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女泪流满面地说:“我父亲是个坏脾气的人,他从小就把我许给了南海龙王的小儿子,怎么能允许我私自到人间跟你成婚?今天来的人已经传了他的命令,要我即刻收拾回龙宫。”海力布一听急了,一把抱住龙女不肯放手:“我不会放你走的!我们两个人已经是一个身子一条心了,你要是离开我,等于拿刀劈了我的心!”龙女同样紧紧地抱住他:“我的好哥哥啊,我比你还要舍不下,可是父王要我走,我不能不走啊。”海力布说:“不走会怎么样?”“不走的话,父亲会发起大水淹了你们的村庄和田地,会让许许多多无辜的百姓无家可归,颠沛流浪。”海力布目瞪口呆。
他既不忍心让乡亲受难,又不舍得放龙女回去。
一颗心如同放在火上烤,油里煎,难受得千孔百疮,破裂成点点碎片。
“小龙女,我心爱的人啊,难道就没有一点办法可想吗?”海力布用额头贴紧了小龙女的脸。
小龙女泪汪汪地看着他,犹豫很久,才说出一句话:“有一个办法。
可是那要拿你的生命去冒险,我舍不得让你迈出那一步。”海力布下意识地攥紧她的手,脸上的表情简直是狂喜:“你说吧,快说!只要能够留住你,上刀山下火海我都愿意去!”龙女说:“在西边尧山的顶峰岩洞里有一个宝贝,是当年尧帝治理洪水时留下的一块石头,名字叫作‘拉河干’。
不论多大的水,遇上‘拉河干’,马上就干涸。
世上我父亲最怕的就是这个东西,你只要拿到了它,就能逼迫父亲答应我留下。”海力布二话不说,马上整理弓箭和行装:“好,我这就去。”龙女一把拉住他的袖子:“可是山高水远,山顶上还有看守宝贝的猛兽,千百年中从来没有人能够进到山洞。”海力布摸摸她的头发,笑了笑:“别人做不到的事情,我一定要做到,因为我不能够没有你。”龙女眼巴巴地叮嘱他:“你一路要小心,我在家里等着你回来啊!”海力布离开村庄,直奔东边的尧山。
打猎的人都有一副矫健的身腿,别人要走三天的路,海力布一天半就能够走完。
再加他心里惦记着龙女的安全,越发的疾走如飞,一天一夜就赶到了尧山脚下。
抬头仰望,山石嶙峋,怪崖壁立,顶峰上云雾缭绕,陡峭如笔,真是一座险峻极了的地方。
怪不得龙女不放心让他上山取宝贝,连山鹰都停不下来的地方,人要爬上去真是难上加难。
山下的人见海力布跃跃欲试要攀尧山顶峰,都走过来好心劝他:“攀不得呀,小伙子!我们当地人有句话:尧山陡,尧山陡,尧山顶上有猛虎;尧山高,尧山高,尧山顶上有大雕。
千百年中,年年都有人来到尧山,想取那山顶的宝石,可是他们不是被猛虎吃了,就是被大雕掳了,再不然就是攀岩失手摔死了。
你没见山脚下的坟头连绵一大片吗?”海力布笑着谢了当地人的好意,说:“猛虎和大雕碰上我,就是他们短命的日子,因为我是世上最好的猎人!”当地人惊讶地打量他:“小伙子,看不出来呀,你一脸忠厚相,却是个没魂大胆的拼命郎!”海力布苦笑笑:“我拿到山洞里的宝石,才能救回我的妻子。
尧山算什么,阎门关我都要去闯。”人们就啧嘴,摇头,眼神里露出替他惋惜的意思。
海力布拿草绳扎紧了裤腿和腰,把弓箭背在肩后,手拉着岩缝里的青藤,一脚一脚地开始往山上攀登。
开始的路程还算顺当,越往高处,越是艰险,偶然扭头一看,身下就是万丈深渊,胆小一点的人不摔死也要吓死。
海力布艺高人胆大,攀到峰顶处,手指抠着岩缝,身子像壁虎一样贴在石崖上,几乎是一点一点地蹭着上去的。
终于上到山顶,跨过了最险的一处悬崖,海力布的力气都用光了,浑身上下被汗水浸得湿透,衣服都能够拧出水来。
他瘫软在峰顶上,躺着歇了好一阵,元气才一点一点地恢复。
