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旅行,忍受这些,我的确是无怨无悔的。
正当迷糊快要入睡时,忽然听到一阵吵嚷声,就在我身边不远处。我刚起身,就看到火车车厢连接处,挤满了人,个个脸上含笑,看着列车员疯了一样的去揍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
我一愣,起身就冲了过去,随便拉了一个人就问到底怎么回事。原来这个中年男人要自杀,万念俱灰,将手指伸进电源里,幸亏列车员发现的及时,冲上去拉开以后就是一顿暴揍。
我瞪大眼睛,简直有点不敢相信,发生的这一幕是真的。
对待走到绝路想要自杀的人,这些人竟是这么对待他?对待心理学分析,我虽不是专业,却学的很多,常识还是明白的。情绪如此激动的人,最忌讳的便是再度点燃他的情绪。心理防线到达极致,这些围观的人,只会在他的心理上造成更多的负担。尤其更可笑的是,这些围观的人不相劝,反而一副看笑话的样子,骂骂咧咧的说若是想死,自己滚到火车外面去死。
本就绝望,对待如此冷漠的人世,他会绝望到何种境地呢?这些看笑话的人,如果下一个他就是你,你会是什么态度呢?
我一时缓不过神,只看到列车员将他拷了起来,锁在里面。玻璃门,他能看清外面的一切。此刻的他,就像是动物园里的猴子一样,被关在里面,供外面冷漠的人观赏嘲笑。
每个人的脸上竟然都在笑,很自以为是的看着别人的悲剧,庆幸着自己没有走到自杀这一步的幸运。骂骂咧咧,好像通过这些怒骂来表现自杀人的愚蠢,和自己的高明坚强。
要自杀的人,刚刚冷静一下,但情绪立马被这些围观的人再度点燃。我知道,此刻列车员若是驱散人群,便是对解决这件事最大的帮助。可知道又能怎样?我要以什么身份去劝说,我要以什么身份去说服,我哪里来的资格,哪里来的权力呢?
里面的人似乎不堪受辱,戴着手铐,举了旁边的一个箱子就开始砸火车的玻璃,想要从火车上跳出去。之前的我,半句话未说,脸上半点表情没有,只是皱眉冷眼看着这些人到底是怎么冷漠的。也许你细细的看,会发现我眼中的悲悯,可我一个人悲悯有什么用?他能敌得过所有人的嘲笑吗?
看到这儿,我忽然大叫一声:“快阻止他!”
列车员回头一看,冲进去就硬是又给了他一顿暴揍,人群又开始沸腾起来。事情终于是闹大了,各种列车员,列车长,列车警察都赶了过来。
围观的人变态一般的变得更加亢奋了,站在一旁,大呼着:“干脆把他丢下火车算了!”这样大呼一句,脸上就满是骄傲的神情,整个人仿佛都高人一等了的感觉。
上帝,拿什么来拯救他们的愚昧呢?
我终究是不能再忍受了,我“忽”的在人群中大喊起来:“你们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别人要自杀,你们很开心吗?你们******是有人性还是没有!”
人群忽然之间的安静了下来,我狠狠的瞪着他们,用一种轻蔑到极致的眼神。他们看向了我,呆愣了很久,脸上的笑意硬是狠狠的凝结在了脸上,最后尴尬的褪去了。
哄笑声总算是停了,这些人表情尴尬的站在原地,要笑是再也笑不出来了。可就是迟迟不肯散去,还在旁边当着围观者,有时候就真是不明白,这热闹究竟是有什么可看,可以让他们看得如此痴迷?
我气的浑身颤抖,坐在不远处的一个位置上,眼泪却在眼眶里生生的打转。最苦的无非是性情中人,有了太多不该有的不坚强和眼泪。
此刻坐在我对面的人,也是刚才围观嘲笑者之一。这件事未出之前,他是我“说书”时的“听众”,被我的怒骂声骂了以后,兴许是良心发现,自己一个人呆呆逃离人群,坐在了角落里。
看到我眼眶红红,他竟开始安慰我:“小妹,你也别伤心了。这样的事情,我们见了很多,习惯了就好。这还不是最可悲的,最可悲的是那种有人要自杀,曾经的朋友竟落井下石,在旁边煽风点火,生怕别人不死。你是经事太少了,所以才会这么难受!”
我抑制住浑身的颤抖,眼神冰冷的看了他一眼,然后看向还不散的人群,故意放大声音说道:“这种事情,我经历再多也不会习惯!因为我是人,不是畜生。现在看别人是开心,总有一天,轮到你自己身上,你就会明白那种绝望!”
对面的人叹了口气,低头开始玩他的山寨机。一群人挤在小屋子里,他们终于明白了通过“以暴制暴”来对付不怕死的人是行不通的,于是,他们展开了说教。
如果可以,如果我有一个适合的身份,其实我完全可以妥善去解决这件事情的,并且决不会把这件事情闹的这么恶劣。可我终究是太弱小了,弱小到竟不知自己谁!
