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琉仙抱着头,面色苍白而痛苦。脑海里放映着一张张画面,从母亲找来的第一个男人……
她到现在都还记得那个男人的模样……
后来,每隔一个月,都会有那样一个人出现。
那些夜晚,那些深藏在纱幔下。
那些肮脏的秽物,那些凌乱的衣衫。
然后有女子笑着从那些肮脏污秽的声音传来,层层纱幔被掀起,露出一张绝色的脸蛋,正对她魅惑而笑。
正是她自己的容颜。
她被那笑容击中,忽然抱着头大喊一声。
“不——”
绝望的,撕心裂肺的,苍凉的,悲痛的,仿佛生生撕裂了灵魂的喊叫,如鬼魅般渗人。
凤君华忽然想起她恢复记忆那一夜,也曾这般凄厉的喊叫过。
那是出自灵魂最深处最恐惧最绝望的嘶吼。
她懂得那样的滋味。
催肝断肠,撕心裂肺,不外如是。
她忽然别开了眼睛。
当年无论谁是谁非,慕容琉仙也不过一个可怜的受害者而已。
她出生的时候因未曾得到正确的教导先入为主的萌生怨念而对慕容琉仙生出记恨之心,以至于处处看她不顺眼。
慕容琉仙那时又何尝不是和她一样年幼?
两个年幼无知的孩子,懂什么?
所做的一切,不外乎都身不由己而已。
而且很小很小的时候,最初最初的时候,其实慕容琉仙对她并不差。
只是时移世易,她们立场不同,终究还是擦肩成陌路,最后又反目成仇。
姐妹成了敌人。
尽管,并非亲姐妹。
一声嘶喊,似乎要掀了这大殿焚烧人的灵魂。
慕容琉仙怔怔的抬起头,完好的右眼慢慢滑出泪水,混合着脸上的血水,凄厉而骇人,隐约有一种凄迷而妖艳的绝美。
她脸上表情似乎想哭又似乎想笑,更多的是疯狂的自嘲和悲哀。
她身子还在颤抖,喃喃自语着。
“不要碰我,都走,滚开……”
就像很多年前她终于明白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以后开始推拒压男人,口中也这样嘶吼着,然而那些人还是不管不顾……
而那个时候,她清楚的记得,她的母亲,就站在不远处,遥遥而望。
眼神怜惜而隐约有种说不出的疯狂,更多的却是冷漠和狰狞。
她不断的哭叫,不断的挣扎……
记忆如开闸的洪水铺天盖地而来,她倒在地上不停的滚来滚去,挥动着自己的双臂,似乎要将那些扑过来的男人都赶走。
那癫狂的模样看得所有人都是一阵心惊,忽然就觉得这个女子实在可怜得很。
明皇也看不下去了,“来人,把她……”
他正准备让人将慕容琉仙拖出去,慕容琉仙却忽然抬起头来,直接扑到慕容于文脚下。
凤含莺反应过来立即就要去将她一脚踹开,却听得她嘶哑的叫了声。
“爹!”
她一顿,神色微微有些异样,觉得这一声呼唤包含了太多的情绪,像是来自遥远的天际又像是破开深海终见阳光的求救,脆弱而包含期待。
不知道心中是何滋味,她下意识的看向凤君华,凤君华表情很淡,示意她别动手。
她垂下眼,看见慕容于文刹那间眼神也似乎时光碎裂的那一道伤疤,竟有微微的动容和感伤。
慕容琉仙那一声爹,给他的触动比任何人都大。
因为知道这个女儿并非他亲生,当然,自明若溪那个女人过门开始,他就未曾碰过她,她如何能孕育他的孩子?又因为那个女人的插足,致使他最心爱的女人无法做他唯一的妻子,反倒是要看那个女人的脸色,他更加不待见慕容琉仙。
况且这个女人又夺走了他最珍视女儿的一切,他如何能对慕容琉仙喜欢得起来?
慕容琉仙一出生,他就不曾抱过她,甚至名字都是明若溪自己取的。
她会说话开始,他就不许她叫他爹,只准她叫父亲。
所以这么多年以来,这是慕容琉仙第一次叫他爹。
以前他讨厌明若溪,所以对慕容琉仙也厌憎愤怒。然而此刻见她浑身狼狈满脸血泪,想起她刚才那一声撕心裂肺的绝望嘶吼,让他也微微有些心疼。
说到底,慕容琉仙和绯儿一样,都是无辜的受害者。
皇权,利益。他们都做了大人们种种顾及和争斗的牺牲品。
他叹息一声,摇摇头,竟然无法拒绝她那一声呼唤。
慕容琉仙跪在了她面前,还在不停的流泪,面上却带了几分笑容。
“爹,这就是您不喜欢我的原因,对吗?您早就知道我不是您的女儿,所以你才冷待于我,对不对?”
慕容于文不说话,眼神却越发的悲悯。
慕容琉仙又笑了,“我懂了,我什么都懂了。”
她缓缓回头,看向自己的母亲,眼神又渐渐变得冷漠。
安钺公主触及她的眼神,浑身一颤。
“仙儿……”
“闭嘴。”慕容琉仙厉喝一声,咬牙切齿道:“都是你,是你毁了我你知不知道?你毁了我。”
她似乎要将这些年积压的所有委屈所有悲愤都要发泄殆尽。
“明若溪,你记住,我—恨—你!”
我恨你!
这三个字说得掷地有声而刻骨琳琳,仿佛很久以前雕刻在心尖上的痕迹,此刻才带来久远而刻骨的疼痛,全都写在她眼底深处,令见者生寒而颤抖。
安钺公主睁大眼睛,陌生而不敢置信的看着她。
“仙儿,你……”
慕容琉仙却已经不再看她,而是缓缓掉转头看向漠视她的凤君华。
“你……你早就知道?”
凤君华神情漠然而遥远,“一个出生就有意识的人,你觉得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她嘴角噙起冷淡的讽刺,“凤舞九天,你跳得出形,却舞不出神,你知道那是为什么?”
慕容琉仙浑身颤抖,四座宾客眼神灼灼而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