站起来往四面探查一番,果然在一块巨岩下发现一个一人多高的山洞,洞口被干枯的茅草和低矮的杂树遮盖着,草丛中露出一片黄灿灿的皮毛,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只面目狰狞的大老虎。
那虎的脑袋比箩筐还大,尾巴比梁柱还粗,眼睛瞪得如两盏灯笼,呼出来的气息把树木喷得摇过来,晃过去,如同狂风扫地。
海力布刚刚走近两步,老虎已经闻见了生人的味道,呼地一下立起身子,四腿绷直,钢尾竖起,朝着海力布大声咆哮,声浪像雷霆一样在山头翻滚。
老虎的本意,或许是想用吼声吓退来人,免得它接下去再费大事。
所以它吼过几声之后,又趴下去恢复了对来人不屑一顾的架势。
可它没有料到海力布是个天生的好猎人,一个听到虎吼狼嚎就兴奋、就想冲上去拼死一搏的人。
海力布打量了双方所处的位置之后,佯作后退,却借着满山岩石做掩护,一声不响地迂回到老虎的背后,拉弓搭箭,准备伺机下手。
老虎倒是灵醒,嗅出海力布到了它的背后,马上察觉到对方的企图,掉头向海力布猛扑。
老虎纵身跳起的瞬间,喉咙暴露在海力布的弓箭之下,他眼快手疾,嗖地射出一箭,正中老虎喉部。
这一箭力道极大,箭头深深地扎进老虎喉管之中。
老虎负痛,凭空蹦起一丈多高,山呼海啸地对准海力布猛压下来。
海力布敏捷地跳到旁边,顺手将一把箭镞戳在原地。
老虎体型庞大,眼睛看到了海力布的动作,身子却闪避不及,落地时整个腹部都被箭镞刺中,口中和****中顿时鲜血喷涌,喘息不止。
海力布趁势再往老虎脑门的位置补射一箭,老虎终于翻倒在地,一番挣扎之后,蹬腿咽气了。
海力布使出吃奶的力气拖开老虎,扒拉着腥臊味扑鼻的杂树和草丛,进到洞内。
走了十米二十米的样子,远远见到前方红光闪烁,宝气逼人。
他闭上眼睛,静默片刻再睁开,昏暗中的一切就清楚起来,果然看见石壁上凿有一个凹坑,凹坑里躺着一块通红发亮的石头,大小如鸭蛋一般,盈盈一握,外表白色,光滑透明,红光是从石头的内里迸射出来的,岩壁四周都被这宝光映得通红透亮。
海力布不管三七二十一,伸手去拿石头,却听到岩洞顶上有一声凄厉的怪叫,然后是呼啦啦一阵风响,一只通身漆黑的秃头老雕平张着翅膀,恶狠狠地朝着他俯冲下来。
洞里的地方太小,海力布蹲下身子都无法让开,被老雕那两只铁勾一样的利爪抓住了前胸。
爪尖刺破海力布的衣衫,扎进他的皮肉,他感觉胸前一阵剧痛,就有两股血流热乎乎地淌下,把腰带都浸得湿了。
老雕第一个回合得手之后,不免得意,乘胜追击,弯弯的铁嘴直冲着海力布的眼睛啄下去。
一瞬间里海力布的眼睛和老雕的眼睛靠得很近,海力布看到了老雕眼里的凶狠和老辣。
它这样夺人性命肯定不是一次两次了,所以它的动作既稳又准,不容人有丝毫回手的余地。
可是老雕没有想到海力布虽然年轻,也是一个历练多年、很有经验的猎人,他勇敢敏捷,而且力大惊人。
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他没有躲避,更没有慌张,而是迎着老雕的气势,借它俯冲下来的力道,双手卡住了它的脖子。
老雕透不过气来,双腿乱蹬,利爪更深地刺进海力布的胸膛,疼痛使海力布撕心裂肺。
但是海力布知道他这时候无论如何不能放手,只要他稍一软弱,老雕的尖嘴就会把他的眼睛啄瞎。
海力布和老雕就这样生死对峙着,他的双臂直直地伸着,双手像铁钳一样,拼命卡住老雕的脖子,一点一点地钳紧、合拢,他甚至已经听见老雕的喉管被他卡断时的咯咯的声音。
