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苏,怎么样?”
柳以青说着,眼睛始终在张志勇身上。黑暗里还能听到张志勇呻吟的声音,显然时间足够的话他还有救。
“不行。”苏劲摇头:“这手枪的距离最多只有五十米,对方正好不在射击范围。这小子专业的,硬拼肯定不可能。”
“柳以青,柳以青,你死哪去了。”
片刻的功夫,苏宛素已经走进了树林,她的身边还跟着阿耀。此时的阿耀当然还沉浸在柳以青无所不能的幻想里。
“妈的,拼了。”柳以青学着土匪的样子狠狠朝地上吐了口吐沫,给苏劲打了个眼色:“老苏,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能不能抓住就看你的了。”说罢,柳以青一个懒驴打滚冲到了张志勇身边。
苏劲目瞪口呆。他闯荡江湖半辈子,遇到过各种各样的人,悍匪也好,亡命徒也罢,远不如面前的小子让他震撼。
悍匪和亡命徒之所以让人害怕,是因为这两种人都有拼命的勇气与豪情。但是当他们有了一定的势力钱财和女人,拼命的豪情也就被酒色财气磨去了棱角,变得世故与圆滑,再面对死亡的时候,也就没有了当初的气势。
亡命徒不亡命了,也就可以被人拿捏了。老丁如此,苏劲他自己又何尝不是。
但是今天苏劲忽然发现,那个将他差一点踢出青山的小子,居然会义无反顾的冲出去吸引别人的火力,而把开枪的机会给了敌人。
对待敌人尚且如此,对待自己人已经不能用掏心掏肺来形容了。这人,值得佩服。苏劲深呼吸几口,在柳以青滚到张志勇身边的时候,持枪转出身来。
“嗖。”
一颗子弹飞来。
柳以青在张志勇的身边处于空旷地带,他也不能拿张志勇的身体来堵枪眼,回过头紧盯着对方,打算死后变成厉鬼弄死枪手。
“啊。”
又有人发出一声惨叫,可惨叫的不是柳以青,反而是苏劲。
苏劲估计也没想到对方怎么不射击空阔地带的柳以青,反而开枪射了自己。那么一瞬间,苏劲有点明白了。
郑世人之所以把苗队长调走不是为了保他,而是为了灭掉柳以青之后把脏水推给他。到时候双方都死无对证,刻板的苗队长又不在青山,以郑世人的手腕草草结案也不是不可能。如此一来,郑世人也就什么麻烦都没有了。
苏劲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个垂死挣扎的江湖大佬笑的很悲凉。
他想过无数种死法,被仇家暗算,被女人出卖,被小弟赶下台,却从来没想过成为一颗棋子,带着一身的脏水死去。
他想张口喉咙大骂,可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来。苏劲努力保持着笑容,身体摇摇欲坠的时候,使出浑身的力气把枪扔给了柳以青。
苏劲直挺挺的栽倒,脸上还挂着笑容。这会,他的笑是一种解脱的舒心。闭上眼的刹那,苏劲明白了,他只是个江湖人,老老实实做他的江湖人也就罢了,斗智斗勇不是他的强项。
他之所以发笑,是因为他最后一眼看到柳以青接住了枪。他是斗不过整天算计来算计去的公子富豪们,但是柳小子活了下来。苏劲知道,只要柳小子能活下来,他就能替他出了这口恶气。
这小子也是一个阴毒的货,却是一个近似于明末张居正之类的货。这是苏劲唯一知道的一个历史人物,这还是他口中那个学习年纪第五的女儿告诉他的。
隐忍,学习,积累,厚积薄发。
可惜,老苏并没有彻底明白女儿要他学张居正的意思。
“老大。”
苏劲能带着三个刀手出来办事,显然这三个刀手都是苏劲的兄弟。江湖人有他的各种缺点,但有一点却让这个行业热血沸腾,那就是硕果仅存的一点兄弟义气。
两个刀手从树后面冲出来,扬着手中的刀要替苏劲报仇。
“砰,砰。”
又是两声枪响,两名刀手也不甘心的倒了下去。
趁着这个机会,柳以青快速奔跑到射击范围,抬手照着对面的人影射了过去。人影晃了晃,发出沉闷的声音栽倒。
柳以青终于松了口气,短短几分钟的功夫,他像是失去了全身的力气。
“柳以青。”
几声枪响终于让苏宛素找到了柳以青的位置,阿耀也察觉到了不妥,带着苏宛素快速的飞奔而来。
“苏苏,这里。”
柳以青从地上爬起来,一边回应苏宛素,一边往张志勇和苏劲那边走。
“啊?”
