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里景色美轮美奂,但日日这么看着,也觉得烦腻。
“十二妹与明月笙的婚期要到了吧?”
贴身女官低声应道:“是。”顿了顿,她又道:“陛下您忘记了么?前几天十二公主还来信说,三个月后孝期将满,公主会和齐王在军中大婚。”
凰静芙怔了怔,恍然失笑。
“是有这么回事,我都差点忘记了。”她默了默,长叹一声。
“四皇弟战死,十二妹定然十分伤心。他们兄妹俩虽然自小分离,但骨肉亲情总是斩不断的。”
女官没有说话。
凰静芙又沉默了好一会儿,看着窗外飞花落叶,怅然道:“你看这富丽堂皇的皇宫,谁能想到前线是如何的血雨腥风尸横遍野呢?”
女官抬头看着她孤寂的背影,几次欲言又止。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喧哗声。
“皇太君,您不能进去啊,皇太君……”
“走开,该死的奴才,不要命了吗?”
冰冷的呵斥声后是急乱的脚步声,直冲内室而来。
女官听着外面的动静,对凰静芙道:“陛下,是太君来了。”
凰静芙脸色有些不耐,“定然是因我要御驾亲征之事来劝我的。”她挥了挥手,“你下去吧。”
“是。”
女官前脚刚走,皇太君后脚就走了进来。一身的雍容华贵艳丽四射,然而那双眼睛却满含怒意。
凰静芙转身,对着他恭敬一礼。
“儿臣见过父后,不知父后今日来有何事?”
皇太君面有怒色,一拂袖道:“你还记得有我这个父后?”
凰静芙面色温和,“父后这是说什么话?是不是这段时间儿臣忙于国事鲜少陪您?是儿臣不对,您若觉得寂寞,可……”
“我说的不是这个。”
皇太君恨铁不成钢的打断她,看着她一副从容冷静的模样,有些气不打一处来。从前这个女儿是他的骄傲,如今他却越发看不透她了。
凰静芙神色自若,“那父后是为何?”
皇太君咬牙,开门见山道:“为何要御驾亲征?我堂堂金凰,难道就没有可上战场驱敌的将军?需要你这个一国之君御驾亲征?”
“不是没有,是没有谁比儿臣更合适。”
皇太君一时失语,怔怔看着她。
凰静芙叹息一声,心里知道,父后不蠢。当年母皇后宫三千,后宫子女众多,母皇能从一个妃子熬到皇后,且扶持自己成为皇太女,并非一般的宫妃,而是一个很有头脑的政治军事家。
如今金凰的形势不容乐观,父后如何不懂?
“父后,现在只有儿臣御驾亲征,才能鼓舞士气。”
皇太君抿唇不语,只看着她,眼神里却蒙上了浅浅水雾。
“父后。”
凰静芙深吸一口气,道:“儿臣不仅是您的女儿,儿臣还是金凰女帝,还是金凰万民之主。金凰所有百姓,都是儿臣的子女,如今国之大难,儿臣怎能安于朝堂享受太平而眼看自己的子女受苦?我东越将士死伤者众,我不能让她们冤魂不安。”
皇太君还是不说话,手指却有些颤抖。
“父后,身在这个位置,儿臣早已没有了选择的余地。”
最后一句话,如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皇太君隐忍多时的情绪终于忍不住爆发了。他颤抖着,蠕动着唇瓣,好半晌才戚哀的摇头。
“早知有今日,我当初何苦费尽心思将你扶上这个位置?”他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岁,扶着旁边的桌子,叹息道:“芙儿,你可恨我?”
再强势的人,也不免有脆弱的时候。皇太君身居后宫多年,历经大半生风雨,什么没见过?最后在面对自己孩子的事情上,终究还是流露出脆弱的一面。
凰静芙摇摇头,笑道:“当初父后若不那么做,儿臣只怕早就已经死了。”她顿了顿,认真道:“乱世天下,早晚会有这么一天的。儿臣身在这个位置,便不能推诿。”
皇太君不说话,眼底隐隐痛楚蔓延。战场是什么地方,他自然是清楚的。这一去,可能就永远回不来了。他就这么一个女儿,如何舍得?
凰静芙知道他在想什么,淡淡一笑。
“父后,这是我的责任。”
入夜,茵城。
月色洒落枝桠,透过窗纱照进屋内的纤细身影,浅浅而寂寞,寂静而哀伤。
信纸从指尖脱落,凰静贞呆呆的坐着,不发一言。
明月笙推门而进,捡起脚边的纸,看了眼,又看向面无表情眼神朦胧的凰静贞,推着轮椅走了过去。
听到声音,凰静贞恍然回过神来,脸上下意识的扬起一抹笑容。
“你来了?”
明月笙直直的看着她,看得她脸上表情越来越僵硬。
“为……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明月笙收回目光,淡淡道:“想哭就苦出来吧,没人逼你一定要忍着。”
凰静贞张了张嘴,话未出,眼泪却已经在眼眶打转。她连忙别开脸,抹了抹眼角,故作坚强道:“谁说我要哭了?四哥他为国捐躯,死得光荣。他临死都不投降,作为他的妹妹,我怎能哭哭啼啼给他丢脸……”
“静贞。”
手被他抓住。
她声音一顿,目光缓缓睁大,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不知道是惊是喜或是感叹是失落。隐忍多时的泪水破涕而下,一滴滴落在他手背上,他控制不住的颤抖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