终于,老雕一阵抽搐之后,身子软了下来,翅膀也耷拉到了屁股后面,脑袋歪在海力布的手上,像块沉甸甸的石头。
海力布扔下死雕,把岩壁上的宝石抓过来,揣进怀中。
说来也奇,石头一贴住海力布的胸膛,他流血的伤口就收干了,长痂了,不再有丝毫的疼痛。
这样,他沿着来时的山道,手脚并用地爬下岩峰,回到山脚。
有见到海力布平安下山的当地人,惊讶得瞪圆眼睛,合不拢嘴巴,以为自己一不小心撞上了神迹。
海力布怀揣着宝石,心急如焚地赶回山村。
一路上他都在想:龙女见他拿到了宝石会如何高兴;龙女的父亲东江龙王为什么要害怕这块石头;龙女将永远留在山村跟他过日子了,他们这一辈子要生几个孩子,房子翻盖成几间,院门垒成什么式样……他手里摸着那块宝石,脚底下一刻不停地赶路,直想得浑身发热,心里和眼睛里都是止不住的笑。
转过山脚,进了村庄。
正是中午做饭的时候,家家户户屋顶上炊烟袅袅,唯独他家的烟囱口没有动静。
海力布心里一沉,双腿软软地靠在门外树下,连推门进屋的勇气都没有了。
邻居大妈过来招呼他:“海力布啊,你还不知道吧?你不在家的这两天,你的好姑娘被她的娘家人带走了。”海力布如雷轰顶,一把抓住大妈的手:“快告诉我,来人长什么样?我妻子走的时候可曾留下什么话?”“来接她的人红脸膛,手上只长了两根手指,不像人手像虾钳,模样凶神恶煞的。
你的心上人走前什么话都没有说,光是哭,不像回娘家,倒像被绑架。
哎呀,海力布啊,她肯定是舍不得离开你。
小两口儿好得一时一刻分不开呢。”大妈说着,疼爱地望着海力布,满脸都是笑。
海力布谢了大妈,连家门都没有进,转身赶往山脚下滚滚东江边,对着江水大声呼喊龙女的名字。
江水应声而动,呜咽地翻滚起来,浪花越来越大,浪头越来越高。
不大功夫,从浪头里涌出一个穿青衣的少女,梳着俏丽的螺丝发髻,衣服上印着一圈一圈螺形的花纹,眼皮上贴着一片一片闪闪发光的贝母饰物。
她对着海力布鞠一个躬说:“猎人海力布,我是龙女的小姐妹,她现在被龙王关在龙宫里不能出门,知道你来找她了,让我转告你说,如果你拿到了‘拉河石’,就赶快用起来吧。”说完这句话,浪头打一个滚,青衣少女消失不见了。
海力布经她提醒,才想起一直揣在怀里的宝石,连忙掏了出来。
红通通的石头把他的手心都映成血的颜色了。
可是他不知道拿这块石头怎么用,琢磨来琢磨去,想着石头的名字叫做‘拉河石’,不如拿绳子拴住在水里面滚着试试吧。
他就把腰间的带子解开来,拴在石头上,投进江水中。
奇迹发生啦!在石头滚过的地方,江水哗哗地退后,退得汹涌澎湃,波翻浪冲;退得干净彻底,杯水全无。
干涸的江底就像好多年都没有水流经过一样,地面板结裂开,灰白一片,死气冲冲。
大大小小的卵石层层堆叠。
昔日沉没江中的渔船残骸四处散落,隐约可见。
来不及随水退去的鱼虾顷刻间在江底晾成了干尸,腥臭扑鼻。
海力布惊奇了好一会儿,心里才明白过来:眼前荒芜的江底就是东江龙王的水底世界,“拉河石”把这个世界彻底摧毁了,龙王自然就害怕了。
他明白过来之后,拉着宝石在江边一个劲地走。
走得快,江水就退得快;走得慢,江水也退得慢。
他一时高兴,拉起宝石发力地沿江飞奔,江水便拼命从他眼前后退,浪头都来不及翻卷出来,只在水底下发出沉闷的雷一样的鸣声。
拉了足有十里路的样子,江面上终于跳出来一个红脸大汉,头发是硬邦邦往上竖着的,像是龙虾的须毛,手上的指头果然只有两根,跟虾钳无二。
