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福尔摩斯探案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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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巴斯克维尔的猎犬(18)

“这畜生!”福尔摩斯喊道,“喂,雷斯垂德,你的白兰地呢?把她安置在椅子上!她已因受虐待和疲劳而昏过去了。”

她又睁开了眼睛。

“他安全了吗?”她问道,“他跑掉了吗?”

“他从我们手里是逃不掉的,太太。”

“不是,不是,我不是说我丈夫。亨利爵士呢?他安全吗?”

“他很安全。”

“那只猎狗呢?”

“已经死了。”

她满意地长叹息了一声。

“感谢上帝!感谢上帝!噢,这个坏蛋!看他是怎样对待我的!”她猛地拉起袖子露出胳膊来,我们惊恐地看到臂上伤痕累累。“可是这算不了什么--算不了什么!他折磨我的身体,侮辱我的心灵。只要他依然爱我,我就存有希望,无论是虐待、寂寞、欺骗还是其他,我都能忍受,可是现在我明白了,就这一点来说,我也是他的欺骗对象和作恶的工具。”她说着说着突然就痛心地哭了起来。

“您对他已经彻底死心了,太太,”福尔摩斯说道,“那么,请告诉我们,在哪里可以找到他呢?如果您曾帮着他做过坏事的话,现在就帮助我们以赎前愆吧。”

“他只能逃到一个地方去,”她回答道,“泥潭中心有个小岛,上面有一座废弃的旧锡矿,他把猎狗藏在那里的,他还在那里做了准备,以供躲避之用。他一定逃去那里了。”

雾墙像雪白的羊毛似的紧围在窗口外面。福尔摩斯端着灯走向窗前。

“看,”他说道,“今晚估计谁也找不出走进格林坪泥潭的道路了。”

她拍着手大笑起来。她的眼里和牙齿上都闪烁着可怕的狂喜的光芒。

“他也许能找到走进去的路,可是永远也别打算再出来了,”她喊了起来,“他今晚怎么能看得见那些木棍路标呢?那是他和我一起插的,用来标明穿过泥潭的小路,啊,如果我今天都拔掉路标多好啊,那样您就能任意处置他了!”

显然,在雾气消散之前,任何追逐都是枉费心机的。当时我们留下了雷斯垂德,让他照看房子,而福尔摩斯和我陪准男爵一起回到巴斯克维尔庄园去了。关于斯台普吞家人的实情再也不能瞒着他了,当他听到了他所钟爱的女人的真实情况时,居然勇敢地承受了这个打击。可是夜间那场冒险的震惊已经使他的神经受了刺激,天亮之前他发起高烧来,神志昏迷地躺在床上,我们请来摩迪默医生照顾他。他们俩已经决定了,在亨利爵士身体和精神康复之前要作一次环球旅行,要知道他在成为这份财产的主人以前,他是个精神饱满、健康强壮的人。

现在,这段奇特的故事很快就要结束了,在故事里我想让读者也体会一下那些极端的恐怖和模糊的臆测,这些东西使我们的心长时间蒙了一层阴影,而结局也很悲惨。在那猎狗死后第二天的早晨,雾散后我们在斯台普吞太太引导下,到了他们找到过的一条贯穿泥沼的小路的地方。看着她带领我们追踪她丈夫时表现出来的急切而喜悦的心情,我们就能体会到这个女人过去的生活是多么恐怖。我们让她站在一块窄长的半岛似的、坚实的泥煤质的地面上。泥沼里面,这块地面变得越来越窄。从这块地面的尽头处起就这里一根那里一根地插着小木棍,沿着这些小木棍就是那条陌生人无法穿过的小路,小路曲曲折折的,由一堆乱树丛到另一堆乱树丛,蜿蜒在漂着绿沫的水坑和污浊的泥坑之间。两边繁茂的芦苇和青翠黏滑的水草散发着腐朽的臭味,浓重的浊气迎面袭来,我们一次次失足,陷入没膝的黑色泥坑里,走了数码之远,泥还是沾在脚上甩不掉。在我们走着的时候,那些泥一直死死地粘住我们的脚跟。当我们陷入泥里的时候,似乎是有一只恶毒的手把我们拖向污泥的深处,而且是紧紧地、顽固地抓着。

只有一次,我们看到了一点痕迹,说明曾有人在我们之前穿过了那条危险的路。在黏土地上的一堆棉草中间有一件黑色的东西,福尔摩斯只向旁边迈了一步,想去抓住那件东西,一下子就陷入了泥潭,直陷到了齐腰深。如果不是我们把他拉了出来,他就再也不会站到坚硬的陆地上来了。他举起一只黑色的高筒皮鞋,里面印着“麦尔斯·多伦多”。