人群是多久散去的,我已记不清了,只记得那时脑子里凌乱不堪,痛苦撕心裂肺。我总是因为不该烦恼的事情,而烦恼不已。这个世界为何冷漠残忍?是因为你对别人冷漠残忍,又怎能怪人家漠然对你?无可救药的恶性循环。
其实这些站在旁边嘲笑的人,他们的身份处境和那个要自杀的人是相差不了多少的。都是外出务工者,都是为了生存四处奔走的人。他们同是“天涯沦落人”,彼此之间为何如此“相煎何太急”?难道就真的以为他们的嘲笑不屑,可以把他们划出这个阶级吗?人生在世,如此的怕面对自己,如此的怕承认自己的卑微,那要怎么和自己相伴,走完一生呢?
心情一下子变得抑郁,这场不期而遇,到底是以怎样的姿态出现在我的旅途中的?
坐在身边相处了一天一夜的人,马上就要到站下车了。旁边热心的阿姨大吵大嚷着要留联系方式,虽然是笑着给了,可心里实在是觉得没这个必要。萍水相逢,在一起的时候开心就好,缘起缘灭,何必强求?只怕深入了解以后,这份美好的印象就会顷刻崩塌,最后留下的不过是世俗的琐碎和烦恼罢了。
其实我交朋友是不论年龄身份的,忘年交也没何不可。若是前几年,也觉得留了联系方式好,可看多了聚散离别,也就不再那么执着了。缘起,在人群中遇到该遇到的人,缘灭,看着遇见的人消失便是。
他们下车以后,我的目的地却还遥遥无期。中途又上来了新的旅客,对面坐了一个男孩,很是热心。本再无心思聊天,可被他一带动,天生话多的性子又出来了,天南地北,着调不着调的都在聊。环顾四周,才发现周围新人换旧人,缘分不过一刹那间的事情罢了。
聊着聊着,忽然说到了鬼故事,他开玩笑的问我怕不怕鬼。而我却一下子就想到了一个从小学六年级就开始讲的鬼故事,讲给谁听都能吓着谁,屡试不爽。于是,没正经的心性一上来,就想要整人玩,恶作剧吓到别人,看别人脸上惊骇的表情是我怎么做都做不腻的一件事。
于是,我开始用低沉的声音讲起来,所有能听到我讲话的人,都屏了呼吸听我讲。气氛渲染完毕,我忽然的提高音量,手一伸,掐住他的脖子,就那么一瞬,除了他,不下七个人被吓得浑身一抖。
我顿时大笑,笑的都快蹲到地上去了。众人一回过神来,惊骇散去,也是笑的不行。
男孩摸着自己的脖子,才缓过神,笑着对我说道:“一点都没想到你会掐脖子,当时还真被吓得不轻!”
我回道:“岂止是你被吓到?只是你被吓得最惨罢了!”说完,又是抑制不住的笑。
凌晨四点,男孩到站了。走之前,他很是不舍的样子,一个劲儿的朝我挥手说再见。
呵呵,何来再见呢?我晓鱼儿是何德何能让这些初见我的人对我如此不舍,如此喜爱。若是真的了解了,不知道他们会失望成什么样子!我自己都面对不过去的污秽,怎么让别人面对呢?内心追求纯净,却一次又一次败给了世界,那就在旅途中,找到自己渴望的自己吧!
淡淡的在摇晃中睡去了,浑身难受的厉害,若是再不睡着,恐怕要生生难受死了。一天一夜未怎么闭眼,也该有点困了。
当我再次睁眼,看向窗外的时候,才一下子明白,自己人已在江南。
早晨,迷雾蒙蒙,水潭平静如镜,飘浮着一缕一缕淡淡的薄雾,如梦如幻,果然和我想象当中的江南是一模一样的。再不敢闭眼睛,只是痴痴看着窗外,看列车飞驰,看美景倒退变换。将近两天的车程,总算是要结束了。列车停止的那一瞬,我迫不及待的拖了箱子往下面冲,所谓乐极生悲,箱子的轮子在我一时激动下,磕在了梯子上。于是,坏了一个轮子,箱子拖着瞬间就重了一倍。顾不上那么多,加了劲儿一路狂奔。
姐姐早已等在了火车站,一出站口,就看到了那张亲切美丽的脸。扑上去就是一个拥抱,抱着她转了一个圈,然后就把行李丢给了她。姐姐很是开心,嘴上却是不饶人,说等你这个混蛋等的都快疯了。
两人坐了出租车,往姐姐家里去。
车上,两人不断打闹,脸上竟是怎么淡定都抑制不住的笑容。直到姐姐告诉我说:“我爸妈,还有你二叔,二姑他们都知道你来这儿了,都在打电话叫你去他们那儿!”
我一愣,狠狠一掌打过去,说道:“叫你不要说,你还是说了!”
心中腻烦的很,和这些大人亲戚们,很明显没什么共同话题,和他们在一起无非吃饭客套顾全礼数,而我自己也很明白,他们并非真心希望我去。这种做面子的事情,我是向来不愿意做的。虽在他们眼中我还是孩子,可很多东西我是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