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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迷失的货币(法兰克帝国)(1)

罗马人喜欢称日耳曼民族为“蛮族”,这些小赤佬终结了欧洲当时所有的金融活动,人们开始向城堡退却。这种西欧城堡才是真正的小农经济,农奴非但没有货币,终生甚至都难以走出这个破石头墙。北欧海盗以摧枯拉朽之势冲垮了封建城堡,也孕育出了第一代国际“倒爷”,西欧商品经济开始复苏。

中西小农究竟有什么分别?

真实的海盗又如何能成为金融滥觞?

抢无可抢的君士坦丁

从君士坦丁开始,罗马帝位改为世袭。以前,即使是以军事力量作后盾,称帝也需要元老院首肯,并成为前任皇帝义子。以世袭为特征的集权帝制,是封建中央集权的最终形态,也是封建专制的极端。一旦这个体制出现,一个国家就会围绕一个人,市场演进自然会被压制。

罗马的北方有一片广袤而晦暗的世界,这里居住着金发、碧眼、高鼻的日耳曼人,他们才是今天欧洲人真正的祖先。

罗马帝国在声色犬马中堕落的时候,日耳曼人已经演进到原始社会末期,并且形成了几大分支,东哥特人、西哥特人、法兰克人、盎格鲁人,等等。他们窥探罗马繁华已久,几个世纪过去了,终于等来了机会……

罗马帝国终于走到了君士坦丁(公元324~363年)时代,君士坦丁统治罗马帝国只有19年,对西欧却是一个分野。因为,在罗马历史上,君士坦丁是一个最不厚道的皇帝,请注意,在这里我没有说“之一”。

从君士坦丁开始,罗马帝位改为世袭。以前,即使是以军事力量作后盾,称帝也需要元老院首肯,并成为前任皇帝义子。以世袭为特征的集权帝制,是封建中央集权的最终形态,也是封建专制的极端。一旦这个体制出现,一个国家就会围绕一个人,市场演进自然会被压制。

随着权力集中,帝国皇帝的目标由提刀砍人变为维持垄断的中央集权。再集权,君士坦丁也是一个人,一个人管不了这么大地盘。

中国武术有一个流派叫做“太极拳”,有句口诀我记得好像是“以心使腰、以腰带臂、以臂运手、以指形力”,意思是打架斗殴的时候用全身发力,这样比较狠。

罗马帝国皇帝和贵族的关系就是心和手臂,皇帝通过贵族传达政令。

这个手臂经常不听心脏使唤,罗马贵族通常都有自己的领地,对皇帝的命令经常置若罔闻。指望他们像奴才一样言听计从,那是相当不靠谱的,毕竟损害自己的利益就是皇帝老儿也不行。

不是历代罗马帝王仁慈,实在是不能动手。抢劫贵族,也就是抢劫自己;不听话的手臂,总比没有强。

这种状况,君士坦丁绝对无法忍受,你不听话,我就找个听话的来。

他想到了一个方法替代贵族:雇佣军队统治帝国。要说这个方法别人也不是没用过,奥古斯都时代开始罗马帝国就有了雇佣军,但基本上不超过军队总量的40%,君士坦丁时代这个数字已经到达90%。

这些雇佣军在欧洲历史上有一个特定而又非常不雅的称号--“蛮族”,也就是北方日耳曼人。每次看到这个词,我总有一种感觉,象上海人著名的口头禅--“小赤佬”。

雇佣军队需要钱,大量的钱。有了钱,军队才会听帝王指挥。

君士坦丁赚钱的方式有如下几种,第一种,铸造货币。为维持军队统治权,君士坦丁刚登上帝位就开始铸造货币,其中就包括纯度非常高的金币(苏勒德斯币和半西斯币)、银币和铜币。

第二个发财的方法是垄断所有商业和手工业。同时代的汉朝最多只是重农抑商、垄断盐铁,君士坦丁深谋远虑,走得也更远。

君士坦丁建立了当时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官僚管理体制:所有手工业都由行会管理,所有手工行业必须世袭;税收由官僚核定,无论辛苦一年能挣多少钱,对国家的税收一分不能少;对进出城市的商品实行重税,尤其是对外贸易完全由政府垄断,比如对中国的丝绸贸易,从进口数量、品质直到在国内上市的价格,全部由政府严格规定。