“这个泥浴还是值得一洗的,”他说道,“这就是我们的朋友亨利爵士丢失的那只皮鞋。”

“一定是斯台普吞逃跑时丢在那里的。”

“正是。他让猎狗闻了鞋味去追踪之后,手里还拿着鞋,当他知道阴谋破灭而逃跑的时候,仍把它紧抓在手里,逃跑时就丢在这里了。我们知道,至少他一直逃到这里还是安全的。”

我们虽然可以作很多推测,可是永远也不能知道更多的情况了,在沼地里根本找不出脚印来。因为冒上来的泥浆很快就把它盖上了。过了最后的一段泥淖小路,走到坚实的土地上的时候,我们就急切地寻找起脚印来了,可是一点影子也没有看到。如果这片土地没有欺骗我们的话,那么斯台普吞就是昨天在穿过浓雾走向他那隐蔽之所的小岛时没有能达到目的地。在格林坪大泥潭中心的某个地方,沼泽里污浊的黄泥浆已经把他吞了下去。这个残暴无情的、心狠手辣的人永远被埋葬在这里了。

在他四周被泥潭所环绕的、藏匿他那凶猛的猎狗的小岛上,我们找到了不少他遗留下的痕迹。一只大的驾驶盘和一个装了一半垃圾的竖坑,说明这是一个已废弃的矿坑遗址。旁边还有散布的矿工小屋,无疑,周围泥潭的恶臭把开矿的人们熏跑了。在一个小房里,有一只马蹄钉、一条锁链和一些啃过的骨头,说明那里就是隐藏过那只畜生的地方。一具骨架,躺在残垣断壁之间,上面还粘着一团棕色的毛。

“是一只狗!”福尔摩斯说道,“天哪,是一只卷毛长耳獚犬。可怜的摩迪默再也看不到他宠爱的那只狗了。嗯,我不知道这里还有什么我们还没有弄清楚的秘密。他可以把他的猎狗藏起来,可是他不能使它不出声,因此才发出那些叫声,甚至在白天听来也让人毛骨悚然。情况紧急时,他会把那猎狗关在梅利琵房外的小屋里,可是这样做有很大的风险,而且只有在他认为一切准备就绪的时候才敢这样做。这只铁罐里黏糊状的东西,肯定就是抹在那畜生身上的发光的混合物。当然,他采取这种方法,是受到那个世代相传的关于魔狗的故事的启发,目的就是要吓死查尔兹老爵士。难怪那可怜的亡命之徒一看到这样一只畜生在沼地的黑暗之中一蹿一蹿地从后面追了上来,就会像我们的朋友一样,边跑边狂呼。不过如果换成是我们,说不定也会那样呢。这确实是个狡猾的阴谋,因为这样不仅可以把要谋害的人置于死地,而且还能使本地农民不敢深入调查这样一只畜生。在沼地里很多人都见过这只猎狗,见过它的农民谁还敢去调查呢?我在伦敦曾经说过,华生,现在我再说一遍,我们还从来没有一起追捕过比葬身于此的他更为危险的人物了。”他向着广袤的、色彩斑驳并散布着绿色斑点的泥潭挥舞着长长的臂膀,泥潭延伸到远处,直到和赤褐色的沼地斜山坡连成一片。

十五、回顾

已是十一月底了,一个阴冷多雾的夜晚,在贝克街的寓所里,福尔摩斯和我坐在起居室熊熊的炉火旁。我们在德文郡经历了那场结局悲惨的案件之后,他又办了两件极为重要的案子。在第一件案子里,他揭发了阿波乌上校的丑行,因为他与出名的“无匹俱乐部”纸牌舞弊案有关;而在第二件案子里,他保护了不幸的蒙特邦歇太太,使她摆脱了谋害其丈夫前妻之女卡莱小姐的罪名--这个大家都还记得的年轻小姐,在案发六个月之后依然活着,而且还在纽约结了婚。我的朋友成功破获了一连串困难而重要的案件,因此神采奕奕,此时我才能诱导他谈起神秘的巴斯克维尔案的详情。我一直在耐心地等待着这个好机会,因为据我所知,他是不允许各案互相搅扰的,以免他清晰的头脑由于回忆旧事而分散手头工作的注意力。亨利爵士和摩迪默医生都在伦敦,正准备进行一次长途旅行,以便恢复爵士那深受刺激的神经。那天下午,他们来拜访了我们,很自然地谈起了这个问题。

