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相当不爽!而且自认绝对有立场生气!
以为她发生什么意外,结果她居然给他丢来几个字——睡过头、忘了!
平日爱怎么逃课他都随她去了,连期末考都不给它当一回事吗?明明就千叮咛万交代,还是给他当马耳东风!
她究竟是想怎样?这么洒脱帅气,那他一天到晚替她急个半死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很生气,却又担心她岌岌可危的三学分。
张宛心,妳实在是够了!
憋着一腔不满,晚上回到住处,远远便看见她蹲靠在大门旁,模样看起来可怜兮兮。
“妳干么?”他面无表情地瞥她。
知道做错事了,才来装无辜博取同情?
“你——气还没消吗?”知道他不高兴,她整个人坐立难安,非得来这一趟,否则怎么样都无法安心。
“妳也知道我会生气?”所以她存心的就是了?
“……算了,我还是明天再来好了。”他看起来很不想理她的样子,还是别惹他心烦好了。
她低着头,识相地站起来。
看她垂头丧气的样子,徐靖轩被打败,没好气地叫住她。“都来了干么不上去?”
“你要让我上去吗?”她问得好可怜。
徐靖轩白她一眼,低头找钥匙。
她很乖巧、很安静地跟在后面。
“脚怎么了?”他留意到她走路姿态微跛。
“不小心扭到。”
“妳不是说没事?”手伸了过来搀扶她,她乘机赖过去,双手顺势圈抱住他腰际。
“妳耍无赖啊?”这样就想混过去?
上楼后,徐靖轩找出软膏替她推揉,她像个等待判刑的犯人,不敢吭声。
瞄了她正襟危坐的神态一眼,他轻轻叹气。
“张宛心,我能不能拜托妳认真一点?我真的很不想明年升大二时,妳却被二一,同班我还有办法帮妳撑过去,要是妳一个人,我根本照应不到。”
说到底,他的生气,是源于担心。
他起身,没再看她一眼,进浴室洗手。
洗完手出来,她仍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他犹有余愠,径自坐到书桌前,抽出课本不再搭理她。
“我妈妈……精神状况不太稳定,今天疗养院打电话来,我……很担心,没想太多就赶过去了,对不起。”
他停住翻书的动作,回眸。
“以前在家里时,我有替她请看护,可是——有时候情况还是很难预料,她情绪不稳的时候会想轻生,看护不见得有办法。”
所以她之前常常课上到一半就突然离开,是因为这样?
她仍是低着头,径自说:“后来杜非云——我堂哥,他替我找了间疗养院,让她接受稳定的治疗,情况本来好很多了,但今天也不晓得为什么,突然哭闹起来,一直嚷着要找我,所以我——”
母亲都在闹自杀了,谁还管得了期末考!
“那妳怎么不早说?”他明明问了,她一直说没事。
“难道你要我说我母亲偷人,给丈夫戴绿帽,所以才会离婚,搞到自己精神失常,而我是杜家巴不得抹去的羞耻纪录?”这又不是多光荣的事,可以四处嚷嚷!
她自己丢脸无所谓,可是杜明渊的面子总要顾一下,她总是他名义上的女儿,虽然自己人其实都心知肚明,她不是杜家的种……
一双臂膀伸来,她不假思索地缠抱住他,将脸庞埋入。
杜明渊的第一段婚姻,结束于杜夫人难产辞世,留下独生女儿。她母亲是杜明渊的第二任妻子。
这桩老夫少妻的婚姻,杜明渊始终倾尽全力地疼宠妻子,只是,女人有时候被爱情迷惑了眼,会做出一些很错误的事情。她为了年轻俊俏的男人,背叛了丈夫,但全心以为的深挚爱情,只是包裹糖衣的毒,她离婚后才明白,男人要的是财富,而不是怀了三个月身孕、一无所有的她。
夫家、娘家,再无容身之处。
一天又一天,母亲的神智从此开始恍惚。
年幼时的她,并不清楚真相,知道的只是外界说法——夫妻年纪相差太大,因观念不合、难以相处而离异,而杜明渊也是有情有义,仍关照前妻及女儿。
但是,当事人不说,不代表她永远不会知晓,事实就是事实,当她十四岁时从其他亲人口中得知真相后,便再也没喊过杜明渊一声“爸爸”。
她喊不出口,也没那个脸喊。
她想,杜明渊一定很恨她,时时看着那个妻子背叛的铁证就在自己面前,他却什么也不能说,心里会有多呕?