一声尖叫,顿时让柳以青的心沉到了谷底。他僵直的转过头,就看到一个穿着旧式迷彩的中年男人用手枪抵着苏宛素的太阳穴,阿耀倒在地上想挣扎着爬起来,但有气无力,显然是肋骨被男人踢断了。
“枪法不错,可惜太自以为是了。”
中年男人终于开了口,声音嘶哑,好像他的嗓子被灌了满满的沙子,堵着说不出来的话的那种,拍恐怖片都不用配音。
柳以青虽然打中了他,却不在致命的地方。对于这样的人来说,疼痛只会更激发他的凶性。
柳以青忽然笑道:“可能是吧,这年头年轻人没点自以为是的傲气,还能叫年轻人?”
“胆子不错,脑子也可以,就是不知道还能不能让我看到你身上的闪光点。”枪手动了动枪,还没开口,柳以青已经识趣的把枪扔到了地上。
“你看,这不是闪光点吗?知情识趣也是闪光点,不是吗?”
中年男人忍俊不禁,沙哑的嗓音带着一丝戏谑道:“刚才我还以为你是个男人,为兄弟肯义无反顾,没想到和女人一比,兄弟还是差了点。”
“这话说的虽然在理,却不靠谱,你得看她是个什么女人。如果你的老板被人抓了,而她还拿着你的工资,你就不这么想了。”
苏宛素怒道:“柳以青,你的十五万,我可已经给你了。”
柳以青满脑袋郁闷,声音都带着愤怒道:“你这女人,我这不是为了突显你的重要性,好让这位大哥知道老子兄弟女人两手抓,两手都要硬,你现在这么说,老子不就成了见色忘义的混混了,老子以后还怎么出来见人。”
“柳以青,你敢这么和你的老板说话?你信不信我开除你?”
“慢着。”中年男人忽然出言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带着一丝调侃道:“开除不开除的另说,不过你的脚最好规矩一点,如果我看到的你脚再挪动一下,哪怕是一小步子,恐怕你就得重新找工作了。”
战争后遗症可能是许多纵横沙场的老兵不可避免的一个症状,它可能平时隐藏在内心的最深处,如同生命中的一个过客一样波澜不惊,仿佛从来不会打扰生活。可某一天生活上出现了一个点,而这个点却正好会引发这剂毒药。
“我看你像专业的出身,说不定身上还有着许许多多的荣誉,我很想问一句,每当你看到这些勋章或者回想起当初宣誓时候的话,内心深处会不会闪过愧疚?”
柳以青很认真的问中年男人,这一刻他吕秀才附体,有点要把中年男人说死的架势。
“你和一个要杀你的人谈荣誉?”中年男人冷笑,笑声比他说话的声音还要刺耳。
“其实我不是想和你谈荣誉,我只是想找个机会把人救下来的时候,顺便解决掉你。”柳以青耸耸肩,无奈的摊开手掌道:“后来我觉得这么想是错的,我又不是打不死的大兵。”
“看来你真的很知情识趣。”中年男人顿了顿,道:“你放心的去吧,对方只付了你一个人的钱。”
柳以青撇撇嘴道:“我能知道我值多少吗?”
“五万?”
“什么?才五万?”柳以青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大怒道:“一条人命才值五万?是你们这行竞争太激烈互相杀价,还是吊丝的命真的只值五万?虽然有点低贱,但我还是不得不说一句,有竞争总是好的,不然你们这种行业岂不是坐地收钱?”
“你的话总是这么多?”
柳以青反问道:“那你为什么又愿意听我说?”
“谢谢你提醒了我。”中年男人举起枪对准了柳以青,嘴角划过一抹笑意道:“坦白说,我已经很久没受伤了,对于一个能够把我打伤的人才愿意多给你几分钟活着的时间,既然你不想要,那我就成全你。”
“等等,我可以再多说一句吗?”
中年男人点点头。
“我觉得你能活着真是幸运。”
中年男人好奇道:“为什么?”
“对于一个装逼装到你这种程度的职业选手,被一个普通人打伤已经受跌份了,没想到你还沾沾自喜,感情你这辈子遇到的尽是业余选手,搁一个职业的恐怕你也得杯具。”
“你可以侮辱我的人,但你不能侮辱的职业。”一直冷静的中年男人情绪激动起来,握着的枪有了肉眼难辨的颤抖。“你话太多了,该死。”他恨恨的说了声。
“你以为老子愿意和你废话?你以为不马上把兄弟送去医院,而是站在这里和你扯皮是敬佩你?”柳以青忽然变了脸色,暴露道:“要不是你手里有枪,老子为了分散你的注意力,老子用冒这个险?”
柳以青说的是大实话,也正因为是大实话,中年男人才会产生错愕。因为他知道柳以青既然这么说了,肯定会有下一步的动作。尽管他全部身心都集中在柳以青的身上,但他却不知道苏宛素是一个跆拳道黑带的高手。
“啊。”
中年男人一声惨叫,他伸出去的枪还没来得及收回,一直倒在地上的阿耀像只装死的兔子,就为了等待老鹰扑下来的那一刹那,踹向老鹰的肚子,划破老鹰最柔软的地方。