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脚步微顿,回头看着她,夜色下他一双眼神黑得如浓得化不开的墨,玉色倾城的脸上也笼罩着浅浅忧伤,在眉眼间层层散开,直直灵魂深处。
凤君华呼吸滞了滞,眼神微微移开。
“放开我。”
她现在是云墨的妻子,不可以再与其他男子有任何牵扯纠葛。
颜诺笑了笑,“你外祖母是我曾祖母,咱们该是亲人,不是吗?如此,你还那么多顾忌?”
凤君华又是一怔,他不是一直不承认和面对他们之间的血缘关系么?她抬头看向颜诺,他脸上方才那种忧伤已经慢慢散去,眼底黑如幽潭,看不清情绪。
“走吧,几位长老虽然死的死伤的伤,但他们手中暗卫无数,我如今是无法号令他们的。”他转身,拉着凤君华往前走,看着眼前隐在黑幕下的高楼。
“这便是颜家祠堂,所有历代祖先牌位都在这里,除却你外祖母。”
凤君华皱眉,“什么意思?”
颜诺没看她,只淡淡道:“前段时间我来过祠堂,无意间翻出了曾祖父的一本手札,上面记载了一些不大不小的事情,恰好你外祖母就在那本手札上。”他此时才回过头来看着凤君华,眼神里情绪万千,都化为浅浅叹息。
“我也没想到,你外祖母竟然是……”
凤君华神色清淡如水。
“无论她是什么身份,都是我外祖母,我娘的生母。颜家不是她该呆的地方,所以我要将她的灵位带走。”
颜诺沉默了好一会儿,似乎在沉思,又似乎有些恍惚。而后眼神里那种疼痛之色重来,连声音都带上了苍凉悲默的色彩。
“为什么,我们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凤君华沉默。原本她和颜诺不应该有任何交集,她不过是为了完成任务才去接近他,后来他们都到了这个世界,兜兜转转,身份却又如此尴尬。
便是她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更何况深爱自己的颜诺?
“颜诺……”
颜诺忽然移开目光,似乎在逃避她。
“走吧,我带你进去。”
他说罢就拉着她走了进去,祠堂依旧有人把守,不过颜诺是家主,他吩咐一声,没人敢阻拦。
漆黑的大门打开,发出空旷的轰隆声,像末日的钟声,敲响在人的内心深处,连回音都没有。
凤君华心中忽然觉得沉重而复杂,没再试图挣开颜诺。只是轻轻说道:“你这样带我来祠堂,不怕收到颜家那些人的指责么?”
他笑了下,低低道:“云墨不是已经去了掌刑堂了么?若颜家分支那些人有意见,颜如玉刚才也不会那么愤怒了。”
果然,颜家还是没什么事能瞒得住颜诺。就比如在东越,没什么事能瞒得过云墨一样。
刚走进去,忽然风声迅疾,杀气无处不在。
凤君华眸光一紧,刚准备动手,颜诺却忽然揽过她的腰急急后退,眼前红光划过,只听得刺啦一声,像是衣服被割裂的声音,他闷哼了一声,血腥味蔓延。凤君华猝然抬头,他却抱着她抵在了光洁的石墙上。
“别动。”他喘息着紧紧抱着她,“那是食人箭,若非祖先祭祀之日,擅自入祠堂者都必付出血的代价,否则便会被视作叛贼。这里与刑堂相连,一旦发现外则侵入,冰池火池油池血池就会流到这个地方。四面墙壁都有机关,届时我们逃无可逃,只有等死。”
凤君华慢慢冷静了下来,空气里那丝血腥味更重了几分。
“你受伤了。”
她蹙着眉头,刚才那箭是赤红色的。她隐约看见似乎还有一双眼睛,十分诡异森冷,还有嗜血的贪婪。她十分熟悉那种眼神,那是兴奋和冷酷,即将尝试血腥的兴奋和贪婪。
以刚才那只箭飞过来的速度,她计算了一下,即便她立即出手,也难免被划伤。
他说他前段时间来过,也就是说上次也被刺了一箭?
“我没事,不过就是流点血而已。”
他当然不会告诉她,被食人箭刺伤,皮肉会溃烂发脓,即便好了,也会留下丑陋的疤痕。他是男人,身上留这么点疤不算什么。但她不一样。她向来不爱惜自己,曾经做杀手的时候虽然不让他近身,但他也能想象她身上有多少伤疤。她不在意,但他却心疼。
更何况他没告诉她,被食人箭刺伤后功力会大大折损。她今日是有目的上山的,若武功受损,要如何应付那些人?他虽然是家主,但若太包庇她,也会受到质疑。他不在乎做不做什么家主,但若换了其他人来做这个位置,便不能助她了。所以,他只能在自己微薄的条件下尽可能的帮她达成愿望。
忽然手臂一紧,他一惊低呼一声。
“君儿。”
凤君华因这两个字顿了顿,随即继续刚才的动作,利索的将他翻过去,触目是一片血红的伤口,深可见骨,周围皮肉已经在溃烂,看起来似乎是被灼烧又似乎是被烫伤,惨不忍睹。
她抿了抿唇,刚才她若是伸手去挡,估计手腕都得断裂。
“君儿,你……”
“不想死就别动。”凤君华声音依旧冷淡,却有一丝失了冷静的恼怒。
他一怔,心里荡起浅浅涟漪,又伴随着几分苦涩。
“君儿……”
“闭嘴。”
凤君华一把撕开他背上的衣服,将一大瓶药粗鲁的倒上去,他疼得倒抽了一口气,却依旧抿唇没发出声。
凤君华手指顿了顿,手上力道轻了些。她已经看见,他左肩处有一道长长的疤痕,想来应该是上次留下的,还有些红,显然还没完全恢复,伤口太过狰狞。尤其在这样的黑暗中,更是十分恐怖。
她想起从前自己身上的那些伤,虽然也有深可见骨,但没他这么严重,不过她所修炼的凤凰诀有疤痕自愈的功效,那些伤疤很快就消失了。再加上后来云墨给她用了无数上好的药膏,到现在连一丝痕迹也没有。颜诺身上这疤痕,只怕要留一辈子了。
她眼睫低垂,没说话,静静的给他上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