难怪,他们父女从小就不亲,他也甚少理会她,连看都不愿多看她一眼,他多怨恨这张几乎遗传了母亲的美艳容貌啊……
于是,若无必要,她也几乎不再踏入杜家大宅,与母亲待在那栋他为她们备置的华屋里,寂寞地生活着。
“所以,那些东西是他要杜非云他们转交的吧?”衣饰、名车,拜金之名不胫而走。
“我不能不收,总要替他撑住面子啊。”在身分上,她还是杜明渊的女儿,衣着打扮不能让他丢脸,被熟人笑话。
她唯一的坚持是不收生活费。她可以自己打工,若别人问起,说学习经验还交代得过去。
“妳替他撑住面子,自己生活圈里的名声却烂成一团了!”顾父亲的颜面,顾母亲的声誉,她自己呢?外在光鲜亮丽,骨子里有多苦?
“没关系啊。”她笑笑地回道。别让杜家丢脸就好,她们母女已经够对不起人家了。
徐靖轩垂眸凝视她。
她是不是觉得,自己的存在是错误,辱了杜家的颜面,同时也毁了母亲的人生?
以为她拥有人人称羡的家境,原来,她竟是如此孤单,处于夹缝之中,僵窘难堪的存在,没有归属感,即便有人真心关怀,都觉得名不正言不顺,无法心安理得地接受。
后来,他送她回去,她倚在他臂弯,指着那座华丽屋宇告诉他:“大家都以为我是里头的小公主,其实,只是偷穿了公主衣服的婢女,这一切,都是要还回去的。你想不想娶富家千金少奋斗三十年?想的话要快点换女朋友,我恐怕无法满足你这个愿望。”她半自嘲、半玩笑地说。
徐靖轩报复地勒紧她的纤腰,重重吻她一记。“张小姐,妳还可以再更瞧不起我一点!”
“我是说真的,杜家的财产我一毛钱都分不到。”就算分得到她也没脸拿,就连这栋登记在她名下的房子,早晚她也会还回去。
“所以妳明天一定要给我准时去补考,没家产至少要有学历。”她姓张还是姓杜,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反正小孩是姓徐。他现在只要求她学期末给他All pass,他就相当感恩了。
“你还没忘记这件事啊……”
“这三学分妳没拿到,我会记一辈子。”
“一辈子啊……呵!”能让他记一辈子,似乎也不错。
“还敢给我嘻皮笑脸……”唸归唸,落在她唇际的吻,却轻轻柔柔、缱缱绻绻。
他永远忘不掉的,其实不是她险些被当掉的三学分,而是这一晚,她的身世对他造成的冲击。
脸上永远漾着甜甜笑意的女孩,其实不若他以为的幸福快乐,在她坚强的笑脸之下,是一颗脆弱孤单的心。
没对她说出口有多么不舍,但他在心底暗暗打定主意,要一辈子疼惜她,守护那颗心。
后来,教授还是同意让她补考,有惊无险地All pass。
升上大二后,很多事情都没变,也有某些地方悄悄转变——
他变得对她更多包容、更多理解,她的笑容变得更真实,不再只是挂在脸上的习惯性表情。
他依然扮演那个替她看头顾尾的角色,也适时为她的逃课作掩护,必要时还得在考试时暗渡陈仓。自从认识她之后,他的道德指数完全直线下降。
有些同学调侃他:“班代,你这样不公平啦,张宛心那么混,你还这样帮她。”
“没办法,谁叫妳不是人家的女朋友!”
虽然班上同学你一言我一语地争相抗议,但他平日人缘算不错,倒也没人会不上道地去拆穿他就是了。
大二上学期即将结束之前,发生了一件说大不大,说小其实也挺严重的事件插曲。
那段时间,她的母亲情绪相当不稳定,醒来看不见女儿便嚷着要找她,她不忍心母亲成天注射镇定剂,几乎是走不开身。
那时,正逢期末考,她根本没心思上课,更别提考试。
于是,在她期末考缺考的那天,他做了件连自己都意外的事情——在应答考卷上写了她的名字。
那时,他并没有想很多。他成绩很好,被当这一科了不起只是领不到奖学金,明年再重修学分而已,她在及格边缘挣扎的成绩比较值得忧心。
可、是——干宵小勾当一定会有报应的,下场是创下他模范求学生涯中,唯一的一支大过,为了她。
惩戒通知单寄回南部老家,他放寒假回家时,跪了一晚上的祠堂。由父母皱着眉头的神情看来,还没见到面,他们对宛心的印象就很差了……
而大二下学期即将结束前,也发生了一件突发状况,在他看来,这件绝对比代考记过严重一百倍。
两人间的亲密行为,一直有做避孕措施,只是激情冲破理智界线,往往很难百分之百把持住。于是,就在某一天,她措手不及告诉他——
“我怀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