他远远地朝着海力布大喊:“鲁莽的年轻人,请你别拉啦,龙王的宫殿都被你动摇啦!”海力布问他:“你是谁?为什么要帮不讲理的龙王说话?”红脸汉子答:“我是龙宫里的虾总管,龙王派我来找你说合,要出钱买下你手里的这个宝贝。”海力布摇摇头:“宝贝是我用生命换回来的,给多少钱我也不会卖。”红脸汉子从怀中掏出两颗明珠,每一颗都是晶莹圆润,大得像婴儿的脑袋。
“看见了吗?这是世上最珍贵的夜明珠,你有了它们,可以换回用不完的钱,娶回人间最漂亮的姑娘,一辈子过上不愁吃不愁穿的好日子。”海力布咬死说:“再漂亮的姑娘我也不稀罕,只想要我的龙女跟我回家去。”红脸汉子故意把夜明珠在手心里盘来盘去,碰出悦耳的响声:“年轻人啊,世上跟龙女一样温柔的女人有的是,可珍贵的夜明珠不是谁都能够拥有。
你失去这个发财的机会,将来要后悔的。”海力布淡淡一笑:“没有我心爱的龙女,就是金山银山堆在面前,我又怎么能够快乐?”虾总管不能把海力布说动,一个猛子扎回江底,找龙王复命去了。
海力布继续拉着宝石在江边走,一走又走了二十里。
浩浩的江水已经被宝石吸得快干了,两边陡峭的河岸都露出来了,大一点的鱼儿已经搁了浅,黑黑的鱼背现在水面上,尾巴一甩一甩,呼吸很困难。
一个青脸老头儿把脑袋拱出江面,蟹钳一样粗壮的胳膊朝海力布挥来挥去,吆喝道:“大胆的猎人海力布,别拉了,我是龙王跟前的蟹大将,你有什么要求,龙王爷请你到他的宫里说。”海力布心里想,可别是龙王的计谋,要把他骗到江底淹死。
可是他又想,不见龙王的面,怎么能够要回龙女呢?他就理直气壮地跟着蟹大将往前走。
蟹大将倒不像是要害他的样子,他领着海力布往前走,胳膊一直举着,不住地左一挥,右一挥,像笤帚拂尘一样。
在他拂过去的地方,江水哗哗地往两边分开,露出一条贝壳铺就的亮闪闪的小路,海力布便轻轻松松踏着这条路往江底深处走。
走到水晶做成的透明龙宫前,海力布举目四顾,才发现“拉河石”的神力实在太大了,龙宫的屋顶已经被急退的江水冲坍,墙壁也裂开了一道道的长缝,一人抱的梁柱歪歪倒倒,再也经不住一点点折腾。
难怪龙王急于求和,再僵持下去,它那把用贝母镶嵌的宝座肯定不保。
龙王是个圆头圆脑的白胡子老头儿,两边的额角上长着两个褐色树桩样的硬疙瘩,脖子上挂着长长的珍珠串,一共串着九九八十一颗珠子,每一颗都有鸽蛋那么大,颜色由浅入深,光洁圆润。
他身上的袍子是织金嵌银的,绣着一条张牙舞爪腾飞的红龙,被水晶宫的光线照射着,华丽得耀人眼目。
他的眼睛滚圆滚圆,鸡蛋一样凸起在浓眉下。
鼻子又扁又平,肥嘟嘟如一块不规则的肉瘤。
嘴巴也怪,嘴角一直咧到耳根,说起话来牙齿关不住风,咝咝地响。
他见了海力布,鼻子里哼一声,手指头朝海力布勾了一下,示意年轻人跟着他走。
两个人走到一个红色珊瑚搭起来的厅堂里,龙王哗地拉开门,一脸傲慢地说:“鲁莽的年轻人,看看我宫殿里的姑娘们吧,每一个都不比我的女儿长得差,你只要看中谁,我立刻就让她跟你走。”海力布一抬头,只见厅堂里齐排排地站着十来个美人儿,穿着一色水红色的长裙,头上插着珊瑚雕成的花儿,每一个都是脸白唇红,千娇百媚,国色天香。
一见海力布露了面,她们像是训练好了一样,争先恐后地涌上来,这个拉他的手,那个扯他的脚,飞着媚眼儿,做着娇娇的笑。
海力布急忙地退到门后面,一脸决绝地告诉龙王说:“你给我一个金子做的姑娘,我也不会稀罕,我只想要你的小女儿跟我走。”龙王惊讶地问:“难道她们一个都不中你的意?”海力布回答说:“我既然跟龙女相爱,眼睛里就再也放不进别的姑娘的身影。”龙王板着脸儿说:“你虽然爱我的女儿,可是你的身份低微,不配做我的女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