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入口,再入盥舆。
湿帕净脸,宫锦加身。
大红金丝绣鸾宫装在眼前盛放,丝丝缕缕的流光亮得几乎让人睁不开眼睛,像是阳光洒在平静的湖面上,粼粼波光温柔如絮,其上漂浮这淡淡烟雾。
烟水锦。
如水温软如烟飘渺轻柔,其颜如彩。
天下三大珍匹,流云锻已经被她烧毁,天华碧是云墨给她做的嫁衣。这烟水锦,却原来在大哥手里么?
她眼底微热,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这三大珍匹,都为红色,最适合做嫁衣。
她和玉无垠有缘无分,所以她才亲手将那流云锻烧毁,也是烧毁了他们之间的一切。
天华碧嫁衣是云墨花了八年时间为她缝制,她说过一生都不会褪下。
烟水锦……
她咬了咬唇,眼眶含着水雾。
大哥从一开始就知晓他们两人永远只能做兄妹,所以从未奢求争取。所以他即便得到这烟水锦,也一直存放,未曾示人。他无法将烟水锦送于她做嫁衣,便用另外一种方式相赠,也算了了此生之愿。他半生为她而活,下半生,便安心的守着楚诗韵。无论是爱,还是责任。
从此,他们便只是兄妹,比亲兄妹更亲的兄妹。
凤君华手指颤抖的抚摸着那华光璀璨的烟水锦,目光里晕出的光掩不住烟水锦的华贵和炫目。
云墨站在她身后不远处,只静静的看着她。这时忽然开口,带着几分笑意。
“我允许你今日褪下天华碧。”
凤君华怔了怔,他已经从她身边走过,声音依旧温软温柔。
“今日特殊,我不能陪在你身边,好好照顾自己。”
他说罢便走了出去,未有丝毫停留。
凤君华看着他的背影,而后侧头,看着床榻。那个地方,原本放着她昨晚脱下的天华碧。他刚才走的时候,将天华碧带走了吧。
烟水锦加身,十二翅的赤金缀玉凤钗盘旋发髻,淡妆浓抹,眉如远山,眼若幽潭,眼线微微加深,带起微翘的弧度,朱砂点唇,胭脂晕颊。
她起身,一身的耀眼华贵,端庄肃容。艳若桃李,风华绝代。
周围宫女因她的美丽屏住了呼吸,又纷纷低头,为她戴上碧玉佛珠,披肩带背,掺金丝绣凤腰带缠腰,木屐上脚。
玉白色扳指上手,淋漓而光滑。
纯金镶鸽子红宝石的护甲尖锐而精致,宝石熠熠华光,深邃而权贵。
流苏垂下腰间,佩戴龙凤呈祥玉佩。
桃红色流沙挽在双臂间。
她一抬头,眉光灼灼,艳绝天下。
宫门次第打开,宫人跪了一地,从里到外,伴随着钟声,朝拜声缓慢而庄严的依次响起。
“恭迎长公主。”
“恭迎长公主。”
跨过玉石台阶,跨过门槛,宫人正装而跪,匍匐叩拜,一直到金銮殿。
朝臣早已站于两侧,门外太监高声道:“长公主嫁到。”
文武百官低着头,朱门大开,微白的光投射进来,大殿上龙椅金光灿灿而华贵。却有一个人影走过,挡住了那光线,又带来另外一道慑人光芒。
有人忍不住抬头,立即呼吸一滞,被那背着光芒而来的女子容光所慑,久久不能回神。
凤君华双手锤叠放在腹部,身后宫人托着长长的裙摆,低头慢慢行走。
白玉石阶,其上便是金色龙椅,代表权势的所在。
她停下脚步,低头看着那把龙椅,目光久久凝定。随即一挥袖,转身,淡定坐下。
文武百官立即跪地叩首,“臣等参见长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凤君华眼角斜挑,浓重画眉斜过一缕不经意的幽深,散落在朱红色唇角,越发高贵而庄严。
她并没有正襟危坐,面色依旧带着三分慵懒五分漠然以及两分不易察觉的威严。
“众卿平身。”
“谢公主。”
朝臣依次起身,微微抬头,见那上座女子一身华光潋滟,容色天成,皆目露惊艳。这世上再无人能将三大珍匹穿出这样的神光华艳,在无人能以女子之身那般随意而高华的坐在龙椅之上,指点江山。
“宣读陛下诏令。”
偌大宫殿,百官林立,寂静无声。她一声出不觉突兀,反而于慵懒中添几分平逸之色。让人于庄严中放松,于平静中正色,伏地叩拜。
大内总管朱瑜祥将手中拂尘一扫,高声道:“有请陛下圣谕。”
百官屏息凝神,听得门外有单调而缓慢的脚步声响起,似有些虚浮。一听就知道来人恐身体不适,而且脚步轻盈,显然是女子。
虽然忍不住好奇,但圣旨在前,却无人敢抬头。
凤君华坐在龙椅上,居高临下看过去,手指不禁悄然握紧,冠冕玉珠遮没了她的眉眼,无人看见她眼底一闪而过的疼痛担忧。
崔宛芳今日褪去了常服,换上玫瑰红蹙金双层广绫长尾鸾袍,眉眼如画红唇如樱,额鬓微扫耳垂如珠玉,头上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华光璀璨,鬓角油光漫漫,侧脸线条柔软如云。
她怀中抱着一团襁褓,襁褓中婴儿玉雪可爱,粉雕玉琢。
她昨晚产后大出血,魑离费了好大功夫才保住了她的命。别看她现在容光焕发,唯有凤君华知晓,那不过是胭脂遮掩,如今的她如垂暮之人,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
凤君华手指紧握,尖锐的护甲划过手背,微微的疼痛让她清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