“事情的全部过程,”福尔摩斯说,“从自称为斯台普吞的那人的角度来看是简单清晰的。虽然对我们来说,一开始无法得知他的行动动机,也只知道一部分事实,因此全部经过显得极为错综复杂了。我和斯台普吞太太已经谈过两次话,完全掌握了这个案件的来龙去脉,我不知道还会有什么不解之谜。在我那带有索引的案件统计表的B字栏里,你能找到几条有关这件事的摘记。”

“也许你愿意根据记忆把案件的梗概谈一谈吧。”

“当然,我愿意谈一谈,虽然我不能保证全部事实都能记住,思想的高度集中能淹没过去的记忆。一个正在处理案件的律师能够就本案的问题和一个专家进行辩论,可是经过一两个星期的法庭诉讼之后就会全忘光了。因此,在我的脑子里,后来的案子不断地淹没了以前的案件,而卡莱小姐一案也就淹没了我对巴斯克维尔庄园案案情的回忆。明天也许又会有什么小问题,同样也会取代了美丽的法国姑娘和臭名远扬的阿波乌两案的地位。可是关于猎狗这个案件,我倒愿意尽可能客观地告诉你们,如果我遗忘了什么,你们再加以补充。

“经过调查,证实了那巴斯克维尔家的画像并没有骗人,那个家伙就是巴斯克维尔家的人,他就是那个查尔兹爵士的弟弟罗杰·巴斯克维尔的儿子。罗杰声名狼藉地逃到南美洲去,传说他在那里没有结婚就死了。实际上他结了婚,并且生了一个小孩。这个小家伙和父亲同名,他和一位哥斯达黎加的美人贝莉儿·迦洛茜娅结了婚,一次盗取了巨额公款之后,他就改名凡戴勒逃到英国来了。在这里,他又在约克郡的东部开办了一所小学。他之所以想搞一下教育事业,是因为他在归途中偶尔结识了一个患有肺病的教师,他想利用这人的才智做一番事业。可是这位福瑞泽教师死了,他的学校也由名誉不佳变得臭名远扬了。凡戴勒夫妇再次改姓斯台普吞,带着剩下的财产、未来的计划以及对昆虫学的热爱迁到英格兰南部去。我从大英博物馆得知,他在昆虫学界里还是个公认的权威呢,而且他在约克郡居住时期首先发现了一种飞蛾,所以凡戴勒这个名字为人所知了。

“我们现在谈到他的那一段生活,确实会使我们感到极大的兴趣。那家伙显然是做过了调查,发现只有两个人会阻碍他继承巨额财产。我相信,刚去德文郡的时候,他的计划还不清晰,可是从他带着自己的太太而又以兄妹的身份出现这点来看,他从那时起就居心不良。虽然他可能还没有制订整个阴谋的步骤,但很显然他已想到把她当成诱饵了。他下定决心要把财产弄到手,为了达到这一目的,他不惜采用任何手段甚至是铤而走险。他的第一步行动是把自己的家安在邻近祖宅的地方,越近越好。第二步就是培养与查尔兹·巴斯克维尔爵士和邻居的友情。

“男爵亲口告诉了他关于家族的猎狗的传说,因此也就为自己铺了一条死亡的道路。斯台普吞--我还是这样称呼他吧--了解到老头的心脏很脆弱,稍一惊吓就可能致死,这些都是他从摩迪默医生那里知道的--他还听说,查尔兹爵士很迷信,并且十分相信那个可怕的传说。他那机灵的大脑马上就想出了一个办法,既可置查尔兹爵士于死地,又追究不到真正的凶手。

“邪念在心里生根之后,他就费尽心机设计圈套。一个普通的罪犯能利用一只凶恶的猎狗作案就足够了。他却还采用了人工的方法把猎狗涂得像魔鬼一样可怕,这是他超过一般罪犯的地方。那狗是他从伦敦福莱姆街的狗贩罗斯和曼格斯那里买来的,是他们手头上最强壮、最凶恶的一只。他乘坐北德文郡铁路的火车把它带回家来,为了避免引起别人的注意,他牵着狗穿过沼地走了很长的路。他在捕捉昆虫的时候学会了怎样穿越格林坪泥潭,因此能给那只猎狗找到一处不为人知的藏身之所。他就把狗关在那里,伺机而动。

“可是机会很难等来,老绅士晚上从不出家门,好几次,斯台普吞带着猎狗埋伏在外面,可是一无所获。这期间,他或者不如说是他的同伙,被附近的农民看到了,因此,那个魔狗的传说又有了新的证据。他曾希望他太太能将查尔兹引向毁灭,不料在这问题上,她竟非常顽强地拒绝了。她不愿把老绅士拖进情网,因为这样一来就可能把他交给了他的死敌,恐吓甚至我都不愿提起的殴打,都不能动摇她的决心,她坚决不参与此事,有一段时期,斯台普吞甚至陷入了束手无策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