如果敢偷偷到中国弄几车丝绸,也没什么,帝国各个关卡都设有“商务专员”,一旦发现走私,商务专员会对你进行一些“纳税光荣”的教育;通常情况下还有体罚,会要命。

第三个方法属于辅助设施,选择拜占庭城(即君士坦丁堡)重建首都。

君士坦丁堡不是罗马,罗马是自然演进中出现的商业贸易中心,君士坦丁堡却完全是一个以世俗权力为中心的城市。专制也需要环境,比如,谁要是想在今天的美国建立帝王专制,就算拥有外星武器恐怕也不太靠谱。之所以选择拜占庭城,主要是这里靠近波斯帝国,居民同样要求一个集权对抗波斯帝国,对行政集权的反对力量不强。

抢劫,在任何时候都是有限度的,那就是不能超过被抢者的承受限度,比如,被抢劫的人只有20块钱(还是日元),劫匪非要对方支付一套首都豪宅,就是把他全家的肾脏、角膜一起卖掉,恐怕也凑不出来。

您还是撕票吧!

在日复一日的抢劫中,罗马帝王消耗尽了居民的财富,萧条的国内生产不能交换东方的香料、丝绸和陶瓷,罗马帝国唯一可以流入东方的只有黄金和白银。要知道,西罗马帝国晚期,很普通的东方花椒都比黄金昂贵,花椒是以颗粒计算的,在极端封闭的环境下才能加工花椒,因为,怕过堂风吹走了花椒粉。

皇室以及附庸在皇室周围的人不断进口奢侈品,国内重金属大量净流出。《罗马编年史》记载,“据最低之估计,我国之金钱每年流入印度、赛里斯(即中国),不下一亿塞斯特”。此时,早期的几个银矿已经枯竭,西罗马帝国末代皇帝期间,苏勒德斯金币的含金量已经不足君士坦丁时代的1/100,帝国货币再也不能支持耀眼的铁骑,甚至多数地区再次出现以货易货。

如此超级通货膨胀,背后只有一个原因:帝国已经失去了统治能力,甚至就连掠夺财富的能力也不存在了。

国家货币对内丧失信誉,也就失去了统治基础。如同穷人拼命买名牌装饰自己一样,帝国越是感觉丧失统治能力,对内统治的手段就会越严酷。

帝国晚期,对居民的高压已经达到了东方帝王都望尘莫及的地步:禁止释奴,即使公民和贵族也不得更换居住地、职业,敕令中充满了这样的字眼“应该像奴隶一样对待逃跑者”;造币厂工匠脸上被打上烙印,被要求“一辈子处于现有的地位”;可以杀掉不驯服的奴隶并且不受法律惩罚;罗马法学史中臭名昭著的《人口法》、《出生法》都是这段时期的杰作……

残酷的统治确实消灭了贵族,取而代之的却是一批更加鲜廉寡耻的帝国官僚,他们利用手中的权势不断侵蚀贵族甚至皇族的土地。尽管敕令要求不得收留逃亡隶农,然而,执行敕令者却不受约束,即使君士坦丁时代他们也敢收留皇族的奴隶。

没有监督之制,皇帝一人又怎么可能管理这么多官僚?

大官僚的庄园有华丽的大厅、花园、鱼池、广阔的葡萄园和大片土地,有着数以万计的隶农和奴隶。在公元4世纪作家巴拉迪的作品中,这些官僚领地中甚至门类齐全的手工业者,一切生活必需品都在领地内生产和交换,几乎不需要和外界发生任何关系。

平民和奴隶,却什么都没有……

西欧小赤佬把货币搞丢了

如果时空倒转,我们可以站在蛮族征服的时代,从东方文明看蛮族居住的土地,更类似于今天从北美看北非,没一点迹象可以表明一千年后这种平权体制可以率先演进出现代西方文明。

