏言,她也从来不肯承认自己对温柏言是一见钟情,仿佛一见钟情这样的事情多么丢人似的。
但温柏言的确是那种见过一次就很难再忘记的男人。他三十六岁,却有一张十八岁的脸,拥有比十六岁更炽热的梦想。
那次舒茼被表姐林晶带去温柏言的公司,透明的玻璃橱窗现出里面一个男子的身形,他看上去微微胖,很健康、很令人有安全感的身材。然后表姐就指着那人对她说:“瞧见没,那就是你以后的老板,记清楚了。”
舒茼看了半天,才不屑地说:“我当是什么了不起的人,原来不过是仗着家里有钱才开的服装设计公司。这年头的富二代多得跟天上的星星似的,真不稀罕。”
表姐林晶像看怪物似的看着她,“你打哪儿看出来他是富二代了?”
“有这么年轻就能自己开公司的人?”舒茼诧异地问道。
“年轻?”林晶皱了皱眉,“三十六岁还能被划到年轻的行列?舒茼,那你可得往幼稚那块儿使劲挪了。”
三十六岁?那个看上去面目清俊,留着大学生头染着微黄颜色头发的男人?他明明就像念研究生的大学生。
“合上你的下巴,他来了。”林晶碰了碰舒茼的胳膊,立即对来人的方向堆起笑容。舒茼对这个表姐唯一佩服的地方就是,她永远知道面对什么样的人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按照舒茼妈说的,这人跟人精似的。
男人越走越近,他嘴角挂着暖暖的笑意,往上微微翘着,有点儿拽拽的样子。舒茼是最讨厌男生耍帅的,可是这个三十六岁的男人带着不羁的笑走向自己,却一点儿也没让她觉得他欠抽。
林晶连忙笑着迎上去,十分熟络的样子,“温总大忙人,约了几次可算把你给约到了,这几年的钱都被你几天给挣光了吧?”
他笑着眨眨眼,“谈钱俗气了啊,这位就是你表妹?”
舒茼一下子回过神来,惊觉自己竟然在这个男人面前发了好一会儿愣,笑得有些尴尬,抢在表姐一步前自我介绍道:“温总您好,我就是林晶那不成器的表妹,我叫舒茼。”
舒茼觉得眼前这个男人脸部线条柔和得瞬间能溢出阳光来,早在他走近,她清楚看清他面容的时候,便觉得像是一下子被什么击中一般,思绪放空,眼光没法控制地定在他身上。
“成,林晶,你这表妹我收下了。”他又转头对舒茼说,“我是温柏言,你学服装设计的吧?那就暂且将你安排到设计部,明早准时去人事部报到。”
Chapter 1一见钟情的悸动他一句话顺利地化解了林晶的尴尬,林晶一边赔笑,一边狠狠瞪了舒茼。
“那以后可得麻烦温总多关照了。”
“这不是你林大小姐一句话的事吗”他转而笑眯眯地冲舒茼说,“告诉你个秘密,我以前学画画的时候家里人也老说我不成器,我那时还以为自己真不成器。不过无论怎么样,告诉你,不能怕。”
舒茼呼吸一滞,他的面容越发清晰地印进脑海里。她想,怎么会有面容这么年轻的三十六岁的男人呢?
就像林晶说的,温柏言的确是个大忙人。舒茼进入公司至今半个月,从没在公司见到过他。听同事说,他极少来公司,每个月也就月初和月末来两次,公司大小事务均由他的好友兼公司副总梁兆钧负责。舒茼只见过梁兆钧一次,那匆匆一瞥也是在设计部总监的办公室外,那是她被派到设计部给总监当助理的第一天,紧张之下连公司女同事都芳心暗许的梁副总的真面目都没瞧见,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对方只留给她一个后脑勺。
她的顶头上司艾玛是个优雅美丽的女子,显得很干练,长发波浪卷垂直而下,让同样身为女人的她都不得不感叹艾玛就是很多男人心目中完美的女神。
温柏言一定也是喜欢艾玛这类型的吧?舒茼还来不及收回思绪,脑袋上突然被一小盒酸奶砸中,当下痛得她龇牙咧嘴弯腰抱头。
“就知道你思春,平时反应很灵敏,今儿居然毫无察觉,舒茼同志,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舒茼咬牙切齿地喊出两个字:“西悦!”
