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轻慈也不恼,反倒是温婉的笑了笑。
“皇兄自离开南陵回到西秦后,十二年来日日夜夜都惦记着昔日义妹。今日好不容易寻得,定是欢喜得紧。”
欢喜吗?
云墨低着头,想起那天在猎场上见到她。他几乎是不敢置信却又欣喜若狂。抱她在怀里那一刻,他告诉自己此生永不再放手。然而此刻她就在他身边,近到他触手可及。眼看就要拥她入怀,又忽然衍生出坚实浑厚的壁垒,阻碍了他的前行。
他瑶瑶远望,只能看着她永远决然而冷漠的背影。
那背影,是他十二年来坚持的执念。
十二年……
到得如今,她终于还是要离他而去了么?
原本麻木的心口又传来微微的痛,他却淡淡的笑起来。
沐轻慈没听到他的回答,原本还想说些什么打破此刻尴尬沉静,忽而见到他的笑容,怔了怔,眼眸里划过惊艳。而下一刻,她就发现那样绝艳而华美的笑容里流露出无尽的哀伤和落寞。像一口永远填不满的枯井,一眼望去只觉得森凉而幽暗,永远看不到尽头。
她微微有些惊诧,继而又恍惚迷惑。
听云墨的传言听了很多年,早年春闺情窦初开的时候她也曾为那些无数的赞美和赞叹暗自在心中勾勒出风华绝代的身影,并为此深深悸动不能忘怀。直到遇到那人,一笑桃花醉,也醉了她的芳心,从此日日思君而眠,无休无止。
无论是传闻中还是亲眼目睹的云墨,给她的感觉都太过诡异和高深莫测。明明他就站在眼前,却让人觉得他高而远,永远无法跨过距离而走到他身侧。
这样的人,太过危险而骇然。纵然心有渴望,却又有所惧怕而不敢靠近。
而就是这样的人,却能将一个女子放在心里。
沐清慈是女人,女人的直觉向来敏锐。白天那般情况,任谁都看得出来云墨心系凤君华。而那个女子,似乎根本就不将他放在眼里。
据说十二年前,他们俩之间还有些恩怨纠缠。
“殿下。”沐清慈想了想还是开口了,“慕容姑娘似乎睡得有些不安稳,您不去看看吗?”
云墨衣角动了动,火儿从他衣袖里钻出来。先看了眼有些受惊的沐轻慈,又蹭了蹭云墨的脸。之前在马车的时候,它就想出来了,云墨非得按住它不许它动。它有点不明白云墨到底在想什么,不太想她恢复记忆,但是又不忍心让她失望不得不做那些违背心意的事。
哎,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前人说得果然有理。
不过追一个女人追如云墨这样的,大抵还是少有了吧。
美人爱英雄,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可惜云墨倒霉,遇到个不懂风月情事又性子冷清的美人。再是英雄也触动不了美人芳心。
难啊!
云墨摸了摸它的头,低声道:“想去看她吗?”
火儿白了他一眼,“明明就是你想去,还想拿我做借口。”
云墨笑了笑,让它躺到自己臂弯处。
“她应该快醒了。”
火儿眼睛一亮,随即又有些顾虑。无声询问他,“我现在去好么?”
云墨沉默了会儿,道:“她大约是想起了什么。”想起白天的时候,沐轻寒触动了她的记忆,让她在混乱疼痛中说出那句话以后就晕倒了。
回到帝都后,沐轻寒甚至都没有去皇宫见过云皇,直接就住进了驿馆。他派人去宫中传了话,却始终没有离开半步。
白天她用那么冷漠而陌生的眼神看着他,她又开始疏远他,又开始不信任他。他这些日子以来的努力,全都付诸东流。
心中不无伤怀落寞,然而那又如何?开始的路程,他用不会倒退。哪怕知道,再一次令她打开心扉,比之以往还要艰难千万倍。
可比起十二年孤独的等待和空虚,至少她真实的存在在他身边,这比什么都强。
何况,她答应过在彻底恢复记忆之前,不会离开他。
瞥了眼沐轻慈,他淡淡道:“天色不晚了,公主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他一句话落下,还未等沐清慈反应过来,已经有两个侍女无声靠近,对沐轻慈道:“公主,请——”
沐轻慈要说的话僵在了喉咙口,跟着侍女回到自己的房间。
云墨绕过走廊,停在一间屋外。室内灯火通明,壁纱窗户倒映出沐轻寒坐在床边的身影。床上有女子安静的睡着,呼吸清浅而均匀。
他推门而入。
沐轻寒知道是他来了,没回头。
“她何时才会醒来?”
云墨走过去,看了看沉睡中仍旧皱着眉头的凤君华,道:“她想起了童年里最痛苦的回忆,又因之前动武导致真气有些错乱,从而触动了睡神经。算算时间,也差不多该醒了。”
他顿了顿,又道:“只是我不知道,她到底想起了多少。”
沐轻寒给她掖了掖被角,语气有着几分担忧。
“十二年前她随我踏入南陵皇宫,我还以为她已经放下了。没想到她对那件事的执念还是那么深……”
云墨沉默着,有些复杂的看了他一眼,坐了下来。
“她的心智很强大,又急于恢复记忆。再这么下去,恐怕过不了多久她就会全部想起来。只是她体内魔性太深,恐怕到时候……”
沐轻寒回头看着他,在他臂弯处的火儿身上停留了一秒,才道:“你也没办法吗?”他忽然一顿,似想到了什么,担忧而复杂的看着他。
“你的伤,如何了?”
云墨似根本就没听他在说什么,只是看着凤君华。
“只要助她突破最后一关,她就不会被魔性吞噬丧失自我。只是我不知道那天晚上她到底看到了什么,似乎在潜意识的封闭了某些令她永远也不想面对的记忆。哪怕是如今她那么渴望想起来,却还是对有些事情逃避而不愿触及。”
沐轻寒默了默,温润的眼神有一种遥远的深沉。
“能让她放在心里的人不多。”他深深的看了眼云墨,低而复杂似又有些不忍道:“能让她如此无法忘怀而又想要去想起的人,也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