对罗马帝国来说,靠金钱供养的雇佣军对付个把奴隶起义还凑合,对付外敌就差得远了。此时,汉朝正拼命把匈奴往外赶,匈奴逃跑的去处正好是罗马帝国,或者说是已经分裂的西罗马帝国。在迁徙过程中,匈奴人发现匈牙利平原这个地方还不错,就在这里定居下来,“匈牙利”直译过来就是“匈奴人的家”。

当然,这里不是匈奴人的家,而是罗马帝国的地盘。

罗马人早就丧失了公民的责任和荣誉,雇佣兵凑成的重装步兵,在倏忽来去的骑兵面前实在很脆弱。

在某种意义上,中西文明第一轮较量是通过驱赶游牧民族开始的,中国当时世俗力量能够集中资源,把匈奴人挡在长城之外,而罗马当时正处在衰落时期,中国通过匈奴骑兵把压力传导给罗马。

第一轮中西文明争锋,西欧败北。

随着军事实力败北,帝国对行省的控制能力被削弱了,“蛮族”军事首领趁机夺取了领导权,一系列的“蛮族”王国出现了:西哥特人建立的西哥特王国(伊比利亚半岛范围),东哥特人建立的东哥特王国(意大利半岛),法兰克人建立的法兰克王国(高卢),布艮第人建立的布艮第王国(高卢东南隆河流域),以及盎格鲁、撒克逊人在不列颠岛上建立的一些小王国……

君士坦丁之后的200年里,罗马帝国在这种痛苦的变化中接纳了蛮族。也是在这两个世纪,蛮族逐步入主罗马帝国。

原始社会末期的日耳曼民族并非一个整体,它有着若干分支,每一个分支再有若干分支,真正能够统一部族的首领暂时还不存在。当然,每一个派系都有强者,而且部族的强者也是极少数;不过,每一个部族的极少数凑到一起,数字也颇为可观了。进入罗马帝国境内的时候,这些强者实际上谁也不服谁,但谁也不能保证消灭谁。

就是这个原因,在这一小撮人中间产生了一种理念:公平,即“平权”。

用句经济学术语说,也就是“模糊面纱”:谁也不知道占据罗马庄园之后会有什么结果,未来被一片面纱隔住,是模糊的。直接点说,就是大家都觉得未来很不靠谱;既然都不知道结果,那就要站在同一个起跑线上,占不到便宜起码也不吃亏。

这种体制为后来西欧兴盛买下了伏笔,但是,对金融或者货币来说仍旧是痛苦的。因为,货币消失了。

尽管“蛮族”王国的士兵曾经赚过罗马皇帝的货币,那时候主要是为了骗吃骗喝。自己统治罗马帝国的时候已经有了庄园,既然在庄园可以自给自足,又何必分心劳神去跟外界交换?

金银货币是大宗贸易支付手段,没有民间贸易、没有海外贸易,还用金银货币干什么?

虽然帝国铸币厂仍然存在,但蛮族国王金币主要用途是馈赠礼品。本来,铜币的作用是为城镇日常生活提供支付工具,但在城堡里小额支付也很少出现;城堡间的大宗交易又主要靠实物,铜币也渐渐消失了。

随着货币消失,罗马帝国的行政体系被彻底打破,日耳曼新贵开始退向城堡,西欧经济逐渐演化成采邑制。5世纪初期,整个西欧城镇的数量已经屈指可数,阿尔卑斯山以北的城镇荡然无存,西欧进入了一个完全封闭的状态。

如果时空倒转,我们可以站在蛮族征服的时代,从东方文明看蛮族居住的土地,更类似于今天从北美看北非,没一点迹象可以表明一千年后这种平权体制可以率先演进出现代西方文明。

历史上有着太多偶然,但偶然之中肯定也有必然。

此前此后,东西方都曾在分权和皇权的十字路口之间有着无数次犹疑,可能在某一个时点选择某种体制是偶然,但是,最终历史的选择却无疑是一种必然。

毛泽东同志教导我们“人民,只有人民,才是创造世界历史的动力。”