西悦摇摇头,又点点头,把舒茼从上到下仔细打量了一遍,才不紧不慢地开口:“啧啧,我才离开半个月而已,没想到你不但工作有着落了,还不知道从哪儿弄了个男人连春都思上了,这一下可把一年的事儿都做了。”末了还对舒茼竖起大拇指。
舒茼不理会好友的讽刺,问道:“你觉得世上真有容颜不老的人吗?”
“相信啊,天山童姥不就是?”
舒茼暗道,果然跟这家伙谈心永远是对牛弹琴。从她认识西悦开始,西悦就从来不肯认真说话,总是吊儿郎当的样子,把自己隐藏得很深。说西悦虚伪吗?她却明显能感觉到西悦对朋友的真诚。这样的西悦,舒茼从来不知道该怎么来定义她。
舒茼摆摆手,蓦地眯上眼睛,“算了,就知道跟你讨论不出个所以然来,我说西悦,我们究竟是怎么成为朋友的?”
“臭味相投?”西悦认真思考起这个问题来。
舒茼还想说些什么,忽然接到林晶的电话,约她去某高级餐厅吃饭。她本想拒绝,可林晶毕竟帮她找到了工作,她也不好直接拂了人家的面子。
只不过舒茼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林晶约的不只是她,还有一个男人--松垮的牛仔裤,休闲格子衬衫,可不就是多次跑进她脑海的温柏言吗?
舒茼看清他之后忽然顿住,仔细看着温柏言,这样的他,根本没有公司老总的样子,身上没有商人的精明,简单到似乎能让人一眼看透,但他眼底的迷雾似乎又让谁都无法看透。他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还是林晶眼尖,一眼就瞧见杵在身后的舒茼,立刻起身招呼她坐下,“愣着做什么?温总你又不是不认识,什么时候变这么矜持了?”原本是取笑她的话,没想到舒茼居然红了脸。
“温总。”舒茼在温柏言对面坐下,小声唤了他一声算是打了招呼,心里却在腹诽林晶为什么不提前告诉她他也会来。
温柏言不在意地摆摆手,“出了公司不必这么拘谨,叫我柏言就可以了,工作还习惯吗?”
舒茼轻轻点头,“大家都对我很好,总监她也教了我很多。”
“艾玛是难得的人才,跟着她好好学,以后必定有作为的。”温柏言漫不经心地应和着,语气也听不出起伏,仿佛只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温总很器重总监?”舒茼小声问,同时又厌恶自己对这个还算陌生的男人起了强烈的好奇心和探究心。
“设计部可是公司的核心部门,不能得罪的,丫头。”
乍听温柏言如此亲昵地叫了她一声丫头,舒茼才褪去红晕的脸又火辣辣地烧起来,该死的,怎么在这个男人面前她这么容易脸红呢?偷偷瞥了他一眼,发现他浑然未觉她的异样,已经跟林晶聊起天来,两人皆一副相谈甚欢的样子。
舒茼忍不住嘀咕,这场面,也不知道找她来当什么电灯泡,心里一下子酸酸的。她才不承认自己是吃醋,因为一个陌生男人而吃醋?开什么玩笑。
舒茼还在暗自跟自己较劲,林晶忽然皱眉道:“小茼,柏言好歹帮了你,还不快向人家敬杯酒?”