关于这一点,我以前不信。

中西方历史中都充斥着帝王将相,平民甚至连“金兵甲”、“宋兵乙”的角色都混不上,包括你我在内的绝大多数人都不可能在历史上留下只言片语。

现在,毛泽东同志的这条教导,我信了。而且,关于这一点,我认定、肯定以及确定。

牛人也是人,也只有一次生命,他在历史上可能辉煌几年,也可能是几十年。这些时间,对厚厚十几卷世界史来说,不过也就是一两页,甚至几行。在这几页或者几行内,主人公确实也可能会使历史改道。

更多的情况可能是,前几行字牛人还很牛,下一行,就变怂人了。

千百年后铅华洗尽,人们会发现牛人改变的只是历史的表现形式。牛人所做的,只是延缓或者加速历史进程。罗马帝国由君士坦丁统治还是由戴里克先统治,其实都无所谓。无论谁是统治者,只是若干事件、若干人物更换名字或者形式,内涵永远不会改变。

历史的内涵,是人民群众创造的。

用更直白的语言解释:最普通人的衣食住行、社会认知和日常道德就是历史,只有统治者被最普通的人接纳才能持续自己的统治,只有民族文明底蕴才能决定历史走向。没有当时封闭的城堡,也不会有后世身份对等的投资者。当然,在这种文明底蕴之下发轫的西方金融市场同样是一种抢劫式平权,几乎一脉相承继承了罗马和蛮族的铁血规则,尽管在身份平权,但只有强者才可以统治市场。

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什么人应该统治国家、什么人应该被抛弃,自有定数。即使牛人活着的时候人民群众无法做到,但悠悠千载之下,又怎能挡住水滴石穿?

公元476年,罗马雇佣兵领袖奥多亚克(民族:蛮族)欺负人,废黜只有6岁的西罗马皇帝罗慕洛。

该来的,早就来了,罗马帝国,早就只是一个躯壳。

西欧第一帝:克洛维

这位法兰西万世之祖统治下,西欧根本就没什么金融可谈,法兰克族连自己的文字都没有;至于货币,克洛维把罗马贵族都打到农村老家了,没有交易,也就没有货币。

尽管如此,真实的克洛维对欧洲金融乃至经济的贡献仍然是巨大的,只是表现形式并非货币。应该说,正是在克洛维手中奠定了西欧社会基础,只是这个社会基础不可能允许君主专制存在,却是现代金融体制的根本。

克洛维(公元465~511年)是写在西欧历史上的起点人物。

公元481年,克洛维统一了法兰克各部,在塞纳河流域建立了法兰克王国,立都巴黎。克洛维缔造了西欧历史上第一个真正的日尔曼王朝--“墨洛温王朝”,直至751年西欧始终被克洛维的子孙统治。

现在,克洛维被视为法兰克民族的祖先,是一位雄才大略的君主,是基督的圣徒。

谣言,绝对是谣言。

尽管后世对克洛维的描述多的实在有些离谱,我实在无法相信,一个没有文字的民族能有这么详细的记载。要知道当时的法兰克王国,完全是野蛮人,社会文化压根就是无意识的自然状态,如此细节性描述是绝对不可能的。

最著名的造谣者,叫做格雷戈里(538-594),被誉为法兰克历史之父,不过,也有人将他称为“谎言之父”,他所著《法兰克人史》中,克洛维形象才成为高、大、全。

克洛维时代留下的信笺告诉我,这是一位嗜血、贪财的蛮族领袖。

克洛维在本族斗争中先是唆使侄儿杀死兄弟,再“举起双刃战斧劈进侄儿的头颅”,事后,面不改色宣传“所有这些事情,我完全没有参与”。至于皈依基督教,用他自己的语言就是“既然他们不来救援侍奉他的人,于是我就认为他们没有力量”,上帝在他心中充其量也就是马前供奉的战神。

其实,如何评价克洛维、怎样评价克洛维,要分谁说。拿死人说事,在全世界范围内都通用,只要有利于统治者。

克洛维缔造的墨洛温王朝之后,加洛林王朝、卡佩王朝、瓦洛亚王朝和波旁王朝或多或少都与克洛维有着丝缕血缘联系,王权神圣当然应该自古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