舒茼撇撇嘴,这感情可进展得真迅猛,不到半刻钟的工夫就已经从温总变成了柏言,不愧是她人见人爱人见人夸的大表姐啊。
“咳咳,温总,我敬你一杯,谢谢你的关照和提拔。有时候我这人挺不懂事的,你千万莫要见怪。”舒茼紧张得干笑两声,一口喝尽杯子里的红酒。
“真是有趣的丫头。”温柏言摇晃着手中的酒杯,喃喃道,“我若当初肯结婚,如今孩子也该比你小不了几岁。”说完,仰头饮尽大半杯红酒。
舒茼觉得刚才的场景分外刺眼,胸口蓦地升起一股酸意。
原来不管是多强大的人,背后都有着一段无法言语的过去。而有些苦,只能自己承担。
舒茼竟然喝了最多的酒。或许不能说她喝多了,与温柏言比起来,她实在算不上喝得太多,只不过她没什么酒量而已,明明温柏言还气定神闲,她已经醉得东倒西歪,连走路都走不稳。
林晶暗暗在心里叫苦,早知道就不该纵容这丫头喝酒,明明知道自己酒量不行,非要逞强,一杯杯地往肚子里灌,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厮是千杯不醉呢。
身上的重量忽然消失,林晶惊愕抬头,见温柏言轻松地把舒茼从她身上带到了他身边,他微微蹙眉,脸颊上还染着酒后的绯红,却口齿清楚地对她说道:“我送你们回去,她醉成这个样子,你根本没法把她弄到家,可别最后两个人都找不到家了。”
他轻笑着,半蹲身子,把舒茼往自己背上一拖,就把舒茼轻松带上自己的背。
林晶已经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这个舒茼,每次都给她找麻烦,不会喝酒还死撑,这大脑结构究竟是由什么组成的?
秋日的凉风逆袭而来,趴在温柏言背上的舒茼满足地发出一声呓语,两只手臂圈住他的脖子,红唇轻轻在他脖子处摩擦。温柏言立刻僵住身体,突然有些后悔自己的举动。
她是觉得冷,才圈紧了他无意识地取暖的。他又何尝不是呢?温柏言苦笑,原来他需要的,从来也不是某段感情或者某个人,他需要的不过只是温情。即便无关爱情,即便给予他温情的人不是他想要的某个谁,他仍是会感到满足。
这么简单又轻易地满足。怪不得多年前,那个人会说他是个感情淡薄的人。这些年,他也终于肯诚实地面对,他的确是感情冷淡的男人。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照在床上的人身上。舒茼下意识地抬手去挡光线,眯了眯眼,头痛不已,正待再次睡去,手背被人狠狠一打,痛得她哇一声叫出来:“谁那么缺德大清早扰人清梦?”
对方冷笑一声,“你还有脸睡?吐了人一身还能这么脸不红心不跳地睡死过去,舒茼,你真能啊。”
舒茼扶了扶额,这声音自是林晶的无疑,只是她一向很少来家里,怎么今儿大清早就跑来讽刺挖苦她了?
“头好痛,奇怪,我才喝了那么一点儿就醉死成这样了,昨天那该不会是劣质酒吧?要真是劣质的我非告倒他们家餐厅不可。”舒茼愤愤低语,完全没感觉到身边骤然降低的温度。
林晶的脸色已经难看到极点,啪的一下把一张名片扔到舒茼怀里,没好气地说:“这是温柏言的电话号码,等你酒醒彻底了找个机会跟人好好道歉,记住了,别又跟以前那样没脸没皮的,他毕竟是你老板。”
舒茼皱眉揉着额头,不明所以,“我怎么他了?又是没脸没皮又是道歉的?”
林晶打量了她一会儿,“你真不记得了?”
“我只记得我醉了,不是你把我送回家的吗?有话快说,别整得神神秘秘的,我还得上班呢。”舒茼舒展了一下筋骨,正准备起来梳洗,冷不丁听身后传来一句话,“我要是说出来你会不会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舒茼心里咯噔一下,不祥的预感慢慢浮起,不等她调整好自己的思绪,林晶已经组织好语言一股脑吐了出来,“昨儿你喝醉了没错,是我送你回来的也没错,不过送你回来的还有温柏言,他见你路都走不稳,背了你一路。你个没良心的倒好,末了还吐了人家一身,那味道连我闻了都觉得恶心,就是不知道温柏言当时是什么想法。”
林晶说的没错,舒茼听完果真想死的心都有了,这会儿她非但想死,还觉得自己应该死无葬身之地。温柏言那么爱干净的人,当时得有多大的忍耐力才能控制住自己不一拳砸死她?更可怕的是,他还是自己的老板。
“酒后乱性,酒后乱性啊……”她喃喃自语。
“这词不是这么用的吧?”林晶古怪地瞥她一眼,拍拍她的肩膀,露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得,你闭门好好思过吧,我走了。”
舒茼没搭理她,满脑子都是温柏言当时可能出现的厌恶模样,他一定讨厌她了,这么丑陋的一面居然曝露在他面前了。她捂脸,觉得自己可耻到了极点。
事实证明,人倒霉起来的确连喝水都能被噎着,正如每个月才来公司两次的温柏言破天荒地出现在公司一样,舒茼将其定义为第一大倒霉事件。她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他,他居然出现了。
她躲在一盆绿色植物后面偷偷看前面的人,阳光照射下温柏言的脸部线条柔和分明。他真好看,尤其是认真与人谈话的时候更加显得有魅力。成熟男人的魅力,果然与那些毛头小子是不一样的。
脑袋上突然出现一只大手,舒茼啊的一声跳了起来,一回头,乖乖,原本正偷窥着的人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了自己背后,他略弯着腰,笑眯眯地问她:“为什么躲在这里?”
舒茼涨红了脸,仍然嘴硬,“哪有……我只是刚巧站在这里而已。”
温柏言点点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显然并不相信她说的话。舒茼硬着头皮又道:“那个……昨天真是谢谢你……我……我一喝醉就犯傻,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原谅我这次好不好?”缩着身体小心翼翼地打量温柏言,他今天神清气爽,应该已经把昨晚那些“杯具”的事情给忘掉了吧?
“你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我怎么会怪你,小丫头心思还挺多,这个点怎么不上班跑这里来了?”
“我下班……”
温柏言狐疑地看了她半晌,“酒还没醒?”
舒茼连连摆手,脑袋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是身体有点儿不舒服,艾总监就放我回去休息了。”
温柏言了然,退后一步道:“我正好要走,送你一程吧。”
“这……”“怎么好意思”五个字还来不及说出口,就见温柏言已经转身,道:“我去开车,你在公司门口等我。”
舒茼盯着温柏言消失的方向呆了老半天,怔怔地想要不要顺道请他吃个饭?毕竟吐了人家一身,这实在是一件太窘的事情。
温柏言的车里飘着古典的轻音乐,与他的气质十分吻合。舒茼偷偷打量了他一会儿,忽地失神,脱口而出道:“你真的有三十六岁了吗?”
温柏言愣了一下,随即弯起嘴角笑了起来。
笑得这样孩子气的他,哪里像三十六岁的人了?年龄果然也是会骗人的。
“我的确三十六岁了,你表姐可没骗你。我这个年纪当你叔叔正合适。”
“我才不要你做我叔叔。”舒茼小声咕哝,听到叔叔两个字让她打心底不舒服。
舒茼跟自己较了一会儿劲后才想起还没有做最重要的那件事,立刻来了精神,直接开口说:“温总,我请你吃个饭吧,当作是我向你赔个不是。昨晚真的不好意思。”
温柏言正欲开口,舒茼已经抢在他前头道:“你千万不能拒绝啊,要是不请你吃这顿饭,我肯定吃不下睡不着好一阵子。”
他微微蹙眉,嘴角的弧度却越发大了,“有这么严重?”
“非常严重。”舒茼肯定地回答。
小丫头的样子逗乐了温柏言,一脚踩下刹车,点头说:“那就周末吧,成全你,免得以后你瘦了一大圈全赖我身上来。”
舒茼一阵失神,原来温柏言贫起来比笑起来更孩子气。
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舒茼只得干笑两声后沉默,可是车子为什么停了?身边的人居然也不声不响,她疑惑地去看温柏言,发现温柏言也正看着自己。
“怎么不走了?是车子出了什么问题?”
温柏言朝车窗外努了努嘴,“你到了,还是这不是你家?”
舒茼一听马上就窘了,回头一看,这可不就是她家吗?脸刷地全红了,忙开门下车,差点儿没把自己绊倒。
“这是我家,谢谢温总送我回来,温总再见。”舒茼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太丢脸了,她居然在他面前丢两次脸。
“好好休息。”温柏言眼睛含笑,看她进屋才又驱车离开。脸上的笑容久久没有散去,还真是个可爱又有趣的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